日出汤谷,谓之晨鸣,薄于虞渊,谓之黄昏,爰始??登,照曜四??。

    正是一天日上三竿最为燥热之时,平安虽是绕远离开官道,但还是很快便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一片靠近泰安镇的山坡之上。

    在这里,可以清晰的看清整个泰安镇的全貌,一栋栋不大的房屋错落有致,这里有着一群忙碌的乡民,熙攘中又带着一丝祥和,淡泊宁静,莫过于此。

    只可惜,这一切转眼间都被人无情的破坏殆尽,很难再回去了。

    收起心思,顺着熟悉的小路,平安快步奔下山坡,脚下崎岖的山石,根本阻止不了他半步,左右腾挪,健步如飞,很快便进入了镇中,

    一路上,根本没人发现他的归来,就如同无人发现他消失了一整夜一样。

    特意避开几条比较热闹的街道,七拐八拐的专挑那些狭窄的胡同,没一会儿,平安便在一处山石堆砌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前后左右,耐心的观察了好大一会儿,平安又小心翼翼的上前,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门锁上并没有明显被破坏的痕迹,这才大为放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得罪过的彭什长会这样善罢甘休吗?

    平安不相信,就是陈虎也不是那种会吃亏的主,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他没有直接开门,

    而是谨慎的从一侧并不是很高的门墙跳进院子,随即转身插上门闩,由内彻底反锁住。

    小院不大,四四方方,左边院墙有竹,十几竿,节节攀升,右边一棵两人高的老杏树,开满银白色花朵,透着院墙,占尽春风。

    一隅方寸,亦有天地。

    此地就是平安在泰安镇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一草一木,处处有情,不过,自从杨老去世之后,这里便显得冷清了许多,除了每年四五月份的那几天。

    “再有三两月,金黄的大杏子,就该褪去了它的酸涩,又长了一岁的那些邻家娃娃们,又会想到什么鬼主意来偷呢?”

    “今年不会再有人阻止你们了!”

    轻声一叹,平安嘴角的那抹笑意快速的隐而不见,大步的走进屋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转身从一处隐秘的角落,翻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竹牌。

    “呼”,一口气将竹牌上落满的尘土吹散,其上一个笔锋强劲的“安”字显露了出来,平安这才将其收入怀中,准备离开。

    忽然,他脚下猛的一顿,不对,屋里有人来过!

    看着明显被整理过的屋子,平安心头震惊过后,又马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苦笑,随即快步转到另一间屋子。

    果然,在这间小上许多的房间里,他发现了一个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白色的酒壶,虽然不是什么稀世珍品,但从做工上来看,也还算是比较精巧的。

    此时,它正静静的放在一张供奉着满满的新鲜瓜果的桌子上,而桌子的正后方,则摆放着一个牌位。

    杨无,便是牌位上刻的名字。

    默默地走上前,对着这个养育自己的仆人残留在世上唯一的痕迹,平安深深地鞠了一躬。

    随即平安一把将酒壶拿在手中,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比之他送给李大李二的那一坛,不知强出了多少。

    这才是真正的马家独酿!

    “马怜儿。”

    平安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儿时跟在自己身后,一同玩耍的小丫头的身影。

    “灵羽,平安哥哥,他们不跟你们玩儿,我也不跟他们玩儿。”

    “咯咯,平安哥哥,快来追我和灵羽呀!”

    还有那些替自己鸣不平,勇敢站出来,甚至不惜与兄长马逻吵闹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真是令人怀念啊!

    可惜,随着时间的增长,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再也不能无忧无虑的跟在自己身后了。

    唉,即将离开了,怜儿,你要好好的,平安再次抿下一口壶中的美酒,没想到却根本不是那唇齿留香的滋味,入喉的只有苦涩。

    或许这就叫离愁吧!

    将这里的一切深深地埋在心底,平安不再停留,大步回到小院,一个转身翻过后墙,向着不远处的山林奔去。

    骄阳当空,却终要西落,如人总会离别一般,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有多少人会发现消失的平安呢?

    爱也好,恨也罢,全都随着离别消散了,或许不会有人知道,平安离去之前,为他们做了什么,

    也不知多年以后,人们茶后饭余会不会聊一聊那个,泰安镇里最懂礼数的士公子?

    几乎在平安离去的同时,伍六带着灵羽也离开了泰安镇,只不过他们却是向着与平安相反的方向,泰山府而去。

    其实在他们之前,很早就有人察觉到了危险,比他们更早的离开了,有的去了周围的镇子,有的远去泰山府,除了那些舍不得自家产业之人,比如马掌柜等人。

    此时,马掌柜正站在自家酒铺门前,亲自招呼着往来不多的行人,平时十分热闹的街道早已萧条了许多,就算偶有行人,也大都匆匆而过,哪有心思喝酒,让他不时的长吁短叹一番。

    他不是没听说过那群大秦甲士的恶行,相信即便离着远一些的镇子,也肯定都知道了,更不会有人来喝酒,

    他也曾有过想法离开,只是他还是放不下,内心中仍然存有一丝等等看的侥幸心理。

    正在这时,泰安镇外突然传来阵阵马嘶,踏踏的马蹄声随之而来,在这个时候,人都忙不迭的向外跑,怎么还会有马车来泰安镇?

    马掌柜怀着好奇的目光,举目远眺,很快的,一辆配有双马的马车出现在了镇子的入口处,

    虽然此时镇子里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但还是引得了数人的围观,而且没用多久工夫,人便越聚越多,无奈,马车只能缓缓的停在了镇中。

    看两头健马,皆是黑鬃飞扬,神采奕奕,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货色,在此,却只能被用来拉车,显然马的主人亦非凡人,顿时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正在众人指指点点之时,被一顶大大的草帽遮住了容颜的车夫,猛的一个翻身,落在地上,随即恭敬的打开车门,扶着一名身着粗糙麻衣的中年光头走了出来。

    “无量光佛,各位乡民,此处可是出了大事?”

    光头单手撵着一串长长的木珠,另一手打了一个佛号,满面笑容。

    即便他看起来十分和善,但众人可是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碧眼鹰鼻之人,身材更是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

    连泰安镇最壮实的王二牛,跟他比好像都要矮上一些,

    其紫红色的皮肤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奔波的缘故,甚至比他们这些乡野之民更甚,怎么看都与身旁的马车十分违和。

    如此强烈的反差,自然无人应答他的问话,反而随着他的出现,人群瞬间远远的躲开。

    对此,光头好似已经习以为常,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快速的捏动了几下手中的木珠,深邃的目光转向一侧,顺着官道去往山上的方向,沉思了下来。

    或许是等的太久,过了好大一会儿,马车一侧的窗牖被人从内推开,一个长须花白的老者,探出头对着正发呆的光头轻声说道:

    “尼珈大师,怎么了?”

    光头却是不看他,摇摇头,似是在自言自语的呢喃道:

    “无量光佛,俗事即是佛事,贫僧不可坐视不理。”

    说完,也不管老者,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向着山上行去,很快便没了踪迹。

    “哼,阿威,还愣着干嘛,我们走。”

    “嘭”的一声,半开的窗牖被大力的关上,整个马车都被震的嗡嗡直响,马夫赶忙点头称是,跳上车沿,再次扬鞭而起。

    “希律律,”

    只是这次马车刚走了没几步,便生生的停了下来,好巧不巧,正好停在了马家酒铺前。

    “算了,阿威,等等他,下去吃杯水酒!”

    听到车内传来的话语,正犹豫着要不要冒死上山拦下马车的马掌柜顿时眼冒金光,脸上的烦闷一扫而空,

    “保全,快来招呼客人!”

    皱巴巴的脸上堆满笑容的一声吆喝,将还在忙活的小伙计保全喊了出来,同时人轻快的如同小伙子一般走上前去,就要伸手去拉对方的车帘。

    哪知,还没等他靠近,车上的马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毫不领情的将其甩开。

    再怎么说,马掌柜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哪里承受的住这样的力道,差点被他直接扔飞出去。

    “阿威,不可无礼!”

    要是按照以往马掌柜的性格,就算是车内之人这样说,他也决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趁机讹上对方一笔,但这次他却是在稳住身子之后,讪讪一笑,

    “不打紧,不打紧的...”

    即便听到车内之人的吩咐,马夫阿威却仍是面无表情,目光不善的盯着马掌柜,

    直到车上的门帘向外掀开,那名头戴鹬冠的老者,弓着身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他才低下头,恭敬的伺候在车旁。

    这下,马掌柜再也不敢上前了,等到马夫将老者扶下车,对着他轻轻的点头示意,马掌柜这才将原本想好的说辞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这位先生,一看您就是大富贵之人,太有眼光了,我马家独酿绝对是泰安镇一绝,必不会让您失望,您...”

    在马掌柜还在滔滔不绝的介绍之时,老者却是面带笑意四下打量起了周围,轻声的说了句,

    “泰安镇吗?”

    随之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掌柜的,您客气了,请!”

    “对,对,对,这位先生,您里边请,快里边请,保全,还愣着干嘛?”

    忙不迭的让过身子的马掌柜,大声吩咐着一旁还有些呆傻的伙计,很快几人分前后脚,进入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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