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员衫,用玉色布绢为之,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垂带。凡举人监者,不变所服。
放榜次日,沈弈换上生员专属的蓝色圆领襕衫,穿上这身襕衫,就代表你已身具功名,正式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新进生员虽然不能像殿试中榜那样骑马游街三日,但也能由学政安排,让新进生员要身穿蓝袍、足蹬缎靴,头戴金顶红缨帽乘轿子到府衙前簪花。
这一日,由案首沈弈领头,中榜的五十五名新进生员换上新衫来到学政落坐的潭州府府衙前,等待传见。
众生员们进府衙里,小吏端着圆盘等候多时,圆盘上放着几十支用彩绸、彩绢剪裁的花枝。
由学政方桥亲手为新进生员一一戴花,行簪花之礼。
他在给沈弈簪花后,没有急得往下,略有停留,劝勉道:“诸生中属你年纪小,毋躁,少时先立大志,长大后尽忠报国,益加砥砺,以器。”
从语重心长的嘱托中,能看出学政方桥对沈弈的器重之情溢于言表。
“学生谢大人教诲。”
一番话下来,沈弈对他也有几分亲近,郑重应道。
等所有新进生员簪上花后,方桥站立中堂前,照惯例对众人训话一番。
接着在他带领下,众人需前往府学行拜孔子礼,由从府衙正门,步行夸街至府学学宫,游泮入宫。
天晴得像一张蓝纸,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
沿路,皆有衙役鸣锣喝道,人行中沈弈居首,其余按名次列后。百姓在旁侧围观,沾染新进生员之热闹,面露艳羡。
在生员中,有一少年引人瞩目,他头戴簪花,身穿襕衫,稍许稚嫩站在比他年长的新进生员前方,也毫不退让。清凌凌的模样,让人有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看的不是人,而是一株初长成的青竹。
“那人是谁啊?”一位行人冷不丁问身旁的好友。
“啊,你说哪位?”好友忙着观赏游行的生员,差点没空搭理他。
“就那,最前面,走在学政大人身旁的。”行人伸手指过。
“他你都不知道?那可是院案首!”好友诧异。
“我应该知道嘛?”行人疑惑。
“当然!”好友激动地喊道,“沈弈,他是咱们潭州府的骄傲!”
在途中,沈弈也看见人群中沈常安朝着自己挥手,身旁是沈父。没有沈仲行,前日说是家中有事,他就先雇车回去了。
沈弈有些失望,他还挺希望让沈仲行跟自己一起见证,看来只能等下次乡试了。
乡试每三年一考,遇庆典加科为恩科,明年八月份就到日子,他想到时下场试试水。
府学距府衙也近,新进生员游街过两道大街,就来到大成门门口,在此就下了轿。
渭朝新进生员拜孔子的第一个环节是“正衣冠”。
古人有云:“先正衣冠,后明事理。”整理好衣冠,新进生员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集合于门前。恭立片刻后,在学政的带领下,跨过泮池。
泮池是位于大成门正前方的半月形水池,意即“泮宫之池”,它是官学的标志。古代“诸侯不得观四方,故缺东以南,半天子之学,故曰泮宫。
入泮宫,出府学,上青云路。
第二环节是“拜孔庙”。
进了孔庙棂星门,就能望见大成殿的正上方有悬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四字“万世师表”。
大成殿里,主祀孔子,以四配、十二哲配享从祀。拜成后,新进生员方可退至旁侧的明伦堂,自此礼成。
“沈弟!”
明伦堂上,听到有人喊自己,沈弈回头一看,是在府试中结交的水浒,他是湘乡县的县案首,今年院试排名不错,第十七名,也是一位远近闻名的青年才子。
“水兄。”沈弈持礼。
水浒回礼后,兴致勃勃朝他说道:“现在众人都在讨论给你个什么称呼,是沈善化好,还是沈离阳有人觉得前一种寓意好,后一种好听,我是来问问你的建议。”
沈弈:“”
以地名称呼,也是大家对自己的肯定,他虽说有些“被迫改名”的无奈,但也欣然接受。
“沈善化吧,希望我能开好头,让咱们潭州府的学子名次越来越好。”
沈弈没有多加思索就决定好。
“我也觉得不错,就按你说的,我去跟他们说道说道。”水浒不带停留,离开了。
没有多时,学政方桥与下属的府学、县学诸教谕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叠“亲供”。
“亲供”,相当于新生入学登记表,写下自己的“年龄、籍贯”。还必须在“亲供”中注明“身中(即身高)、面白、或有须、或无须”。
第三环节是“择学”。
潭州府府学禀膳生有四十的名额,可新进生员中只能有一位为廪膳生,其余都充作附生。各县县学多一位。
除此之外,五十五名新进生员中,也只有十人能进府学,院试排名靠前者,可以优先挑选自己去府学还是县学。
禀膳生受朝廷供养,每人每给廪米六斗,每年还发廪饩银四两,是其他两者所不能比拟的。
作为院案首沈弈理所应当选择文风更盛的府学,同窗韩卫院试考中第十八名,前日拜入何知府的门中,在对方指导下,卡在最后一名进府学。
不过考中秀才并非就能颐养天年,就如沈弈进县学时听闻的,他以后还要接受学政岁考。
学政三年一任,到任后第一年组织岁考,除了四书五经文章一篇、五言八韵诗一首,还有策论。
考到一等者,可以增补为国家供养的廪膳生,二等以上给予奖赏,三等如常,四等挞责,五等降级,蓝衫改着青衫更有用戒尺戒板打手心,六等要黜革秀才头衔。“讨饭怕狗咬,秀才怕岁考”就是这么来的。
方桥上任没有满一年,岁考是冬日进行,也就是说今年这批新进生员下半年就要进行岁考。
没急着惆怅,沈弈入学礼毕后,还有一笔大支出等着他,此笔银子围绕着“酬谢”展开。
酬谢提供食宿的客栈掌柜、酬谢担保人与教谕、酬谢到家中报喜的人、酬谢塾师、设宴招待邻里亲友……这笔银子大抵能达到五十两。
当然回礼也更高,按往年普通生员就收回礼七十两,沈弈这“小三元”的头衔下,恐怕还要翻几倍,也是渭朝初期读书人少,所沾上的光。
除此之外,新进生员还能乘轿回家谒祖先、拜尊长,随后要出门拜从先受业过的各位老师。
还有一个特殊的奖励,渭朝民间的房屋建筑风俗认为,百姓各家的房屋高度必须相同,不可高出四邻,要不然在风水上有害于四邻。
乡村常因此而引发邻里纠纷,但是,如果某户人家出了秀才,那么他家的房屋就可以比别人家高出三寸,这三寸的高度就是秀才为其家族光耀门楣的具体表现。总之也是能风光一番的。
在离开府学回到客栈,沈弈在沈常安父子的帮助下,接待了一天来拜访的各类客人,收礼到手软。
为了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感激,沈弈拿出颇丰厚的银子作为酬金,可惜被拒绝了,说是举手之劳。
在沈文出事后,离阳村村长的位置又重新回到原村民手上,三村关系稳步增进,沈常安家也与沈弈家日益紧密,好似一家。
见他们不似作假,沈弈也就收手,心底记下这份情。
夏夜,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的阵阵的吹着,除了偶然一声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今夜,沈弈独自一人在天字房中入眠,他眉头紧皱,冷汗直冒。想睁眼,眼皮却似有千斤重,脑袋发懵像石头直直往下沉,脚踩不到底,头不见天。
在一刹那,沈弈猛然坐起来,满头大汗被惊醒,看看四周,他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现实,脑海还停留在最后一幕:自己被一柄利刃横穿胸膛,痛不欲生。
他做了一场难以言喻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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