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了半晌,雁西顶着湿淋淋地一身衣服回了萧衍的大帐,萧衍拧着眉起身,赶紧叫人拿一套干净衣物来,“一大早地胡闹些什么?坐下吃点早食。”
“”雁西一言不发地被萧衍推着坐到了帐中下手的一张矮桌前,他只觉得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犹如一只大火钳,火辣辣地灼烧着自己,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腔。
在秋日寒凉的晨风中哆嗦地身体,又没出息地僵成了一根棒子,全程不敢抬头看萧衍一眼。
栎善将眼睛埋在粥碗后面,瞟瞟这个,瞅瞅那个,好整以暇地摆开了看戏的架势。
可不巧,帐里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撞破了一个即将在栎善脑中展开的旖旎场面。
“本皇子还没有好好给新任的大帅见过礼呢,”李缙满面笑意地进来,先对一旁地栎善见了个礼,栎善不是朝中人,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只简单地点头示意。
萧衍:“那末将就在此感谢三皇子在百忙之中纡尊降贵地来慰问了。”说完甚至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粥。一大早在栎善和小崽子那儿不顺的气,一股脑地全抛给了李缙,萧衍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李缙:“”
萧衍又对雁西说道:“雁西,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雁西闻言也毫不扭捏,只是学来的请礼姿势还有点生硬。
李缙抓住机会调转目标,眼睛瞟着雁西,手上摸着下巴,想到曾经对自己满目戒备的小崽子,这会儿在萧衍的指挥下俯首帖耳的样子,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几番,“萧大将军此行不虚啊,不光捞了个大帅之位,还捡到这么一个,”他李缙是决计不肯承认别的男子英俊的,“还不赖的小崽子。”
萧衍:“三皇子可是担心被人抢了西北第一帅的名头?放心,以后有本将在,你永远都得不到第一。”
李缙头大如斗,一大早地哪来那么大火气。
萧衍:“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找你呢。”
“什么事?”
“三皇子的马车能否借末将用用?”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感情我是上门给你送马车,兼带吃炮火来了?“回大帅府吗?”
萧衍点点头,“大战初歇,营里兵荒马乱,我如今身份尴尬,也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在旨意来之前我还是在大帅府养伤吧。”
李缙点点头,正色道:“我等会儿让人给你准备好。我就不去陪你了,营里的伤兵处,人员物资等都很紧缺,我得留下来照料。”
萧衍心里一动,都说李缙是一起长大的孩子中胆子最小的那个,明明是个男子汉却从小只知道跟着萧衍跑,但是都不知道的是,他的一颗心浑金白玉,最是赤诚仁善。
萧衍:“栎善你呢?”
“周医长那老头子都忙成个陀螺了,我也留下来帮帮他。你先去,我晚上回去给你施针。”栎善说道。
“那”栎善拿下巴指了指雁西,不怀好意地看向萧衍。
要说之前,萧衍也完全是顾不及这些小节的,但不知怎地,现在却不想再当着这个少年的面讨论他的去留,怕他伤心。心一横,“他跟着我。”
萧衍带着雁西,临上车前却心思一转,将雁西送上车之后,提腿调转了方向,一不防又被那个小子拽住了衣角,萧衍转过身拍拍他的手,“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到闫文昌帐外的时候,里面闫将军正听人眉飞色舞地跟他介绍昨晚上的一道奇景。昨天闫文昌喝得痛快,醉得也快,没能亲眼所见,正懊悔不已。
“将军,你是没看见,那小美公子在营门口大声地喊着萧将军的名讳。”
闫文昌:“直呼萧将军名讳?”
“可不是吗?”
闫文昌:“还有这等不知好歹的家伙,萧将军没把他砍了?”
萧衍一到帐外,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帐外的两名守卫自然认识萧衍,闫文昌在他们面前恨不得每天提上八百遍,此刻通报也不是,不通报也不是,一时间手足无措。两人对视几眼,最终还是放弃了,视死如归地当没看见。
死就死吧,得罪自家将军总比得罪这新晋的玉面修罗的强,听说她在战场上砍人头颅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想到这里,其中一个守卫感觉后脖颈一凉,情真意切地打了一个哆嗦。
萧衍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他立马绷着下巴抬了抬头,做出一个尽忠职守地守卫模样。
“没有!可不奇了,非但没砍了他,还放他进来了?”
闫文昌:“真的?萧将军忍得了?”
“可不是,还有更过分的呢,那小公子一见到萧将军就一把抱住,鼻涕眼泪地流了一大把,蹭了萧将军一身!”
闫文昌:“什么?”萧衍仿佛还听见了碗筷跌落的声音。
“还有呢,萧将军心疼的哟,轻轻给那小公子抹了眼泪,又把那小公子一把抗回了营帐。”
这回久久没听到闫文昌的声音,估计已经阵亡。
“将军将军?”
闫文昌:“抗还有吗?”语气虚弱,透着不可置信。
“后面将军就进了帐了,我们就不知道了将军,兄弟们瞧着,这小公子怕是萧将军的”
闫文昌:“你说那崽子多大?”
“十来岁的模样,对了,将军您认识,就是之前萧将军还想托付给您的那个。”
闫文昌:“是他?将军此等英雄人物,居然喜欢小鸡崽子?”
帐外的两名守卫面如死灰,生无可恋地听着自家将军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胡言乱语。
“将军,你看,咱是不是”
闫文昌:“什么?”
“萧将军要是喜欢盖世英雄,的确不好找。可若是喜欢小鸡崽子,那还不好找吗?”
帐外的守卫几欲自戕,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却只见萧衍冲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去通报。
一名守卫如蒙大赦,赶忙转身进账去通报,双腿哆嗦得差点没绊个狗啃泥,“将军,萧将军到了。”
在一片乒呤乓啷声中,闫文昌:“赶紧请进来啊,你们是死的吗?”
这时,萧衍才信步走了进去,“打扰闫将军用早食了。”旁边有一将士提溜转着圆眼,缩着脖子,活像一只鹌鹑。
“哪里话哪里话,”闫文昌黑脸下透着红,脸上颜色极其斑斓,“以后萧将军来不用通报,立刻请进来,听见没有!”
“是。”守卫真是有苦难言,含着泪退了出去。
“萧将军找老闫我可是有什么事?”
萧衍瞥了一眼闫文昌的食盆,炙羊肉色泽鲜艳,滋滋地冒着油,还剩半碗的肉汤浓郁香醇,那馍倒是素的,但看着也烤得松软劲道,“本将想向闫将军讨一个人,不知闫将军可否割爱?”
“可以,谁都行。您说,末将立马把他叫来。”
“于信于伍长。”
“快去啊,没听到啊,”说着转身照着身旁一将士就是一脚,片刻觉得不对,“将军要于信?”
萧衍含笑点点头,“不白要闫将军的,闫将军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萧将军您这是哪儿的话,您要于信,是于信那小子八辈子积的福,只是他”
“于伍长一手好厨艺登峰造极,本将上次有幸尝过一次后,一直念念不忘,于是便厚着脸皮提了这个不情之请。”
“好说好说,将军稍后,那小子马上就到。”说完觑了觑萧衍的面色,并不半分不对,想必是没有听见刚刚自己所说的话,闫文昌在心底暗暗庆幸。
于信来得很快,萧衍看到这个憨厚可爱的小圆球,顿感十分亲切,“想必你都知道了,于伍长你可愿意啊?”
于信:“我我我”
“我什么我,说愿意!”闫文昌照着于信屁股就是一脚。
于信:“我愿意!”终于憋出来了。
萧衍:“那好,那于伍长简单收拾一下,跟我回大帅府吧。我在营门口等你。”
临走前,萧衍又认真对着闫文昌一抱拳,“萧衍谢过闫将军割爱,以后有什么用得着萧衍的地方,闫将军尽管提,”说完顿了一顿,“另外,若觉得萧衍有什么不对的,闫将军也尽可直言不讳,萧衍一定虚心接受。”
这一番话弄得闫文昌心底莫名有些惶惶。
于信死活不进车里,所以车里面就萧衍和雁西两个人。
雁西不是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和萧衍呆过,在金州军营里,在凉州大帅府里,自己都曾好几晚贴身照顾过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心里生了妄念,雁西便不能做到那么心无旁骛,胸怀坦荡了。
车里面的一应设施都是三皇子亲自安排的,四周铺的是浅黄色温玉软垫,脚下垫的是富贵牡丹大绒毯,手炉香薰,还有一个刻着蟒纹的黄铜小炉子温着热茶,和着一些精致的小点心。
是自己哪怕是在梦里都不曾见过的,他这才知道大帅府独女,征西军左将军,以及即将到来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一个个冷冰冰的头衔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和她,隔着天堑。
初生情谊的少年敏感善愁,自负又自卑,受着这些情绪折磨炙烤的少年痛苦极了。
闭目养神的萧衍似有所感,睁开眼看了看垂头丧气地雁西,挪过去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臭小子,一早开始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你到底怎么了?”
雁西艰难地挣掉了萧衍的手,嗫嚅道:“没什么。”
“”带孩子这么棘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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