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的女孩约莫一米六的身高,不能说多瘦小,但看起来确实比周围一圈成年人要小一圈的,五官还带着明显的稚嫩,眼睛红红的脸颊上还带着没干的泪痕,但说出这样的话时却像是在报基本信息一样平静。
她微微睁大眼睛,眼眶里蓄积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滚下,她拉拉女警的衣摆,声音还夹杂着些许哭腔,却还在尽可能地保持理智清晰:
“姐姐,我今晚没办法回家了吗?”
她的话语中带上了些许紧张,视线也开始飘忽:“那个、那个我出门的时候,客厅的灯还没有关……我得回去……”
……是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孩子啊。
她似乎并不在乎父母的话题,或许是因为“父母”的存在对她来说早就是“没有意义”的话题了。相比之下连客厅的灯忘记关了这种小事都需要忧虑……
女警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心软了。
案件结束后受害者在愤怒的情绪下伤害犯人本就是常见的,在一定范围内警察是允许受害者宣泄情绪的,如果动手的是未成年人,那么按照日本的未成年法和舆论环境,哪怕是把人不小心杀了最后也可能会无罪释放。
唯一的问题是——
“真的是你做的吗?用什么打的呢——可以演示一下吗?”
真的不是在给某些动了手的成年人打掩护吗?
——还是被怀疑了。
围观的降谷零心下一沉。
按照他的性格其实并不赞同这种警校生打了人之后让无辜群众顶上的行为,但对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不会主动点破,只是——他微微侧过头去看真正动手的同期——发现对方没有丝毫慌张的神色,反而是抱着胸挑着眉,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像是在欣赏一幕精彩的演出。
当然实际上也确实是演戏。
芥见迟透过五条悟的双眼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马脚,然后在此基础上卖惨。
虽然无所谓检讨,但要是能不写当然还是不想写——想也知道五条悟毕业前这一年绝对不会缺检讨,那当然是能少一份少一份。
至于周围这些知道事实的人——没关系,他们不会说出来的。看过五条悟揍人的不敢拆穿他,敢拆穿他的不会拆穿他。
“那个……”
女孩的神色紧张了一下。
她四处看了看,准确找到了那个已经疼到晕死过去、唯一横着躺在地上的抢匪。
她走过去,拎起他另一只没断的左手
“就是这样——【咔吧一下】地”
然后利落地把那只手的关节卸了下来。
“……”
“……诶?”
围观人群变成一片豆豆眼,而最中央什么都干了的小姑娘脸上表情更加小心翼翼了……但仔细看里面还夹杂着几分无辜。
有人悄咪咪看了眼躺着的那个抢匪,又没眼看地挪开视线。
……太惨了太惨了。
本来还有一只手,现在一只手都没了。
好好地怎么就想不开来抢便利店了呢。
女警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明目张胆在做坏事的小姑娘,还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地告诫了一句:“下次可别这样了哦……就算他真有什么错也要交给警察处置。”
嗯嗯,交给警察处理。
芥见迟乖乖点头,五条悟也在一旁煞有其事地点头。
交给五条悟处理等于交给警察处理,没毛病。
“待会儿姐姐去警局做个笔录吧,结束之后警车会把你送回家的。”
芥见迟认真点头,“嗯。”
女警摸摸她的头,就算是这个话题结束了。
虽然这个抢劫案最后以未遂告终,但本身还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刑事案件,案件涉及的款项、受害者群众、包括犯人手中非法枪支的来源,都是需要好好调查记录的,但也就因为涉及人数之广,大部分是当场登记了个人信息,只要几个代表去一趟警署就可以。
最后开往警署做笔录的车上坐了三个人。
受害的降谷零,打人的芥见迟,还有百米开外凭借着和幼驯染的默契注意到不对劲并报警的诸伏景光。
——可是,为什么是诸伏景光坐副驾驶?
芥见迟真心地迷惑了一下。
众所周知,警车属于小型车,一般除驾驶座、副驾驶,就只有一排后座。
芥见迟眼看着新认识的两个观感都很不错、感觉性格也很正义的同期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黑发的那个无奈地笑了一下,主动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然后现在是她和金发的那个并排坐在后面。
……所以说,为什么。
芥见迟感觉他们对视的那一眼是进行了什么加密通话,只有她被隔绝了。
“刚刚,为什么要替悟认罪?”
在去往警署的路上,身旁传来声音。
芥见迟眼神死了一下,心想,难怪会被评价为较真,但凡这里坐的是萩原,估计已经心照不宣地开始扯别的话题了吧。
……算了,就顺便补一下漏洞好了。
在问话音落的车厢里,短暂的沉默了一瞬间之后降谷零听见了少女很轻的声音。
“我……听见他问了。”
“……?”
降谷零讶异地转头,看到女孩脸上如同在回忆般的神色。
“我听见那位白发的先生在问——【班长脸上、还有那个小姑娘脸上的伤,都是谁干的?】”
她垂下眼,车外闪烁不停的路灯隔着窗户映上了她的脸颊和眼睛,显得那双黑如深夜的瞳孔中多了亮光。
“您大概没办法理解这种感觉。”
她说,“从来没有人因为我说过这样的话。”
——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伤口。
——明明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其实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克服困难一个人承担痛苦,她其实已经足够坚强。
……但却有人宁可被惩罚也要替她出口气。
降谷零愣愣地看着她,良久把自己陷入靠背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想起那个笑的恣意张扬的同期,几乎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真的会有人,只凭纯粹的本性,就能如此清晰地明辨善恶是非吗?
……简直像是行走于人间的神明之子一样。
————
笔录填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大概是那个女警回去和同事稍微说了一些她的事情吧,芥见迟在警署享受到了难以想象的优厚待遇。
在降谷零在隔壁冰冷的小黑屋里对着黑脸警官详细地阐述事件过程的时候,她坐在温暖的大厅里喝着不知道从哪买来的奶茶,身旁放着装着小零食的手提袋,穿警服的小姐姐一边温温柔柔地给她手腕上被扎带磨出的痕迹涂药,一边夸她勇敢,最后还留了私人号码,告诉她有需要可以打她的电话。
……怎么说,是稍微让人有些良心隐隐作痛的程度了。
尤其是出来时候还碰上了早早结束特意在门口等她的降谷零,这位金发的警校生首席看见她状态还不错地出来的时候明显舒了口气。
他该不会觉得我在警局还能被欺负了吧?
不就装哭了一次至于吗??
芥见迟心情诡异地看着和她搭话的同期,心里稍微有点怜悯。
……他都不知道回宿舍会面对些什么,他居然还笑的出来。
“啊对了,要和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还没做自我介绍,我是降谷零,是附近警校的学生,我——”
“不了,我要走了,谢谢您。”
“……啊。”
冷酷无情且礼貌地拒绝了降谷零交换联系方式的邀请,芥见迟跟着要开车送她回家的小姐姐走了,留下了一个莫得感情的背影。
“……”
做完笔录出来的诸伏景光刚好看见了这一幕,他眨眨眼打量了一番自家幼驯染脸上的表情,用奇妙的语气开口:
“zero,好像被抛弃了的小狗狗一样呢。”
“hiro!”
降谷零恼怒地回瞪。
————
回到宿舍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遭遇了同期的热情欢迎。
“零!景光!欢迎回来——!!”
刚刚在路上还在想着的白发同期早已笑容满面地等在宿舍了。
“你、你……悟、你——你这是什么装扮??!!”
降谷零瞳孔地震地瞪大眼睛看着站在自己宿舍门口,明显在等他的人,一时间感觉头脑都一片空白了。
诸伏景光睁圆猫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无可忍耐地闭上了眼。
深呼吸了数次后终于冷静了下来的降谷零扶额,然后迅速把矛头指向一旁三个靠着墙的人,用难以理解的震惊语气:“你们都不拦着他的吗?!”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非常熟练了——如果五条悟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且附近有其他人的时候,那么第一责任人肯定不是他本人,而是他周围的人。
“……啊这个。”萩原研二眼神躲闪。
“根本拦不住啊,这家伙力气大的像怪物一样。”松田阵平眼神发木,显然已经经受过摧残了。
“悟说想试试嘛……而且他说一定要留给你们看一下……”伊达航摸摸鼻子,语气莫名心虚。
“嗯?”
五条悟眨眨眼。
他心情愉悦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女士夏威夷装超短裙,原地转了一圈。
“怎么啦~不好看吗?”
——你自己看看这好看吗??!
降谷零已经有种窒息感了。
虽说五条悟的脸在相貌俊秀那一挂里依旧算得上是精致的,但再好看的脸也改变不了他本人是个身高一米九该有的肌肉一块不缺的男性的事实。
哪怕是最大码的女装穿到他身上也依旧是紧绷绷,短款的一字肩上衣完美地勾勒出他的手臂肌群和两块胸大肌,并且给他的八块腹肌和健实的斜方肌保留了绝对c位。而下半身浅蓝色超短裙下接的是两条肌肉紧实的长腿,再往下就是穿着高跟凉鞋的44码的脚——所以他居然还找到了双合脚的高跟鞋???
降谷零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弦崩断了,如同高血压急症发作一样脑子一鼓一鼓地搏动,他按着太阳穴努力冷静下来,偏偏五条悟看见他拒绝接受现实的模样,眨眨眼,贱兮兮地凑过来,黏糊糊地叫他。
“z~e~r~o~你要去哪呀~”
降谷零战术后退,一边伸手疯狂抗拒一边往幼幼驯染身后躲,语气沉重:“hiro,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表情麻木的诸伏景光看了眼看冲他冲过来的五条悟,带着僵硬的笑容把身后的降谷零拉出来推过去:“抱歉了,zero,比起你一生的请求果然还是我的眼睛更重要,我还不想今晚做噩梦——”
多年友谊崩坏只在一瞬间,降谷零不敢置信地大喊:“hiro——!你怎么能——”
诸伏景光声音悲痛沙哑仿佛不忍再看一般扭过头:“zero……是我对不住你。”
“零~酱~你要去哪呀~~”
在被五条悟快乐地抓住并被他的胸肌磕到下巴时,降谷零悲凉地闭上了眼,他的脑海中一刹那出现了一个想法:
他,不干净了。
……不,降谷零——你不可以放弃!!
降谷零猛的睁开眼蓄力,然后借着体重的冲力猛的把五条悟按在了地上,他语气坚定而决绝:“松田、萩原!来帮忙!——一起把他身上这件衣服脱了!!”
“啊这个、等……”
“不能等了!!我快按不住他了!!”
“不是、小降谷——”
按着五条悟的降谷零突然感觉身下压着的人挣扎一松,对方莫名其妙放松了力道瘫成一张猫饼,就在他长舒一口气准备再回头叫个人过来帮忙的时候,身前突然覆盖下一片阴影。
……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鬼冢教官低沉的声音响起。
“降谷,你在对五条干什么?”
完蛋了。
降谷零表情僵硬,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和瘫成一张猫饼的五条悟对视,他们离得很近,对方的墨镜早在挣扎中滑落了,于是他能看到那双纯粹干净的蓝色眼睛无辜的看向他。
像神明一样的眼睛。
然后这双眼睛里酝出几分笑意,如同沧海长夜泛起波澜、漫天星河坠落,降谷零微微睁大眼睛,有一瞬间愣怔,只是他还没有听清胸膛间的鼓动,就听见了身下人响亮又委屈的告状声:
“教官,他扒我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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