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满心月湾,清晨起床便打给了艺潍。
艺潍坐在海岸边,吹着海风,一手扶着膝,一手杵着地,看着正在收工的搜索队满脸惆怅。听到电话响起,他长叹一口气,接通电话,秒变精神,听完安诺说话,活力满满地回道:“诺小姐,我们已经在月湾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安排司机来接您。”
叫停收工的搜索队,让他们就地摆出准备开始的模样,艺潍脸上维持着严肃的模样。他要盯好这些人,不能让安诺知道他们干的事。
早晨的月湾很冷,海面的波涛都打着寒气,安诺一下车就打了个寒颤。这是她第一次在月湾的海岸,比起崖上葱葱郁郁中看到的大海的广阔,这里更多的是狭隘阴寒。
山崖成半月状围绕着这个水湾,海水冲进逼仄的口子,在里面冲撞翻浪。
本来是及其恶劣的地方,安诺却莫名冒出个想法。
仰头看着外伸的山崖,像一个高高的檐,罩着这水湾,她忽然觉得,若是躲在这,一定没有人能发现吧。山为顶,浪为墙,一个天然的藏身所,想着想着,居然还有些安心。
安诺笑自己的联想能力,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转头看向艺潍,道:“开始吧,从崖边下面开始。”
艺潍已经很熟练了,指挥着搜索队下水。搜索队员们不知道这群有钱人在玩些什么,但想着艺潍的警告,都没有表现出异常,只是表演性质的工作,总没那么认真。
安诺在帐篷里看着水下传输回来的画面,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群人在水下面找来找去,虽然一直在到处翻查,但让人觉得很敷衍。安诺耐着性子又看了半个小时,终于确定这群人在做样子。
她抬眸看向艺潍,心想,他找的这些人真不靠谱,都是混时间骗钱的。
艺潍看着屏幕里的搜索队员们到处翻找的模样,满意地牵起一个微笑。不愧是专业人员,通宵作业后,还能做出这么麻利又专业的动作。
“我要自己下去。”安诺突然开口。
艺潍愣住了,慌忙阻止:“不行不行,这水下太危险了。”
安诺反驳:“他们都能去,我怎么不能?”
艺潍头都大了,解释道:“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还有团队合作,所以才能下。”
安诺已经被这些浑水摸鱼的人彻底搞烦了,而且,她看了这么久,也发现这些搜索队的设备很先进,这么好的设备,怎么保护不了她呢?
“那就让他们把我当团队,也来保护我。”
面对坚定的安诺,艺潍进退两难,他摸起手机,想向黎深请示。
“不准找黎深,”安诺发觉自己的语气太凶,补充道:“他说过听我的就行,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这么忙,就不烦他了。”
艺潍终于还是反抗不了老板娘,只好一遍又一遍嘱咐搜索队要保护好安诺。
安诺穿在潜水服里,慢慢向水下潜去。这里的水很浑浊,刚刚被人翻过,就更看不清了。
浑浊之中,安诺越潜越深,慢慢地到了底。她摸索着,发现这里有很多石头,她扣着石头慢慢浮动,即使有仪器辅助,还是看不到多少。
她往前摸索着,不知从哪里开始,她每往前走一点,心就越慌,到了一处时,心里压抑到快要窒息。没有任何理由的,恐慌害怕。
脑袋里像是有一千个人在哀嚎,安诺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还在想,是不是潜水服出了问题,放了什么毒气。
华丽的病房里,黎深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的小姑娘一言不发。艺潍两手紧握站在一旁,恨不得当场消失。
沉默的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艺潍心里哀嚎着,求来个人救救他。终于,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艺潍在心中发出兴奋的尖叫,往后望去,欢姨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欢姨看着病床前一动不动仿佛雕塑的黎深,轻轻叹了口气,对艺潍说:“你先出去吧,我和黎深谈谈。”
如释重负,艺潍立马知趣地离开。
欢姨还很虚弱,步伐飘浮地走上前,看着黎深毫无反应的背影,道:“你放心吧,她没事。”
连着两天没睡,黎深眼里充满了血丝,他静静地看着安诺:“一整天了,她还没有醒。”
欢姨在床边坐下,看着安诺苍白的脸,缓缓道:“我和清洺谈了诺诺的情况,诺诺她,只是震住了。”
黎深看向欢姨,脸上终于有了点波澜,“什么意思?”
欢姨苦涩地笑了笑,说:“这应该是人鱼的特性吧。”
自从被黎深把她从畑中里绪那个疯子手里救回来,她就知道,她们的秘密守不住了,幸运的是,这个男人似乎是真的爱安诺,不会伤害安诺,毕竟她也只能这样期许了。
欢姨清醒过来的那天,黎深和她谈了很久,她知道,有畑中里绪在,她隐瞒不了,人鱼的事,她的事,还有安诺的事。
她妥协了,她和黎深最终达成了共识。她可以配合黎深所有的事,但前提都是保护安诺。安诺是她从小带大的,她清楚,安诺不知道人鱼的事,多半,也不能接受。
这么多年来,不管清洺状况有多差,她们都没告诉安诺真相。骗不了便藏,藏不住,便把安诺送走,以至于安诺都没怎么和母亲一起待过。
她有想过告诉安诺人鱼的事,但都被清洺阻止了。清洺她是作为人类养大的,她最明白人类和人鱼的区别,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成为异类,不容于世的异类。
欢姨轻轻牵起安诺的手,无奈地开口:“人鱼存于世间,自出生起,便得小心度日,他们有一些与生俱来的能力帮助他们生存。当一个人鱼遇到了极大的危险,她强烈的痛苦和恐惧会遗留在那,当别的人鱼靠近,便会感知到那些情绪,从而发现那里的危险。而血缘之间,这种感知就更敏锐了。”
欢姨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清洺被荣婉然所害,以一个人类的身体沉入海中。她在海底挣扎了整整七天,最后被迫转变。直到完全变成鱼尾,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欢姨沉默了一会儿:“那里,应该有她最强的恐惧吧。”
玉清洺的故事黎深已经查出了大概,他并不在乎,抚上安诺冰冷的脸颊,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取决于她自己,或许马上,或许几天……不过她向来是让人操心的,你可能要好等了。”
黎深点点头,没有一丝改变,一副一定要等到安诺醒来才离开的模样。
“你真的很爱她。”欢姨轻声说了句,有些像欣慰,又有些像叹息。
安诺果然是让人操心的,她一直不醒,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微微睁开眼睛。
安诺一睁眼,看到胡子拉碴的黎深,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这么憔悴?
黎深坐在床边一整晚,忍不住睡着了,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睁开眼。
安诺被吓了一跳,尴尬地扯出个笑脸:“早呀。”
黎深观察着安诺从上到下,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感觉?”安诺想了想,伸了个懒腰,道:“神清气爽。”
黎深的心彻底放下来了,无奈地扶额,她果然最会让人操心。
安诺不懂黎深这样是怎么了,问:“黎深,你今天怎么了,感觉好反常?”
“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安诺扣扣脑袋:“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我好像说要去月湾来着……不对,好像已经去了,后来,后来怎么了?”
黎深揉揉她的头,半批评地说:“后来,你非要下水,结果是个旱鸭子,把自己闷水里闷晕了,还好搜查队的人眼快,不然你就没了。”
安诺震惊地瞪大了眼:“真的吗?”
看着黎深坚定的目光,安诺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她的水性一向很好,朋友之中无人能敌,怎么可能差点把自己淹死了?
黎深见安诺一脸怀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越是擅长的东西,越容易出问题。”
这下,安诺相信了,她确实对自己的水性超级自信,也清楚自己因为自大摔过的跟头。虽然记忆模糊,但是她信了,毕竟没人能在黎深如此诚挚的眼神中保持怀疑。
黎深将安诺揽进怀中紧紧抱着,久到安诺觉得不自在了。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在推自己,黎深第一次没顺着她,还加大了力气。
反抗不了就享受吧,反正也是个温暖的地方。在安诺快要睡着的时候,黎深终于放开了她。
“我能保护你。”看着眯愣的安诺,黎深突然呢喃一句,像是对安诺说,又像是对自己。
安诺不懂他怎么忽然开始炫耀自己的能耐,但毕竟是自己的大佬,她程序化地摆出信任的甜笑,靠在黎深肩上:“我知道,你一直都能的。”
安诺还在想自己把自己淹昏过去的事,慢半拍地想起来正事,一下抬起头,问:“黎深,我去月湾查到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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