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司芒是怎么想的,此刻他站在苏微家里,喉结忍不住咕嘟了一下。
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家也太干净了一点吧?
看得出来,家具什么的也都用了好多年了,
只是每一个角落都几乎纤尘不染,一眼望去,干净的真是有点赏心悦目,干净到某种程度,也是非常有美感的,只是,多少有点无趣。
第二个感觉就是,这个家里的东西也太整齐了一点吧?
所有的东西都是靠边靠角,码的整整齐齐的,
大小不一的东西摞在一起,小的在上,中的在中,大的在下,边边角角至少有一边是码齐的。
其他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第三个感觉就是,这个家里的东西也太少了一点吧?
看得出来,家里的所有物资和东西都是按照一个人的量准备的,几乎精简到了极致,
若不是苏微还有爸妈,司芒甚至怀疑,苏微要是一个人过,怕是家里可能连一个家具都不会有。
“怎么了?我这人有点强迫症,不行吗?”苏微不满的例行翻了个白眼。
甫一进门,苏微把脚上的鞋子轻巧的一脱,直接就套上了放在玄关的粉色拖鞋,
弯腰捋发,顺手一掏,从旁边的鞋柜里取出一双男式新拖鞋,给司芒递了过来。
司芒敏锐的看到,里面的鞋子,只有这样一双是新的,而且是多出来的。
“怎么感觉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司芒随口一问,谁家备上一两双备用鞋子都是十分正常的,
他只是第一次进入姑娘的闺房,说点废话多少有点缓解内心尴尬的味道。
苏微闻言,面颊蓦的一红。
虽然知道这个夯货只是信口一说,但是被这个家伙不经意间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姑娘多少还是有点羞囧。
再加上司芒一进门就把自己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的释放了出来,其实就他这样的夯货,就是想掩饰也不可能掩饰的住,
只是,这样的惊讶让苏微觉得有些很不舒服。
所以才忍不住出言讥讽了一句。
“行,当然行!”司芒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勺,他自己有点大大喇喇的,房间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多么干净,
若不是这些日子大家都在自己那里吃吃喝喝,
自己那个猪窝实在是没法看。
薛白雪的细心和苏微的细心不一样,她看到司芒的家里不太整洁,既不笑也不说,只是默默的给他买了一个清洁机偶。
苏微不然,苏微是直接上手收拾,很快就整理出了一个小小的客厅供大家使用。
“我还觉得挺不错的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和我自己理想中的家一模一样!”
司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捡好听的话说就行了。
窗外,一阵又一阵的蓝光闪烁的比刚刚还要密集。
“这个,是怎么回事?烟花吗?应该不是,因为烟花都是五颜六色的,哪里可能是这样的纯色嘛!”
自从一进门,司芒觉得自己的智商就被一种欲望开始碾压,
苏微的赤足着粉色的拖鞋,
脚踝被衬的泛着一种莹润的光,
加上姑娘本身就是极美的,
一举手的温柔,一投足的甜香,
加上这是姑娘自己的闺房,
好像,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面前的少女自己可以唾手可得的味道,
司芒觉得自己的理智尚在,但是不多了。
他有点想逃。
却被苏微一把拉住了手腕,
“我知道你能控制住自己的,今晚我不高兴,陪陪我好不好?”苏微说。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你知道个毛线!!”司芒在自己的内心大吼。
可是,在看到苏微那略带哀求的神色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本来就答应了她的,竟然还要人家再挽留自己一次!?司芒觉得自己好像又亏欠了苏微一些东西。
要是自己真正忍不住伤害了她,自己还能算个人吗?
一念及此,司芒心头那股火还真的消退了三分。
连自己内心那点小心思都战胜不了,以后还拿什么把自己喜欢的和喜欢自己的人都护在身后呢?
司芒暗想。
“你啊,就不要没话找话了,时间其实还早,家里有钢琴,我给你弹首曲子听听吧。”苏微说。
这个时代,学校里面都会教授一些乐器使用,作为繁重课业之余的调剂,
所有的孩子或多或少的都会吹奏弹唱一些乐器,不会的反而不多,
所以,苏微会弹钢琴,司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苏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把司芒领进了里屋,
这个里屋的设计竟然比客厅还要大上三分,而且,还刻意安装了一面纯粹的玻璃墙面,
都不需要开灯,外面的月光和不知名的蓝色光芒就足够将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视物无阻了。
一架三角钢琴静静的立在正中。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苏微熟练且自然的把钢琴打开,敛了敛衣裙,轻轻坐好,“想听什么曲子,你选一个!”
“我知道的钢琴曲并不多,就那几个世界名曲。
不过,今晚总是冒蓝光,我记得小时候听过的一个叫做蓝月光的钢琴曲不错,要不,就弹一首蓝月光好了!”
司芒倚在门口说,
在这个夜晚,他就这样看着那个略显纤瘦的女孩被明明暗暗的蓝光和清泠剔透的月光来回争抢,
连少女脸颊上的细密的绒毛也多了三分圣洁的味道。
“好。”苏微大大方方的应了下来,
纤手连调音都没有便直接开始,显然是极其熟悉,
蓝月光是一首情曲,
曲调温婉流觞,如水似烟,
加上钢琴独有的悠扬绵长的回音,
在这样静谧又诡异的蓝色月夜,应该是最应景不过了。
只是,明显对这个曲子十分熟悉的苏微,却直接在第一个音符下了一个强重音!
之后这首如曲水流觞般柔和的小溪便如同奔涌波涛的江河般,喷薄而出!
静谧湖泊变成江河湖海,
粼粼月光化作刀光剑影,
温婉柔和突变壮怀激烈,
苏微一经开始,
纤细白嫩的手指仿佛不是在琴键上翩跹起舞,而是在机甲操纵台上奋力拼杀,
快快慢慢,点点都打在人心尖上,激荡起心之中最激烈的情绪,
嘈嘈切切,声声都落在人脑海中,勾勒出一副杀气腾腾的场景,
歌曲一起,司芒悚然一惊,又讶然一荡,
在自己面前一直有些嬉笑怒骂不拘小节的少女,虽然在机甲大赛之时经常有杀伐之意,但那是比赛,那是战斗。
而在此时,司芒只是觉察到了她心底最深的那一抹心绪,好似生死,仿若永恒,
煌煌然如置于巨浪之下冷看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只求问心无愧;
巍巍然如立于高山之巅仰望咫尺苍穹,无惧未来,唯愿江山无恙;
浩浩然如跃出苍穹之上俯瞰苍茫大地,钢枪紧握,孤独守望一生!
这是一种究竟压抑了多么久又多么深的情绪,才能把一首情曲给渲染的比战曲还要激烈和果决!
大喜生大悲,大悲生大哀,
大哀生大愤,大愤出大勇!
司芒自从认识苏微以来,见过她的嬉笑怒骂,见过她的无赖耍诈,见过她的娇羞温柔,见过她的胸有成竹,
唯有这次,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大气与大悲。
大气磅礴,却有一股向死而生的决绝,
大悲大勇,却有一丝荡气回肠的悲凉。
一曲终了,苏微昂着头,银牙紧咬,泪流满面,无声而哭。
司芒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少女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她装了太久,实在是累了,太累了。
“不怕,一切有我。”司芒说。
虽然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
刚刚的壮怀激烈,
刚刚的激情澎湃,
刚刚的杀伐果决,
刚刚的大开大阖,
这哪里是一个姑娘应该有的情绪?
虽然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情绪,
但是没吃过猪肉也应该见过猪跑的吧?这至少也应该是见惯了生死之后的人才会有的感悟吧?
难道,她还见惯了生死吗?
司芒不敢想象。
“不怕,有我!”司芒轻轻拍着苏微纤瘦的后背,语气轻柔而坚定,眼神坚定而刚毅,仿佛在一首歌之后,就换了一个气质一般。
唯有苏微知道,这才是他的本色。
整个蓝星,唯一那个敢把自己护在身后,哪怕和整个宇宙为敌的那个男人,此刻就把自己揽在怀里,宛如那一刻,那一秒。
“还记得十二年前吗,你为我弹了一首情歌,
弹得五音不全,一点情曲的味道都没有,
反而还把自己弹哭了,躲在我的怀里哭了半晌。
当时我说什么来的?
我说,
别怕,有我。
既然那个时候说过了,
到了现在,怎么还能不算数了呢?
微,你说呢?
说话不算话,别人传出去,我今后还怎么做人?
再说了,你总是说我这个人轴,我就纳闷了,明明你一直都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哪怕救了联邦数次,他们也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把你变成十恶不赦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
呵呵。
这样的联邦,不要也罢!”
苏微闭着眼睛,死死的抱着司芒,把十二年后他对自己说的话嚼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止住了抽泣,只是用虽然红肿,依旧晶亮的眸子看着他,
怎么看也看不够的看着他。
十二年后依旧,十二年前亦然。
人心还是人心,岁月还是岁月。
“愚蠢。”蓝光之下,那枚十四岁少女的身形静静的站在攻击卫星上,看着自己面前那一个个被击爆的缸筒,嘴里无声的嘟囔了一句。
“就知道哭哭哭,废物!哭要是有用,驴也能征服宇宙了!”少女说,
“贱人就是矫情!果然,脆弱的人类就是要被时空锁定一次,不然就是这个多愁善感的蠢样子!还不如那个叫薛宁的废物呢!哼!”
一语说完,摆出一个跳水运动员般舒展的姿势,对着那片蓝星的广袤大地,纵身一跃。
轻盈,灵动,宛若一尾在云层间畅游的美人鱼。
有风了,毕竟荡起了她的黑袍。
战争的阴影到来之际,任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哪怕是,她。
(第一卷,微渺之火映星芒,完)
(第二卷,月上之境有余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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