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燕熙升到兵部右侍郎,俸禄养得起一个侍卫了,于是卫持风便易容跟在燕熙身边伺候。
如此一来,各方消息可以随时通过卫持风向燕熙禀报,比之前方便了许多。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今日散值,方循接了燕熙,见一个大胡子汉子大喇喇地坐到马车前座的另一边,猜测到此人大约是燕熙新雇的侍卫,礼貌地问。
卫持风回以一笑,道:“迟风。”
方循客气回话:“方循。”
两人不多叙话,方循甩了马鞭驾车走。
在前面路口时,不用燕熙说话,卫持风便说了:“我家主子说了,今日回宣宅。”
方循眼皮跳了跳,掉转了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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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宣宅,卫持风阖上门,把方循留在外面。
方循摸摸鼻子,知道今夜里自家小王爷又要独守空房了。
宋月潇住在北原王府,燕熙昨日从北原王府离开,虽没当面撞上人,却也觉着尴尬。知道对方家中有长辈,燕熙这些日子是不可能再去北原王府了。
卫持风一路跟到了屋门口,燕熙看卫持风神色,便知这是有旨意了,道:“你说。”
卫持风道:“明忠公公传话来问主子的意思,楚王怎么处置?”
“我的意思?”燕熙讥讽道,“怎么父皇的事情,还轮得到我做主?”
卫持风最怕燕熙这种阴阳怪气的时刻,叫人心中格外没底,他大约知道主子这是不高兴了,只得小心地赔笑道:“明忠公公与属下说,依着陛下的性子,怕是容不下楚王。”
燕熙胸口一闷,转头进了屋子。
卫持风看燕熙往衣架那边去了,不敢跟进去,掩上门,利索地到小厨房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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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昨日与宋北溟有了第二次,今日身上的燥意明显轻了,但比着普通人,他还是热。
他一边褪了里外衣裳,换上居家的薄长衫,一边想事情。
他想起了原著里燕煦曾为保护原主被幽禁三年,又想到他五年前离宫时,旁人都不敢来送,只有燕煦来送。
燕熙叹了口气,起身拉开某个匣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香囊。他自己也说不清,几经周转为何还留着这枚小小的不实用的东西,他甚至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燕煦说过,这只辟邪香囊,里面有佛香,有燕煦手抄的经文,还请大师开过光。
燕熙为了走剧情,对待纸片人从不手软。
可他此时掂着这只小小的香囊沉默了许久,最后把香囊放在了书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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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持风敲门进来时,见到衣架上挂着的外裳,知道燕熙已换了薄衫,便没敢往里间去。
他小声地在门边询问:“主子,宫里头还等着信呢。”
“六哥的性命不能留,否则就是后患无穷。必须‘赐死’。”燕熙声音淡淡,“连夜叫人把六哥运到岳东郡的秦王府私狱里,无我命令,不许他踏出禁室一步,谁也不能见。办事的人尽量少,嘴巴要牢,谁要是走漏了风声,你动手直接处置。”
卫持风听过说六皇子、七皇子自小一处长大,十分交好,是以听到前半句时,他心头一寒,震骇于主子对一起长大的亲《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牢记网址:兄弟竟也毫不留情;听到后半句,又泛起阵阵暖意。
他得了令,又小声地替沈潜请示道:“沈掌柜说您要的那批金丝楠木已采购到了,正从水路进京。这批楠木与咱们的生意不太对路,他拿不准您的意思,请您示下,要怎么处置?”
燕熙想到宋北溟几年来被靖都世家官员们用金丝楠木为难吃鳖的样子,面色稍霁道:“找个由头,卖给北原王府。”
卫持风想起上回狠宰小王爷的事情,觉得这批木头不比火炮,怕是高价卖不出手,心有余悸道:“那……价格?”
“这批木头通关文书都有,宋北溟会中意的。”燕熙道:“便宜点或是送也行,就说‘海晏号’回馈老主顾,往后彼此多照顾生意。”
“属下明白了。”卫持退身出去。
卫持风从沈潜那得知这批金丝楠木来之不易,算上运费要几万两白银。以他主子一毛不拔的性子,这回白送了,下回指不定又要坑天大一笔银子回来。
屋子里静下来,燕熙复又拣起那枚香囊上,沉吟道:“燕桢儿、燕桢……公主、皇子……”
燕熙思索良久,放下香囊。
是时候走这步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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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明忠把燕熙的意思报给天玺帝。
天玺帝面色阴晦。
明忠小声说:“秦王自小纯善,在这当头,难舍手足之情,也是人之常情。”
天玺帝目光沉沉,语气中有带了三分责问:“小七前面都做的很好,这次心慈手软了。”
明忠很少听到天玺帝这么明显的情绪了,且这也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听天玺帝批评燕熙。
明忠听得心中惶惶,替燕熙捏了一把汗,小声请示:“皇爷,是否还按秦王的意思办?”
“按他的意思办。”天玺帝喜怒愈发冷凝,阴沉地道,“让小六在外头跪一晚上。”
明忠脸色一变:“皇爷……今儿夜里已开始落雨,钦天监说夜里会转暴雨,奴婢瞧着方才已经电闪雷鸣了,楚王自小养尊处优,若是跪一夜,怕是身子要废。”
天玺帝徐徐拨着手上的碧玉手钏:“小六是个没主张的人,依他的性子,刺杀秦王之事,他没胆也没能耐做。他敢一个人来把事情担了,便是心中有比自个更重要的人,连我这个父皇也压根不在他眼里。身为皇子如此不知好歹,意气用事,不堪大用。他既敢来,就得受得。临到头想当一把好汉,若空有好汉的心,没有好汉的命,淋一夜雨,人就没了,那便没罢。”
明忠踌躇地擦了把汗,欲言又止。
天玺帝冷笑道:“怎么?”
明忠诚惶诚恐地讨好道:“秦王没说要不要用刑,他和楚王是打小的情谊,既然开口了,想是要保住人的。这事儿要不要和秦王说?”
“有何好说的?”天玺帝的脸色明显的沉郁下去,他凌厉地道,“朕的主张,他也当真敢做!他这些日子是过得太顺了,以为处处都要由着他。为上者,不苟私情,他若过不了这一关,以后便会被人拿捏住。这次便要叫他知道心慈手软的痛处,以后才不敢再犯。”
明忠知道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想到几次天玺帝暗示叫燕熙进宫来觐见,燕熙都不肯来,经此一次,父子间怕是更没情分见面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天玺帝听到了,眸色中闪过冷色:“明忠,你最近是老糊涂了。”
明忠大骇,“叭”的一声跪到地上,豆大的冷汗瞬间就掉下来,惶怖地解释道:“奴婢……奴婢只是想要缓和皇爷和秦王之间的关系。”
“朕和他之间的父子之事,轮不到旁人来插手。”天玺帝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朕若下旨,他也只能乖乖来见,不必你多此一举,你揣测上意、自作主张,近来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天玺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明忠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匍匐在地,老泪纵横地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瞧皇爷与秦王父子多年未见,于心不忍……是奴婢逾越了,奴婢罪该万死!”
明忠磕得咚咚做响,坚硬的地砖上很快就有血迹蜿蜒。
天玺帝这才缓慢地开口:“他为着刺杀雪儿一案一直未落而恨朕,朕倒要看他能恨到几时。他若当真能恨到连朕死都不来瞧一眼——”
明忠听天玺帝语气不对,心都要揪到嗓子眼了,心惊胆战地竖起耳朵。
天玺帝顿了顿,冷峻地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他若能狠决到那等地步,朕倒是要高看他一眼。”
明忠听到天玺帝没有再训话,心中稍安。
他垂着血淋淋的额头,心中反思:自秦王中了状元回朝后,天玺帝明显比从前好说话了不少,导致明忠这一段时间托大了。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往后还是要警醒着点。
明忠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正在思虑间,忽听天玺帝问:“你今年几岁了?”
明忠一骇,小声地答:“奴婢六十有一了。”
天玺帝意味深长地道:“该带新人了。”
原来事情在这里等着他。
“是,奴婢近日也在操心此事。”明忠听此,心中才算舒了一口气,只要这件事替皇帝办好了,方才那茬才算过去了,于是小心地请示,“皇爷可有人选?”
天玺帝道:“跟着小七到皇陵守陵五年的那个小太监叫什么?”
“叫望安。”明忠已然明白天玺帝用意,他心头重石落地,补充道,“现在随假秦王在岳东郡王府里做首领太监。”
“把他调来,放在你手底下做。”天玺帝道,“倘若做得好又忠心,便大胆地提;若做不好,不要手软。”
明忠垂首:“奴婢知道了。”
天玺帝道:“退下罢。”
明忠道一颤,感激地俯地谢恩。
直到退出正殿了,明忠的双腿还在打颤,服侍他的小太监来扶,他才勉强站直了。
这才发现冷汗已然湿透了衣服。
人人都羡慕又畏惧他这个御前公公,只有明忠自个知道这些年如履薄冰是何等艰难。
他能做到这个位置,除了自个小心,主要还仗着服侍了天玺帝一辈子的情分。
他知道哪怕天玺帝再冷酷,也会给他个善终,可他看天玺帝这些年下手越来越阴决、帝心越来越阴晴不定,他还是心生退意了。
天玺帝直言让他带新人,这是给他留了一条退路。只要有着和望安的师徒情分在,往后他养老的日子便有了保障。
明忠看着天玺帝长大,多少还是摸清了几分天玺帝的心思。他心中有些难过,今日天玺帝的表现,其实说明天玺帝并未当真介意他从中调解父子关系,否则也不会长久以来由着他暗中照应又明着替燕熙说情。
寻常人到了天玺帝这般年纪,最想要的还是天伦之乐。可天玺帝权势紧握手中,却还是与唯一上心的皇子逐渐离心;那个英珠也不像是真心跟着天玺帝的;而且眼下天玺帝甚至已经在安排他退休。
要不了多少时日,明忠也该养老去了。
天玺帝用一辈子走到了权势滔天的位置,终于还是变成了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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