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幺不太喜欢出门。
他更喜欢躺在沙发上,也不干什么,就是睡觉,他好像有睡不够的觉,其实有时候他也不太能睡得着,他会背着李冕吃安眠药。
睡着就能忘记很多事情。
李冕的伤养了一个多月就好得差不多了,他体质好,恢复得快,夏天犯困挺正常,但在陈幺持续犯困了一周后,他还是把陈幺从沙发上挖了出来:“我们出去走走。”
陈幺又吞了两颗安眠药,剂量不大,但就是很困:“出去吗?”思维有些迟钝,说话都拖着一个调,“去哪?”
“去超市。”
李冕去把窗帘拉开,让阳光洒进来,“晚上要不要吃火锅?我们买菜一起做吧。”
火锅?
陈幺支棱了下,他揉眼睛,行为迟缓地迈下沙发,“我去洗下脸。”
八月了,天热得厉害,客厅里拉着冷气还不觉得有多难熬,出去晃一下,简直要被晒化了。
小区里绿化做得挺好的,入目可及的树木都长得老高了,蝉趴在树梢声不知疲倦地叫着,热烈灿烂。
陈幺一出门就差点被热浪逼回来,他听到了蝉鸣,看到了像是要裂开的太阳。
李冕顺手拿了一支冰棒,他拆开外包装递给陈幺:“草莓味的,甜吗?”
陈幺刚觉得热,又被冰得哆嗦了下。
李冕站在一边笑:“有这么凉吗?”
陈幺咬着冰棍:“凉。”虽然凉,但很舒服。
他的唇被冰到了,显得更加的鲜艳了,他走了两步才发现李冕在盯他,他把冰棍递到李冕嘴边,“你也想吃吗?”
李冕刚在想他姐夫的嘴唇和草莓酱哪个更红一点,他低头,但没咬冰棍,他就舔了下:“我吃过了,姐夫自己吃吧。”
陈幺的睫毛往上了点,露出了半边透亮的瞳孔:“……嗯。”他用冰凉的指尖去捏自己的耳尖:“好。”
舔他咬过的冰棍真的好色啊。
超市并不远,驱车十分钟就赶到了。
地下一层是食品区,食品区又划了几大块,今天是周六,超市里的人比平常多出好多,生疏区的人格外多,推着小推车都挤不进。
李冕说他去买点蔬菜,让陈幺等他会儿。
陈幺在挑火锅里的牛肉丸,牛肉丸有好多个牌子,他犹豫了好一会都没能决定挑哪一个牌子。
看起来都好好吃,实在是太难抉择了。
有个看起来挺成熟的女性走了过来,她约莫三四十岁,一袭碎花长裙很是典雅,又很有亲和力,她顺手拿起了一包牛肉丸:“这个牌子的好吃点,它家的牛肉丸都是纯手打的。”
陈幺先怔了下,然后迟钝的伸手接过来放到自己的推车里,他不太会和陌生人相处,声音就有点局促:“谢谢。”
“没事儿。”
陌生女士看了眼陈幺的小推车,“你晚上也是要吃火锅吗?”她示意陈幺看自己的推车,“真巧呢。”
陈幺不知道要说什么,拉着小推车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下意识就去张望已经看不到影子的李冕。
女士见状也朝那边看了眼:“在等人吗?”她还笑,“你的爱人?”爱人?
陈幺不爱李冕,从来没用这两个字形容过李冕,他又开始难受,脸色由红润转煞白:“我……”他艰难道,“我。”
李冕其实没去买菜,他在一个货架后面。
“别紧张。”
女士靠近陈幺,她说话很温柔,能很好地安抚人的情绪,“我就是随口一问,火锅里放点芝士小香肠也很好吃,要试试吗”
陈幺嗅到了安神香的味道,相当的素雅,他攥着扶手,晃神的时候听到前面的人问他要不要试试什么东西。
对于问句,他一般是不会拒绝的:“……好。”他很庆幸女士能换了个话题,“谢谢。”
“怎么老是说谢谢。”
女士往自己小推车里也丢了一包,她不再看陈幺,把目光转向冰柜,“我挑好了,先走了。”
陈幺连忙说了声再见,女士笑着摆手,用轻柔愉快的语气道:“跟你聊天我好像会挺高兴,你挺有意思的……有机会再见就交个朋友吧。”
陈幺并不抗拒陌生人,他就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会让别人讨厌。他其实觉得自己没说什么,性格又很无趣,但这位女士目光轻柔,声音愉快,好像被传染到一样,他也笑了下,声音温和:“好。”
李冕一直等他找的心理医生走了后才过去:“哥,笑什么呢?”
“遇到了一个很友善的人。”
陈幺往小推车里看了眼,“吃牛肉丸和小香肠吗?都是她推荐给我的。”
李冕把买到的蔬菜放到推车里:“我推着吧。”
买的差不多可以结账了。
……
他们逛了三四个小时,到家洗菜洗了一个多小时,吃完饭都八九点了,陈幺这时候已经困得不行了。
他去浴室稍微冲了下就睡觉去了。
李冕没睡,他在跟人聊天。
【李冕:怎么样?】
【余晨曦:还是建议李先生您尽快跟陈先生分开。】
【李冕:……】
【李冕: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有别的办法吗?】
【余晨曦:没有。我必须要提醒您一下,陈先生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李冕沉默了很久。
【李冕:那按计划来吧。】
【余晨曦:好。】
【余晨曦:你们分开的话,陈先生应该会很痛苦。】
【余晨曦:要戒掉对您的病态依恋对他而言就跟戒毒一样艰难,他肯定会反复崩溃。】
【余晨曦:到时候也请您务必坚持住。】
陈幺发现李冕好像没有那么爱他了,这还不是他错觉。
李冕不会再每天做饭,也不会再每天黏着他。
李冕本来就是富家公子哥,他会玩、可以玩的很多,在李冕三番两次夜不归宿后,陈幺竟然慢慢地感到了平静。
李冕不那么喜欢他,他的负罪感就没有强烈,他甚至觉得这样就很好,李冕不爱他,就只是想跟他玩玩。
但他这平静没持续多久,他的情况刚开始好转又急转直下,他一个人晚上睡不着,他很想李冕。
他抱着手机,通讯录一直停到李冕的那一页,但始终没勇气按下去……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他明明就不爱李冕不是吗?
一天、两天,李冕不回来,他就连觉都不睡,抱着膝盖整夜的哭。他抓自己的头发,甚至很想扇自己的耳光,但打脸上实在是太明显了,他没敢那么做。
陈幺开始暴瘦,都没几天,他的下巴都有些脱形,他看看阳台,看看桌上的水果刀,无数种念头在他大脑中划过,最终还是求生欲占了上风,他给李冕打电话。
打一个不接,打两个不接,就一直打,大概被连续挂了七八次,电话终于通了,他还没说话,就开始了抽噎:“小冕。”
“我害怕。”
李冕不知道在干什么,他那边吵得很,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怕什么?怕就把灯打开啊。”
陈幺不想开灯,他觉得自己哭成这样子实在难看,他抓自己的头发,好像没有痛觉似的抓自己头发:“我……我。”
李冕在看监控器,高清屏幕里他姐夫一个人在床上缩着,他在哭,他还在发抖,眼泪像洪水般在泛滥。
他捏着的手机泛白,声音都冷了:“陈幺。”
陈幺没回答李冕的话:“小冕。”
他捂脸,想拦着泪水,但还是没拦住,“我在哭,我哭得好惨。”
李冕看到了。
他有点想疯:“你到底想怎么样?离开就我不能活吗?”
“我好痛苦。”
陈幺的声音很轻,“小冕……离开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李冕蹭一下起来了:“你在说什么胡话!陈幺……”
陈幺把电话挂了。
余晨曦一直在:“李先生,陈先生应该没有自杀的念头,他的求生欲很旺盛,他在威胁你,还请你保持冷静……”
“闭嘴。”
李冕早就受不了了,他的眼神有些凶恶,“什么叫威胁我?他有求生欲都是他的错了吗?”
“他只是想活着他有什么错!”
余晨曦平静得很:“请您冷静。”
李冕做不到:“我要回去。”
余晨曦追了上去:“李先生!我敢确定陈先生是在威胁你。”
“你用什么跟我保证,你的专业水平吗?”李冕的声音顿了下,“你可以赌,我赌不起……我也不敢赌。”
余晨曦皱眉:“李先生。”
李冕打断了余晨曦,他看向监控器里的陈幺:“你确定他这样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他应该听心理医生的,但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陈幺这样是活不下的,“他不爱我,但离不开我。我爱他,却要离开他……真可笑。”
余晨曦看着李冕:“您坚持要回去的话,我没办法再帮助您了。”
李冕没有再回头:“那就到此结束吧,尾款我过两天就打给你。”
陈幺等李冕回来。
余晨曦说的没错,他是有很强的求生欲,但余晨曦还不够了解他,他最畏惧的不是死亡,是不被爱。
他决定等李冕半个小时。
阳台上有风,他坐到米黄色的吊椅里摇摆,他无时无刻不再痛苦的灵魂终于感到了稍许安逸。
陈幺抱着膝盖,下巴枕着臂弯,安静的缩成了一团。
李冕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幺在吊椅里摇,他走过去:“哥。”
陈幺的脸很白,黑发细碎:“小冕?”他的眼睛很漂亮,一直在笑,含着泪花也像笑,“你还是回来了。”
他像个小孩一样追问,“你爱我对吗?”
李冕笑了下:“嗯。”
他想了好多,又把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我爱你。”
陈幺笑了下:“我感觉好幸福。”他笑的时候又在哭,声音很低,“……对不起。”
他实在是做不到爱李冕。
李冕也笑了下:“我才该说对不起。”
他伸手去碰陈幺的脸,“你瘦了好多,这些天你是不是很难过?”
是好难过,难过得要死掉了。
陈幺舒服地蹭了下李冕的掌心:“小冕。”
李冕这年十八。
他最爱的人他面前告诉他。
“——我感觉我迟早要走的。”
他爱的人蹭着他的手,“我好惭愧,可我太缺爱了,我痛苦又幸福,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挣扎多久……小冕,再陪陪我吧。”
李冕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他俯身,去吻陈幺冰凉的额头,“哥,别内疚了,我们都做过了努力了,我们都很努力了。”
陈幺有努力爱李冕,李冕也有很努力在帮陈幺好起来,可惜越努力就绝望,陈幺在挣扎过后明白了他不可能爱上李冕。
李冕挣扎过后明白了那些治疗只会让陈幺更痛苦。
陈幺靠在李冕怀里:“我是不是很没用。”
既做不到爱李冕,又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被李冕爱。
“怎么会没用呢?”
李冕的唇瓣往下移,“哥明明很厉害,你看,我都知道你不爱我了,还是对你死心塌地。”
陈幺颤了下,又想哭又想笑。
李冕不知道陈幺这些天过得有多煎熬,或许陈幺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摸到了陈幺的肋骨:“你真的好瘦。”
陈幺抿唇,有些羞涩:“我吃不下饭。”
李冕眼眶有点酸,但还是在笑:“是不是没我做饭,你就吃不下去。晚上吃了没,我去做点?”
陈幺说没吃。
李冕又在陈幺唇瓣上亲了下:“那我去做。”
陈幺打起精神:“我和你一起吧。”
十点多了。
陈幺和李冕一起做了晚饭,陈幺胃不好,晚上不能吃太腻的,他们就煮了个清汤面。
吃完饭两人回到了床上,陈幺靠着李冕睡,他每次睡前都感觉很幸福,然后每次半夜的时候都会惊醒。
李冕也会跟着醒。
他们不干别的,就做爱,一直做到陈幺精疲力竭,沉沉地睡去。
九月,李冕该开学了,但他没去,陈幺的状况越来越糟,陈幺不愿意出门,就是有李冕陪着,还是会哭。
陈幺不是很畏惧死亡,他是怕自己走了,李冕该怎么办?内疚和幸福吞噬着他,让他每天都彻夜难眠。
李冕总会陪着陈幺,总会告诉陈幺没关系的。
可惜陈幺做不到没关系,李冕对他越好,他就越内疚,偏偏他还离不开李冕,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寄生在李冕身上的畸形怪物。
这个认知明显把他推向了更深的自厌深渊。
他越想好起来,情况就越糟,再朝前爬都是无谓的徒劳,发展到后期,他连正常进食都做不到了。
陈幺憎恶自己,他恨不得自己立马死掉,但他又不敢死,他拼命地吃东西,想延续自己的生命,然后吐得更厉害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跟个鬼一样,就是跟李冕同处一室,他都想挡住自己的脸,但他无法忍受看不到李冕,他只能把自己死死地塞到李冕怀里——这样李冕就看不到他,而他还能跟李冕在一起。
越挣扎,越病态。
深渊没有底,深渊下面是更深的深渊。
在陈幺吃了就吐的情况下,李冕只能给陈幺打营养针。
陈幺其实很乖,他知道自己给李冕添了很多麻烦,打针吃药的时候都是一动不动的:“小冕。”
李冕嗯了声。
陈幺很久没照镜子了:“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李冕亲他:“不丑,哥很好看的。”
陈幺看了下自己皮包骨的手,不知道李冕怎么能亲得下去,还能说出来这种话的,他眨了下眼睛:“小鹿的预产期是不是要到了?”
“是快了,就这两天。”
李冕摸了下陈幺干枯发黄的头发,“要不要去看看我姐?”
“不用了。”
陈幺其实是想去的,但他怕他这样子吓到李鹿,他还说,“我答应过你不见小鹿的。”
李冕的心脏又抽搐了下:“哥别放在心上,是我混账,我瞎说的。你想去看谁都行。”
他说着,终于挺不住坚强,“哥,你喜欢谁都可以,你想去见我姐吗?我带你去见她可以吗,你别丢下我。”
陈要看着上一秒还在笑的李冕,这一秒就哭了出来,李冕真的很帅,憔悴都挡不住的帅,他还年轻、很年轻,那张脸锋锐野性的脸此刻都是疼痛和泪:“哥。”
“我求你了,你别走。你好起来好不好?”
李冕看着陈幺消瘦,看着陈幺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到现在只能靠营养针维持生命。
这使他产生了莫大的恐慌,陈幺到底能活多久?
他不敢想,“求你了,我求你了,别走,别走啊。我还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你要陪我读大学不是吗?我的人生刚刚开始,哥,哥,我还来得及成熟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变老。你不要、你不要这么对我,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陈幺的膝盖被颗颗泪水砸得生疼,他从来没见过李冕哭,他也从来没想过李冕会哭。
年轻人难以自抑地哭泣,李冕的脸伏趴在他的膝盖上,双膝跪地,整个身躯都在抖:“哥。”
“活到九十九行吗?九十九太长,到六十也好啊,实在不行,活到四十,我也能跟你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哥……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陈幺的手都颤了下:“……小冕。”
他有点手足无措,“别哭,别哭。”他真的很瘦弱了,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我会努力的。你别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
就是知道陈幺那么想活下来,李冕才更难过,他明明知道这不是陈幺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当初他是个好孩子,没有见色起意,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陈幺不会如此的痛苦,更不会要离开了,“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他没有非要追陈幺,他们现在是不是能相安无事了,“……对不起,哥,对不起,对不起。”
陈幺不知道李冕为什么要抱歉,他去摸李冕的脸,指尖能清楚感受到李冕的紧绷和抽搐:“小冕为什么要道歉。”
他说了和李冕一样的话,“小冕永远不用对我道歉……你说我想被爱有什么错,小冕,你只是爱了一个人,你也没有错。”
“不是……哥。”
李冕一开始追陈幺的目的就不单纯,他的手段也不单纯,他从未如此恨过自己不是个正直的人,“我要不追你,我要是不爱你,今天会不会……不是这样。哥,我好后悔,后悔让你遇见我,”
陈幺一直很温柔的,对李冕,对李鹿,对他所遇到的所有人,他就是对自己太苛刻:“别这么想,我们注定遇见不是吗……你总会爱上我不是吗?你只要爱我,就是不追我,我也会离不开你的。”
他为什么离不开李冕,那是因为李冕爱他。
跟李冕追不追他关系不大,他只要察觉到了被爱,他就想靠近,“小冕,我没被人爱过……你要是不爱我,或许我早就离开了,一个人孤独的、一辈子渴求爱又从未被爱过的离开。”
要是没有李冕,李鹿跟高越婚后,陈三幺就应该坚持不下去了,但这能怪李鹿吗?
不能的。
陈三幺毕业不知道去哪,要是没有李鹿,他或许那时候就走了,无父无母,无亲无朋,陈三幺能去哪?
陈三幺表面的温和下,是很严重的自毁倾向,最温柔的人往往也最敏感怯懦忧郁,他们想对身边的一切人好,想回报遇到的每一丁点善意,但又往往做不到。
即使没被生活善待过,陈三幺还是个温柔致死的人,他绝不会责怪李冕,他很感激李冕爱他。
“哥,别安慰我,你别这样。”
李冕愈发的绝望痛苦,“你自私一点啊,求你了,骂我啊,哥,你要不打我吧。”
前面说过了,最能融化的人的就是致死的爱与温柔。
陈幺没有打李冕。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自私了,他明明不爱李冕,还是要跟李冕在一起、还要拖着李冕一起,他摸李冕的头发,声音很轻:“对不起。”
李冕更崩溃了:“……对不起。”
他跪着,眼里全是红血丝,失声痛哭,“对不起。”
那天李冕哭了很久。
陈幺在那天后连睡都睡不着了,李冕的崩溃让陈幺看清了李冕只是表面坚强,他的小朋友其实很害怕。
他无法不感到内疚,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冕那天,少年一身白色运动服,意气风发,骄傲睥睨。
他真的很抱歉,他也很想好起来,但身体只能无法控制的变得更糟糕。
李冕不能让陈幺一直睡不着,他让医生开了点药,吃完药陈幺就能好好睡一会儿,这药对身体没什么伤害,就是有点致幻作用。
其实陈幺要是意识不清醒还能活得更久一点。
药确实有点致幻作用,陈幺精神恍惚,好几次对着李冕喊小鹿。
每当他意识到自己喊什么后,就会更痛苦。
李冕安慰他说没关系,但显然这样只会让陈幺感到更愧疚。
李冕抚摸着陈幺消瘦的脸颊:“真的没事,哥,别放在心上。”他还问,“你看到我姐是不是会开心点?”
陈幺没回答。
他认人都恍惚,精神已经脆弱到摇摇欲坠了。
李冕在陈幺午睡时消失了会,他去买了假发和裙子,还喷了特别的多的香水。
陈幺睡醒后看到“李鹿”站到了他床头,女神很高,但挺瘦的,她脸上笑意温柔,声音也是:“老公。”
陈幺的瞳孔放大了些,迟钝道:“小鹿?”
“李鹿”嗯了声,她坐下:“睡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陈幺其实不饿,但他觉得“李鹿”好像希望他吃点,他就点了下头:“嗯。”
他脸上的笑有些腼腆,“小鹿,我好像记不清很多事了……我们这是结婚了吗?”
房间内都是两人生活的痕迹。
“结婚了。”
“李鹿”坐下,“我炖了蛋羹,等会儿喂你吃点。”
陈幺很想说不用,但他的身体好像很虚弱,他就点了下头,用温柔和爱意的目光看着“李鹿”:“辛苦了。”
“李鹿”笑了下:“老公开心就好了。”
陈幺确实很开心,虽然每天都要吃大把的药,但他还是挺开心,他和“李鹿”结婚了,“李鹿”对他特别好,“李鹿”还说他们很恩爱。
一起做饭,一起散步,“李鹿”还特别喜欢亲他。
陈幺好快乐:“小鹿,我们养只猫吧?”他感觉他身体好些了,最起码能照顾一只猫了,“你不是一直想养只猫吗?”
“李鹿”好像怔了下:“好啊。”她笑容不变,“等有空我们就去买一只。”
陈幺看着李鹿,睫毛忽然颤了下:“……你是不是忘了?你说想捡一只流浪猫的。”
记忆片段不断浮现,他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痛苦。
“李鹿”慌忙起身,递上水和一把五彩斑斓的药:“哥,哥,吃药。”
陈幺挥开了“李鹿”,他神情恍惚,脸色有点难看:“小冕?”
“李鹿”僵了下:“老公,我不是……”
在记忆的刺激下,陈幺终于看清了李冕的脸:“小冕?”他去拉李冕,“你怎么穿成这样子……”
他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一直试图躲避他视线的李冕,他笑了下,期间又有眼泪流下,“小冕,你别这样,好丑哈哈。”
李冕听到陈幺笑才挪开手,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大男人谁喜欢女装,他又不是变态:“哥。”
他难得扭捏,“你别说了。”
陈幺真的在笑,也真的在哭,他走到李冕身边,踮脚起吻比他还高的妻子:“小冕。”
他精神忽然好了起来,还有了点别的兴致,“我们是不是好久没做了?”
李冕闻言:“你的身体怎么……”
“我想。”
陈幺一边亲李冕的唇角,一边解自己的扣子,“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多了。”
李冕又推辞两下,但还是没拗过陈幺。
李冕很小心,都不太敢动,陈幺大胆热情得多,他还夸李冕:“你穿裙子好漂亮。”
他知道要怎么让李冕开心,“比你姐还漂亮。”
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装大佬。
李冕果然被刺激到了,关键是陈幺还很配合,他比李冕还激动,一点没有病弱的样子。
两个人玩了个酣畅淋漓。
结束后,陈幺脸色红润,唇瓣微张的靠在李冕怀里睡了过去,李冕紧紧抱着陈幺,下巴抵着陈幺的额头,也睡了过去。
两人相互依偎着,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次日,陈幺精神了许多,他没吃那些药都能吃得进去饭了,李冕欣喜若狂,他以为陈幺好起来了。
不是,陈幺只是看起来好了,
……他看到李冕女装的时候,浮上心头的是愧疚和恐慌,这消耗了他最后的心气,他糟糕了很久、摇摇欲坠的身体彻底衰败了下来——这其实能叫回光返照。
人的机体在感觉自己要走之前,会发出最后的指令,这好像是生命最后的光辉。
李冕中午炖了排骨,还特意做了火锅。
虽然是清汤火锅,但陈幺还是吃得很开心,他吃完去阳台上的吊椅上晒太阳去了。
晒了会,他好像有了什么预感:“小冕。”
“谢谢。”
李冕寻思着陈幺好起来,他就可以带陈幺一起去大学了,他上学,他哥开店,没事就能在大学里散步遛弯。
他姐生了两个男孩子,都很皮,他可以带陈幺去看看,陈幺应该会喜欢小孩子的,他听到陈幺喊他:“哥?”
陈幺没有再应,他靠在吊椅上,白皙的脸沐浴着午后的光,一脸的幸福的微笑。
真好,在家里走了。
真好,有个很爱的人陪在他身边。
感谢生命……感谢让他来过。
李冕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叫了一声:“哥。”
陈幺走了,并不痛苦,并不难过。
他哭着来到这个世上,笑着离开这个世界。他一生算不长,但也不是很短,他确切地得到过幸福,但确实还有些遗憾。
李冕走近陈幺,在他唇上最后亲了下,在他眼泪滑落的瞬间:“不客气。”
“不用谢。”
……
……
李冕火化了陈幺后一直把陈幺的骨灰带在身边,李鹿得知陈幺死讯有点难以置信,但还是劝李冕把陈幺落土为安。
李冕不肯。
一个人睡地下多冷啊。
李鹿再三劝过后也没再管了,她其实很担心李冕的精神状态,但李冕好像挺好的。
他去读了云大,开了一家书店,还收养了一只流浪猫。
四年后他顺利毕业还成功接手了家族企业。
李鹿忙着孩子,忙着父母,忙着家庭,慢慢地也就忘了李冕多爱陈幺、以为李冕已经走出来了。
李冕三十岁的时候还是单身,李父李母催过几次后也就作罢了,不结就不结吧,李鹿不也三十多结的婚?
李冕一直在二老走后还是没结婚,他捡到的那只流浪猫其实也很老了,老得要死了。
李冕在流浪猫走后,觉得自己也该也走了。
他完成了陈幺在一起时所许下的规划……他们俩一起见他哥。
李冕吞了很多致幻剂,他也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幻觉。
“小冕?”
“小冕你长大了啊。”
“你怎么还带只猫?”
“流浪猫我捡的,可爱吗?”
“哥……我好想你。”
“这次不分开了吧?”
“嗯?”
“嗯……不分开了。”
午后,抱着两只骨灰坛的男人在吊椅中安眠,他笑着,好像很幸福。
——这次真的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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