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从吴安舟那里回来以后有些闷闷不乐。

    阿宝现在可不敢惹她,乖巧的跑到一旁找些事情做。

    赵秀兰过来问,“木槿,你怎么啦?”

    “娘,”木槿软软的叫了一声,抱着她娘的腰,依偎在她娘的怀里,“不知怎么了,心里有点难受。”

    赵秀兰摸着女儿的头发,“是不是饿了?娘给你煮碗面吃好吗?”

    在赵秀兰心里,吃饱是头等大事,让孩子们吃饱穿暖更是头等大事。

    木槿摇摇头,“若是我做了一件让你很生气的事情,你会不会以后都不理我?”

    赵秀兰笑着说:“傻孩子,娘怎么会不理你呢?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娘的孩子呀。”

    “您是我娘,您当然会原谅我,可有些人,与我毕竟无亲无故,他又会原谅我吗?”

    赵秀兰这一瞬间仿佛通透的能看穿人的心肝脾胃肾,“你是说吴家的少爷吗?”

    木槿没回答,但赵秀兰心里跟明镜似的。

    “你是给吴少爷治病,那治病才是头等大事,吴少爷这么聪明的人会明白的。”

    木槿深吸了一口气,“没错,我是在给他治病,他会明白的。”

    “进京赶考?”吴老爷有些摸不着头脑,“乡试要在秋天才考呢,何况安舟现在的样子能去吗?”

    “他要去你就依着他,也许半道上他就好了呢!”

    木槿说的如此笃定,吴老爷就是再想不通也愿意去试一试。

    “那就让吴用带几个小厮陪着他一起!”

    木槿拒绝道:“让吴奇去,还有吴老爷,你也务必要同行。”

    吴老爷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道:“我也要去?那家里的生意丢给谁呀?”

    “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吴老爷你也想少爷赶快好起来吧。”

    吴老爷一拍大腿,“好,咱们明日就动身。”

    微风和煦,船上旌旗招展,这是吴家的商船。船上运着雨后的茶叶,这一船的茶叶要运到京城,价格立马会翻上三倍左右。吴老爷果然是做生意的人,送儿子赶考和押送货物进京两不耽误。

    吴奇一直跟着吴安舟窝在家中读书,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船了。他站在船头看着层层的波浪,微风吹过他白皙的脸庞,却吹不开他紧蹙的眉头。

    “晕船吗?怎么连饭也不吃?”

    木槿坐在船头,微风吹过她的发丝,她抬手按着头发,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

    “你真的能治好我家少爷的病吗?”吴奇面无表情,“我家少爷的病是心病,无药可医。”

    “治心病当然得用心药了,你没听说过吗?”

    清澈的河水闪着金光,两岸的青山婀娜妩媚,春天的味道清冽而芬芳,预示着一切又重新开始了。

    “少爷心思重。旁人治不了他。”

    “你的心思难道不重吗?潜伏在一个仇人的家里这么多年,你不就是想看着吴德本家破人亡吗?”

    吴奇眼眸中射出恨意,“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你两岁那年,天降暴雨,河水泛滥,许多商船都沉在了这条河里,你娘在家里日夜担心着外出做生意的你爹,总是向菩萨祷告保佑你爹平安回来,可是菩萨没有听见她的祷告,你爹再也没有回来,回来的却是你家的跑船工吴德本。吴德本告诉你娘,你爹带着银子与人私奔了,将这条船送给他,条件是让他守口如瓶,不要将他的去向告诉你娘!”

    吴奇握紧了拳头,“一派胡言……”

    “没错,”木槿一脸沉重,“当年你娘也是这样说的。”

    木槿起身,与吴奇四目相对,“你当年才两岁,可能不知道你娘当时的处境有多艰难,族人们逼着你娘改嫁,让你娘把你过继给叔伯,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霸占你家的财产。你娘宁死不肯,宁愿散尽家财去找你爹,也不愿改嫁把你过继给他人。”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只是个黄毛丫头?”

    “你娘散尽了家财,远走他乡,艰难的带着你在这世上求生。你说你的家人没有了,我相信,因为你娘在你七岁那年贫病交加,撒手人寰了。你娘临终时交代你,是吴德本害死了你爹,要你去找吴德本报仇。”

    吴奇的眼眸泛起红丝,表情狰狞如鬼,“不要说了,让你不要再说了。”

    “你还是个孩子,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又何谈报仇呢?你是一路讨饭回到的吴家村,没有人认识你,所有人都认为你只是一个小乞丐,在你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吴安舟带你回了家,给你一口饱饭吃,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木槿并不受他影响,只是平静的诉说着一个过去的故事。

    “你一开始很感谢吴安舟,但当你发现吴安舟是吴德本的儿子时,你不再对他心存感激,你恨吴德本,你也恨吴安舟,你觉得吴安舟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是抢了你的。你本该是吴家的少爷,家财万贯,父母双全,所以你要报复,第一个要报复的人就是救了你性命的吴安舟。”

    “你给他下毒,给他讲他父亲犯下的罪孽,他是那样心思单纯的人,他是那样天真善良的人,他没有办法怪你,也没有办法去恨自己的亲爹,所以他疯了,他把一切罪孽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把他自己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他把他自己变成了一个傻子。”

    吴奇血红的眼睛里流出泪来,紧握的拳头慢慢放开。

    “这时候你内疚吗?将你的仇恨都发泄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你觉得你做的是对的吗?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今天你报复的对象是吴德本,没有人能指责你什么,但是你自知你的力量不够,不足以你去扳倒吴德本,就把一腔的愤恨都发泄在他儿子身上,你这样的行为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欺软怕硬。”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不揭穿我?”吴奇身子疲软地瘫倒在地。

    “我要救吴安舟,这是我一进吴府就许下的诺言,而救他就得先救你。”

    “救我?”吴奇抬起头来,“你为何要救我?”

    “因为你也是个可怜的人,因为你的心结也是吴安舟的心结,要想救他就得先救你,你还不明白吗?”

    木槿回眸,与一双清澈的眼眸四目相对。

    吴老爷痛哭流涕,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贪那一船的货,我不该啊……我害了吴大哥一家啊……”

    吴安舟走到木槿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大哥怎么了?怎么这么伤心?”

    木槿昂头望着他的眼眸,语气一改之前的犀利,变得温柔又和善起来,“吴安舟,是时候醒过来了,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也不需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你自己。”

    吴安舟不是很明白,“妹妹在说什么呀?”

    木槿有些心疼,她垫着脚去拍了拍吴安舟的肩膀,“我不是你妹妹,你也不是我哥哥,我知道你心里面什么都明白,别再困着自己了,以后好好锻炼身体,不要整日整夜的看书,有空去看看咱们那两亩稻苗,以后长出了稻谷,可以做香喷喷的大米饭,你知道吗,自己种的粮食吃起来特别香。”

    吴安舟还是不明白。

    “你的银子我给你存起来了,银票就在你的包袱里,你要记得,这是你自己赚的钱,用起来踏实。”

    “你不陪我了吗?”吴安舟脑海中有些似有若无的情绪涌上来,好像一件最珍贵的东西要丢掉了,以后再也找不回来了。

    “过了今天,你可能会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会记得你,傻丫也会记得你。”木槿眼眶有些湿润,她还有好多话想和他说,还想叮嘱他稻谷长大后要多浇水,还有考取了功名之后一定要记得庇佑和造福百姓……

    平静的河水渐渐澎湃起来,木槿轻轻抱了抱吴安舟,“希望你一生顺遂,平安终老。”

    吴安舟忽然觉得一股力量将他推了出去,他看见木槿的脸慢慢后退,直到消失在视线外,明亮的日头照着他的脸,下一瞬间冰凉的河水将他包围,卷着他进入幽深的河底。

    “安舟!”

    “少爷!”

    他听不见岸上人的呐喊,这里太安静了,冷冽的河水冲刷着他的脸庞,过去的记忆如走马观灯一般在脑海里播放。

    他大概是要死了,平静了太久的他忽然感觉巨大的愤恨涌上心头,那些都是假的吗?送他去赶考,一起上山挖草药赚钱,一起去种田,一起去梅家村找人做瓷器,甜甜地对他笑,说是他妹妹的人都是假的吗?

    吴奇是第一个跳下来的人,吴老爷紧随其后,可吴老爷年事已高,又缺乏锻炼,饶是他年轻时水性再好,也抵不过这冰冷的河水。

    眼见吴老爷就要在眼前溺毙,吴奇两难之下,最终伸出了手抓住了吴老爷。

    少爷,吴奇对不起你,吴奇害了你,吴奇救不了你就陪你一起去,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忽然吴奇眼前掠过一道白影,木槿如鱼龙入水,身子柔软地像一抹薄烟,在水中划出一道水痕,只是眨了一下眼的功夫,木槿就摸到了吴安舟的手。

    “安舟,安舟……”

    吴安舟吐了一口水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双手按着他的胸口,他连忙撑着胳膊跟她保持一点距离,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席,更何况肌肤之亲。

    “安舟,你可醒了,你要是有事,我也不能活了……”

    吴老爷呼天抢地,要不是急着救儿子,他当场就能掐死木槿,这个丫头竟敢把他儿子推到河里去,这笔账先计上,日后再慢慢算。

    “爹,我这是怎么了?”吴安舟有些恍惚,大概河水喝多了,现在有点恶心。

    吴老爷瞪大了眼睛,“安舟,你叫我什么?”

    吴安舟勉强站了起来,“爹,我怎么会在这?”

    “哎,哎,哎,”吴老爷一激动,立刻把算账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快进船舱,换身干净衣服,再喝碗姜汤驱驱寒。”

    吴奇拍了拍木槿,“刚才少爷为什么那么看你?”

    木槿笑了笑,“刚才你为什么去救吴老爷?”

    都是不好回答的问题,干脆就不回答了,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系统:太惨了!

    木槿:这不是你写的剧情吗?

    系统:我有这么变态吗?

    木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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