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三叶揽住了总悟。

    少年腰身劲瘦,肩背上有常年习武挥刀练出的流畅肌肉,恍惚有种历经杀伐后令人心安的稳妥。

    他怎么会想到向她隐瞒那样一个人的存在。分明连他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好幼稚啊,小总。”

    他在自己面前温和秀雅,时间久了也会偶尔露出一些狡黠的腹黑来,只是身边的人,银时也好,近藤也好,阿妙也好,总不和他计较罢了。就连小小的神乐,恨不得每天要跟总悟斗嘴打架地来上一回,他也从来没有受过伤。

    那位土方十四郎先生,是仅次于局长近藤勋的人物,局中法度的制定者,真选组无可辩驳的灵魂人物之一。

    他这样耀眼,怎么可能被总悟藏起锋芒。

    可是三叶一直到今天才见到他第一面。

    真选组屯所不是不能住人,只是不能住三叶而已。

    总悟说他拜托了近藤和银时,拜托了真选组的大家,连年纪比他小几个月的阿妙,他也恭敬地称呼为阿妙姐。

    他这样一个年轻气盛、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是怎样一个一个找到他们,低下头,请求对方在三叶面前瞒下这个人。

    光是想一想,就让三叶心酸。

    山崎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恐怕也只是为了确定自己没事,把消息告诉不能出现的土方十四郎。

    她借住在阿妙家里,每天待在万事屋生活,真选组巡街也会偶尔遇到她,近藤碰到阿妙就完全抛弃原则恨不得化身跟踪狂。

    她和他们离得那么近。

    可他们编织起一张严密的网,硬是连那么娇气稚嫩的神乐都没有漏出过一点点信息。

    仅仅是为了满足总悟一点幼稚的心愿。

    他有多好,才会有这么多温柔的人在他身边啊。

    “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弟弟呀。”

    “对不起……”少年靠在她怀里,“姐姐如果喜欢土方先生的话……就喜欢好了……”

    三叶下巴抵在他发顶,感受他柔软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

    “我忘记了呀。我已经不记得他了。”

    少年贴在她心口模糊不清地咕哝着一句话。她慢慢叹了一口气,坚定地回应他:

    “我不会死的。”

    “三叶小姐,今天就您一个人呀?”

    女子被店主招呼得停下了脚步,信步走进店里,笑眯眯地打着招呼,仰头看挂在墙上的吴服面料和款式。

    “您看看料子么?这一匹最适合您了。”

    女子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在店里转了不少时光,最终遗憾地向店主笑笑:“对不起呀,大叔,没有看到特别喜欢的呢。”

    “没关系的,”好脾气的店主摸摸头,“您太客气了。”

    女子向店主稍稍躬身,转身出了店门,在隔壁卖发梳的店铺前上演了相同的情形。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逛在歌舞伎町的街上,从午后时分逛到了华灯初上。

    三叶花了很少的钱,买下了一根雕着一只笼中鸟的发簪,顺便请教了店主微笑酒吧的位置。

    “阿新和神乐没陪你么?阿银呢?”阿妙拉着她往她身后看,“你就一个人过来的?”

    三叶朝她笑。

    “太乱来了,怎么能让你单独在外面。”阿妙拉着她往酒吧里走,不太高兴地数落。

    三叶往她身上靠了一下,旋即笑眯眯地推她:“你不要跟小总一样过度保护啊,我又不是不会走路了。”

    “啊呀,这是阿妙的朋友么?”巫女挑眉看着三叶,“想不到啊,为了这个月的业绩,你已经开始拉朋友消费了么?”

    ——“还是说,为了不被开除,打算介绍朋友过来工作了?”

    三叶摁住撸袖子的阿妙,制止了一场幼稚的吵架:“阿妙你不用陪我了哦,你去忙你的。今天我这一桌的业绩都算在阿妙身上。”

    阿妙看着三叶在桌前坐下:“你要喝酒么?”

    三叶眯起眼睛:“我早跟你说过我成年啦。”

    “这位小姐,一起喝一杯么?”

    三叶歪过头,看那人故作调笑的脸,朝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跟了一路了,老板,你不累么?”

    银发的青年毫不见外地坐下给自己倒酒:“顺路而已,我今天有委托的。神乐怎么没带你玩?”

    “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什么啊?我就不能一个人出门么?”三叶笑眯眯地低头喝酒,“早饭好吃么?”

    “凯瑟琳果然做不好小豆年糕啊。”青年无奈地叹息,换来三叶轻笑出声。

    她决定不拆穿对方和服的下摆被压出的褶皱里还扎着万事屋大门细碎的木屑。

    你坐了多久啊?

    “喂,酒保,再要两瓶。”青年再一次向三叶确认了一下,“都是你买单对吧?”

    三叶显得很愉快:“对啊。我请你喝酒。”

    “我说了,总一郎会担心的。”

    “你不要告诉小总么。”

    “你啊,喂,在楼下喝喝也就算了,跑来这里?你让我怎么给你瞒着总一郎啊?”银时示意她看周围,“谁家女人单独来这种地方的?你不怕我明天被他打死?”

    “怕什么,我又不会被他打。倒是你看起来是这里的常客嘛老板。”三叶晃了晃酒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你都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歪理?”银时撇嘴。

    “从中国呀,中国。你都不学古诗的么?”三叶恶毒地向他的头发伸出手,被他挡下来:“中国?你还去过山阳?播磨还是出云?”

    “都不是哦。”三叶支颌转着手里的酒杯把玩,“是大唐啊。”

    “再说了,”她抬手又开了一瓶,“小朋友要忙着应付土方先生呢。”

    银时看了看她。

    三叶给他和自己都倒上酒:“老板,打个商量,你喝不过我的话,就回答我一个问题行不行?”

    ……

    第一个问题,我以前真的曾经喜欢过我那个未婚夫么?

    ……

    第二个问题,我这一次为什么会突然病发呢?

    ……

    第三个,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么?

    ……

    听到了一个很不妙的故事啊。

    就在未婚夫家门前猝然见了一面而已,就病发进医院了?

    三叶是真的很喜欢土方先生啊。

    她大概能理解总悟为什么过分紧张,明知道迟早暴露还一意孤行地要向她隐瞒土方十四郎的存在了。

    爱他,或者死。

    三叶看起来温温柔柔,原来是这么决烈的一个人么?

    女子揉了揉额角。

    三叶呀,我和你约定的照顾他,可不包括土方先生吧?

    窃据别人的身体非我所愿,尚且还能演一演。窃据感情的话,我可做不到。

    他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我,对不对。

    没有人能回答她。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一个单方面的约定罢了。

    “喂。”银时同她喝了几杯就停了手,看她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样子,忽然说,“不想笑就不用笑了。”

    三叶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眯着眼睛去看他。

    “老板,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吧。”

    “啊,大姐姐你起来啦?”神乐叼着醋昆布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抬头向从起居室里走出来的人说,“新吧唧和阿银都出去工作啦,阿银让我跟你说,冰箱里有红豆面包,你自己拿了当早饭吃。”

    “又吃红豆面包?”三叶揉脑袋看着起居室里的铺盖和自己身上皱巴巴的和服外套,“我昨天没回去么?”

    “阿银带你回来的吧好像?”神乐抵着下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你们回来得好晚,我都睡着了。”

    少女吃完醋昆布,拍拍手站起来:“大姐姐你要记得吃饭呀。我去找阿银和新吧唧,今天他们好像要帮人修屋顶。”

    三叶难得喝这么多酒。

    昨夜后来的记忆模糊不清,只剩下零散的片段。

    仿佛自己一直抓着银时的手,一面敲桌子,一面把他身上的疼抽过来,拿他当疼痛发生器或者说灵魂慰藉仪玩得不亦乐乎。

    “喂,你拿你自己的手试啊!我是活该的吗?”那人这样说着,也不抽回自己的手,“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很厉害,真棒,行不行?”

    她是怎么回他的来着?

    “反正疼的是我,你怕什么啊。”

    对面安静了一瞬间,叹气:“你不喜欢人家就去说清楚啊,折腾自己干什么。”

    “哪有这么简单。”

    三叶松开手继续喝酒:“我还有一个秘密,下次有机会的话再告诉你哦。”

    所以昨天究竟跟他说了什么秘密来着?

    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吧?三叶搜索自己的回忆

    喝酒误事,美色误人。

    零散断续的片段里,有一个仰视的画面异常清晰——

    青年垂着眼角,单手握着酒杯,低头看着她。

    银色的卷发在酒吧的逆光下泛出闪烁的温暖,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光。

    三叶没跟着神乐出门,懒散得提不起精神,趴在沙发上翻银时的ju看。

    她今天哪里也不想去,谁也不想见。

    反正银时买了巨量的红豆面包囤在万事屋。

    “不好意思,没人在家,万事屋都出门啦。”

    大中午的来万事屋?这是哪个委托人啊?

    敲门声停了下来,外面的委托人没有说话。

    应该走了吧?三叶懒洋洋地把漫画翻过去了一页。

    盯着这一页漫画看了很久很久。

    再翻页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

    她知道外面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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