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匀徽小院的日子很平淡,烛阴三人日复一日过着重复的生活。
对于姜子息而言,生活是买三顿饭外加种草,或许有时被叫去为烛阴读几页书简;对于雾起来说,生活是在森林里闲逛着栽花,心情好了再挤出点时间来修炼。
至于烛阴,她的生活更没什么可说的,与在沧溟海的三万年没什么不同,无非是一个“睡”字。
若非要比较,那不同之处便在于如今每次醒来,她能吃些可口的菜肴。
这一日是她们来到中州的的二十一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烛阴如往常一样,躺在竹椅上休息,她的衣摆长长的,一直拖到了地上,一袭黑袍将竹椅几乎完全遮盖住,只有那青丝之后,还可依稀见到雪白的椅背。
姜子息正在田间养护药草,雾起早就不知去了何处,院中寂寥无声。
姜子息擦了擦汗,他遇到了难题。
他手上摆弄的是一株枇枳草,这草本生于东荒钟山之地,赤水之滨,用来缓解法力涨涩有奇效,珍贵无比。
它的生长性情也与赤水一样,霸道极了,若它要生长,周围一尺之内便不能有其他花草存活,否则便会萎靡不振,失了药性。
姜子息按照雾起的说法,仔细将这药草周围的杂草拔除,确保一棵也不留,还细心浇上了肥料,可几日过去了,这草仍然枯黄,并不见有好转,今日甚至又脱落了好几片叶子。
他放下肥料袋,仔细观察这株药草,再这样“救治”下去,恐这株药草就被他养死了。
姜子息到底是外行,他对这药草毫无办法,他的养花知识寥寥无几,还全是雾起教他的。
如往日一般,他打算起身去寻找雾起,请教该如何是好。
可他在竹屋里外找了几遍也不见雾起的踪影,见烛阴还在椅子上睡着,姜子息不敢大声呼唤,遂化作了凤凰原形,飞到林间寻找。
森林茂密,树枝交错,若是鸟儿太大,只怕会被树枝卡住,难以飞翔。
因此,姜子息只化成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鸟儿,向元成森林中飞去。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此话不假。
这一天,安静了很久的元成森林突然出现了一只美丽的小白鸟。
这只小白鸟小小的,浑身雪白,扇动着泛着金光的翎羽,如火箭般穿梭于林中。
其他林中小鸟见此无不睁大了小眼睛,作目瞪口呆之状。
心中暗道:这位白兄实在牛叉,配得上鸟过无痕之誉。
小白鸟眨眼间便不见了,留在此地的除了那一抹很快便消失的残影之外,还有林中传了许久的关于“火箭小白鸟”的传说。
不一会儿,姜子息已在森林的中心地界转了几圈了,他甚至连一些隐秘灌木都飞进去瞧了一瞧,生怕小女孩被茂密的灌木遮挡,不易看到。
然而,林中就是没有雾起。
鸟儿灰心丧气,飞回匀徽小院,化作人形,思索该如何是好。
他要不要叫醒娘娘,找找上仙呢?
姜子息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先不打扰娘娘了。
在这中州,人族的修仙者们恐怕没人是雾起上仙的对手,她许是有事出去了,不妨再等等。
姜子息回到田中,拿起浇水壶为那株枇枳草浇了些水,松了松土。
雾起上仙不在,姜子息对这些娇贵的花草毫无办法,无论她怎么呵护,它们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太阳高悬,鸟虫鸣啾,姜子息将锄头拄在身前,时不时向四周张望,看看雾起是否回来了。
正在他张望的第八次时,眼前终于出现了雾起的身影,只不过,她不是自己一人。
她还拖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魁梧,但好似没了意识,乖乖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拖拉着他向前走。
姜子息将锄头放好,来到雾起面前,对她抱拳施礼,问道:“上仙从何处捡来一个人族?”
此人脸色发灰,身上还沾了些泥土,鲜血更是染了大半个前胸,可见伤得不轻。
从衣着打扮上看,此人该是出身显贵之家,身着锦衣,腰挂玉带,头上之前应该还束了一顶紫金冠,如今凭着一缕发丝牵扯着,摇摇晃晃地挂在头发上。
雾起将那人那一只胳膊向地上一扔,道:“少主,此人偷盗我的仙草,又被族人追杀,差点丢了性命,小仙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想救他一救。”
说到这个人族,雾起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少主有所不知,我们前些日子移栽到林中的仙草神花被人族惦记上了!”
“如今人族的好些修士都到林中来采摘仙草,之前散落在林中的大部分仙草都被摘光了!”
雾起越说越来气,狠狠地踢了那人族一脚,又继续道:“之前我只顾着移栽剩下的仙草,竟忘了去瞧瞧林中别处,让这些贪婪的人族有了可乘之机,真是可恨!早知如此,那日还不如让它们被烈日烤干了!”
姜子息观那人族男子,虽流了不少血,但此人体格健壮,想来被一个小女孩踢了一脚也不妨事,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继续追问道:
“原来如此,方才小神去林中寻找上仙,还奇怪上仙去了何处。那上仙既然抓住了这偷花贼,为何不将此人惩办,反而将这偷花贼带了回来,还要给他医治。”
雾起摇头晃脑,说起了一番大道理,她道:“上神,你有所不知,这偷花贼也分三六九等,那些偷花以牟利之徒,自是最下等的贼人,小仙遇到了,首先就要将他们赶出林去。”
“而此人则有些不同,其他偷花贼见花就采,遇草就拔,而这人却好像懂花,遇到真正的好花才轻轻采下,装到碧灵盒中小心存放,相必是有些爱花之心,在偷花贼中也是上等贼。”
雾起掀起那人的领口,露出怀中的碧灵盒,继续道:“少主请看,这就是碧灵盒,那些贼人将花采下却不小心保管,平白糟蹋了花朵,小仙遇到了人族中的懂花之人,不免生出了些恻隐之心。”
姜子息道:“所以上仙想救这个人族?”
雾起点了点头,道:“正是。”
姜子息将那人扶起,搀在肩膀上,对雾起道:“既如此,还请上仙取些止血解毒的药草来吧,小神将他扶到屋内,为他清理一番。”
雾起闻言面露欣喜之色,对姜子息施礼道:“多谢少主!”
雾起去田中采药不提,单说姜子息将那人族修士扶到了竹屋内自己的房间里,将他安放在床榻之上,使了一个清尘术,褪下了他破损的外衣。
他取出自己干净的外衫,想为那人换上,可那人族修士浑身都是肌肉,壮硕无比,姜子息的衣衫他根本套不上,无奈,子息只好将衣服收起来,盖了被子在他身上。
“少主,少主,我取来了牛黄花和霄琰草,您看可用得上?”
“可行,可行,小神将这药草碾开,铺在伤口上,再施法将之炼化融入骨血,这人就有救了。”
姜子息将两株药草放在屋外的一个石板,又在院外捡来了一个石头,清洗干净后碾碎药草,放在小碗中端到了屋内,将那人的衣衫敞开,露出伤口,又将草药连同药汁一起敷在了伤口之上,随后运功炼药。
雾起站在床榻边看着。
自从那人族修士来以后,两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如何救治他身上,没人发现,烛阴早已醒来,就在竹椅上看着他们动作。
他们在屋内救人,烛阴也移步到了屋内,看着他们忙来忙去。
“这是谁?”
姜子息炼化药草之后,烛阴开口问道。
不仅是姜子息,雾起都吓了一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完了,刚才一时情急,她未向娘娘禀告,就擅自带了个陌生人族回来。
娘娘最厌恶人族了。
“娘娘,雾起有罪,请娘娘降罚。”雾起跪在地上,她现在只希望娘娘可以大发慈悲,不要将她连同着人族一起丢出去,更不要连累姜少主才好。
“娘娘,此事全是雾起一人做的,姜少主见我可怜,才帮了我的,请娘娘不要怪罪少主。”
姜子息也想开口解释,但烛阴先他一句,又问了一遍:
“本座问,他是谁?”
“启禀娘娘,这是一位人族修士,我二人不知他姓甚名谁,因见他将要丧命,才斗胆带回救治。”
“不要让他扰了本座的清静,还有。”
烛阴看向姜子息,问道:“午膳吃什么?”
“小神这便去准备。”
姜子息见烛阴并无怪罪的意思,都二人松了口气,随后退出屋外,各司其职。
姜子息侍奉完烛阴用膳之后,又回到屋内,见那人族男子因疼痛脸上冒了不少汗,他洗了毛巾,来床前为他擦汗。
他擦了一下,却发现那人族男子虽一动不动,但似乎神情紧张,眼睫眨动,鼻尖冒出了更多的汗。
这还擦什么,擦得不如出得快。
“醒了为何不起来?”
姜子息将毛巾在盆中,那人族男子闻声不再伪装,睁开眼睛看着姜子息。
半晌,他开口道:“多谢恩人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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