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这一句后,她来到了齐府。
这时候的管家叫齐全。
戚百娘被齐全领着去百木堂拜见齐夫人宋氏。
等进了正堂,宁为许才看清这位传说中的齐夫人。
宋氏的确体弱,但这份体弱给她增添了病弱的美感。她坐在高位,旁边是齐霄。
戚百娘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心中紧张,不自觉恍了神。
宋氏也不怪她,柔声道:“妹妹不必多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戚百娘拘谨着点头,闻着满院的梨花香气,心中十分羡慕。
短短几句话过后,就连宁为许也觉得,宋氏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子,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也难怪齐霄对她情根深种。
晚上,戚百娘坐在静棠院的主屋,等待着齐霄的到来。
她满心欢喜着等待她的夫君,觉得好像梦境一般。
但等到月上枝头,齐霄才踏进这间屋子。
戚百娘欣喜又紧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霄看她一眼,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在她身上,开口的第一句便给她泼了凉水。
“既然你进了齐府,从今往后,便是齐府的人,要守齐府的规矩。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们不会亏待你,你必须好好侍奉夫人,倘若她有一点不满,我就可以休了你,明白吗?”他的语气冰冷,仿佛在拒人千里之外。
戚百娘愣愣地望向他,眼睛里闪着泪花,“明白。”
她忍下泪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想着从今夜起,自己就是齐霄的人,内心的憧憬又浮了上来。
这样深情专一的英雄男子,原是她不敢霄想的,可能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
齐霄父母早亡,妹妹和妹夫在省亲途中被山贼杀害,留下一个侄子齐颂被家中长辈抚养。
齐家人丁单薄,宋氏却体弱无法有孕。
为了对得起齐家列祖列宗,宋氏便想给齐霄纳妾。齐霄不肯,久了她就郁结于心,齐霄越疼爱她一分,她愧疚就多一分,积郁成疾,乃至病倒。
看病的郎中说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齐霄无奈,只能答应她的请求。
宋氏病虽未好,却仍旧给齐霄张罗纳妾,在她心中,齐霄人中龙凤,就算是妾室,也要清白女子。
但她看上的姑娘没有一个肯嫁到齐家。
姑娘们害怕,齐家人丁单薄,如今只剩下三人,都说齐家人命硬,不仅克别人,连他们自己也克。
戚百娘却不信,她一口答应,嫁入了齐家。
现在虽有名份,却无夫妻之实,齐霄迟迟没有动作,齐霄抬眼看她,眼中全无兴致,心里很是烦躁。
宋氏对孩子耿耿于怀,他不想让宋氏伤心。
他无奈,抱起戚百娘朝床的方向走去。
戚百娘笑得苦涩。
宁为许窝在椅子上,摇头叹气,无法苟同她的行为。
为了一个男人,搭上自己的一生,值得吗?
但戚百娘觉得值得。
她帮齐霄宽了衣,然后齐霄吹了灯,在月光的余晖下,齐霄把人拉进了床帘……
之后,宁为许慌忙转身,不敢看了,她把耳朵也蒙住了。
就在她蒙耳朵的一瞬间,她醒了过来。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纪尘安。
付芙烟:“师妹你醒了!”
丁梧桐问:“师姐,你怎么晕倒了?”
纪尘安问:“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宁为许:“……”
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其他三人围在床头。
不对吗,她不是在窗边入梦的吗?
但她还是捡着最要紧的问:“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付芙烟道:“我们本来在屋子里,听见外面一阵响动,便看见纪师弟去了后山,跟着去了后发现你不在,才回来找你,谁知看见你倒在地上,怎么都摇不醒。”
哦,原来是调虎离山。
纪尘安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你身上,有些阴邪之气”
宁为许一愣,然后道:“戚百娘对我用了魂梦术。”
听到戚百娘三个字,纪尘安眼睫动了动。
“戚百娘?”
“魂梦术?”
付芙烟和丁梧桐一人一问。
待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他们说出后,当然,省略了不可言说的部分,付芙烟道:“她为什么挑你下手?”
宁为许道:“可能是我灵力最弱?”
三人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宁为许:“……”
此时夜已过半,山间雾气消散不少,阴邪之气退却。
付芙烟坐在椅子上道:“既然戚百娘没有恶意,想让我们知道当年的事,那我们就如她所愿,明晚再来一趟。”
宁为许朝窗台上的人望了望,心中忖度,明晚好像是纪尘安守夜……
不过这样也好,他要是在梦中被认出来,难免横生枝节。
但想什么来什么,丁梧桐突然道:“可是纪师兄明晚守夜。”
宁为许:“……”
付芙烟默了一会儿道:“梧桐你去。”
丁梧桐虽然失望,但也顺从地干巴巴道:“好。”
宁为许不解,小声道:“为何一定要他?”她指着纪尘安。
付芙烟解释道:“刚才我们追到后山,那响动便停了,然后纪师弟手中便多了一朵海棠。”
所以,这是戚百娘的示好?
宁为许视线落在纪尘安身上,脑海中浮现出梦境里小纪尘安的模样。
如此相像,戚百娘当真没认出来?
纪尘安抱着剑站在窗边,眼里晦暗不明,手心的海棠落在了廊台下的密林中,和外边的海棠树的花瓣一起,沾染了泥土的气息。
折腾了快一晚,几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齐府主宅,过长廊的时候,宁为许把付芙烟拉到一边,轻声问道:“刚才是谁把我弄床上去的?”
付芙烟实话实说:“当然是纪师弟了,有他在,我们谁敢动?”
宁为许扶额,余光瞥了一眼前面的人。
她都想不出,纪尘安抱她会是什么神情。
回到房间,宁为许倒了一杯茶,小口喝着,眼睛却不时地飘向纪尘安。
纪尘安前脚刚进,后脚就把门关上。
宁为许突然呛到,“关门干嘛?”
纪尘安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你不睡觉?”
宁为许心下“啊”了一声,然后连连道:“哦哦。”才心虚地走向床榻。
刚迈出一步,她感觉有人拉住了她。
“干什么?”她回过头问。
纪尘安忽然贴近,盯着她问:“你在梦中还看见了什么?”他语气轻松,神色却十分戒备。
宁为许不由得生出森然的感觉。
她愣了一刻,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问。但马上,她似乎又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宁为许唇角微动,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斟酌着到底该怎么说。
此时,万籁俱静,两人的距离足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屋子里的灯光在窗纸上交错出两人的影子,付芙烟从外走过时,不禁偏头加快了脚步。
纪尘安仍旧面不改色,仿佛只是礼貌询问。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加重,宁为许吃痛拧眉,却不敢真的生气,“我看到的不都说了吗?”
见纪尘安脸色还沉着,她小心道:“还是你想让我再说一遍?”
两人凝视,谁都不肯服软,又沉默片刻,纪尘安才松开了手。
还不行,他不能太快地暴露真实的自己。
宁为许揉着手腕,第一次觉得他有些可怕。
是因为心中压抑太久,所以才失控,还是本性暴露?
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但本能的趋利避害让她觉得,更不能把幻境中的东西说出来。
过了半晌,纪尘安恢复正常神色,宁为许才听到淡淡的一句:“抱歉。”
她心中“呵”了一声,但嘴上却说的是:“没关系。”
然后两人相安无事。
宁为许躺在床上,有些困顿,但不敢真睡。
纪尘安的举动让她有些忌惮。
他连坠梦术都敢对她下,保不定她睡着后,纪尘安又对她做些什么手脚。
反观长椅那边,同样的,纪尘安也没睡。
宁为许猜的不错,他的确盘在算着什么东西。
很快,灯光忽暗忽明,宁为许眼睛要睁不开了。
就在她快认命地闭眼的最后一刻,她闻到了一丝血气。
安梦术!
纪尘安,你真够下血本的啊!
然后她头一偏,便再没了意识。
纪尘安捻了捻手指,擦掉血珠,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贪婪地吸取着从宁为许身体里逸散出来的灵力。
他稳了稳身形,想再靠床上熟睡的少女近一些。
还是不行吗?他额间的头发被汗打湿。
才用了一次魂术,这毒就迫不及待地侵入四肢百骸。
不过算算日子,也该它发作的时候了。
纪尘安神色阴冷,浑身散发着戾气,颤抖着调整气息。等到烛火燃尽,只剩下几缕飘然的烟气时,他才恢复过来。
每一次都是这样,需要额外的灵力来压制。
他俯身看着睡着的宁为许。当初他答应交易,除了制衡纪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何宁为许的灵力对他格外管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他眼睛动了动,长回飞出剑鞘,立在宁为许床前。
剑光打在床上人的身上,纪尘安轻念了几次口诀,便引灵入梦,把戚百娘的记忆看了个遍。
原来是这样……
看到了这些啊……
他仍然站在床头。
怀疑他吗?还是根本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纪尘安盯着眼前的人,眸色深深。
明明刚被别人窥见了不堪的身世,但他面上不仅没有丝毫慌张,甚至还露出了笑。
那笑透着邪气,却隐约含着一股轻松之意。
原来刚才一直盯着他,是因为看到了这些吗?
他长舒一口气。
一般来说,常人若是知道这些秘事,怕是会惊异非常,然后把对他的艳羡崇拜转为厌恶轻蔑。
但这些他在宁为许的脸上都没见到。
相反地,她十分淡然冷静,好像这件事情稀松平常,从她的眼神中,他最多能感受到的不是好奇,就是心虚。
为什么心虚呢?
心虚的明明是他才对。
他自嘲地想。
人人以为的天之骄子,居然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传扬出去,他立马就会名声扫地,甚至仙门人人喊打。
他唇角弯了弯。
本来他是打算斩断这块记忆的,现在倒有些不想了。
他突然来了兴致。
这个他名字上的妻子,若是知道他全部的身世,又会有何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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