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贞在郑国公府陪着常捷住下来了,离大婚不到三个月了,常捷每日除了母亲之外,任何人都不方便见面了,就连上次蓝玉将军夫人李氏带着女儿想来看看外甥女都被宫里的嬷嬷给挡了回去。宫里内廷司每天都有人来为常捷量衣服,试衣服,试首饰。大婚当天的流程常捷彩排了不下五十遍,每天好要起早贪黑跟着宫中的教习女官学规矩、学礼仪,就连如何微笑、如何走路、甚是如何呼吸都有标准,力求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能彰显储君正妃的风范。为了让大婚那日更气派,常茂购入大量奇花异卉装扮府邸,扩宽了府里的小道,修缮了花园和祠堂。只有到了晚上,常捷才能躺在床上和妙贞说说闲话,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妙贞跟她讲了王保保的妹妹观音奴,说起了这个蒙古公主和她们南方女子有何不同,都是武将家的女眷,观音奴和她们又有何不同之处和相似之处。常捷最好奇的,比如她相貌如何、气质如何、才华如何,妙贞都给她讲的面面俱到。妙贞是这么说的:“
那王保保之妹名唤观音奴,是汉名。蒙古名字特别长,我也没有记住。她虽然只有13岁却比姐姐你还要高,她体形很健美,就是那里、那里,你懂得嘛,就是那两个地方都很大。她比我们见过的蒙古人都要白,比我们大多数南方女孩子也要白一些。跟我们不一样啊是:她的鼻头上有一些肉,但是鼻梁也很高,嘴唇很丰满看起来非常有魅力。她的头发又黑又浓密,眉毛和睫毛也都很浓密。她气质和风度非常好,一看就是来自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她举手投足都非常优雅,说话也非常有礼貌。她很会说话,学识和见识也是一流的,一看就是有名家大儒教过的。最重要的是,常捷姐姐,她很会处理关系,宫里不但陛下、娘娘喜欢她,临安公主和宁国公主也很喜欢她。你知道的邓清莲和谢润玉她俩不是不和么,她俩竟然都喜欢观音奴。所以我觉得她跟她哥哥一样,真的不简单呢。”
妙贞聊的话题让常捷非常感兴趣,也让她非常放松。每天与妙贞聊些家长里短谁美谁丑,仿佛时间就过的特别快。常捷白天忙的时候,妙贞会去陪蓝氏聊聊天,尽量说些轻松愉快的话题让蓝氏开心一些。自从徐达和常茂去世后,蓝氏的性格一下子变了,以前泼辣沉闷的性格,现在非常内向沉闷,也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每天尽心尽力养育常森何常婷。“捷儿、升二小的时候,那时候我也年轻脾气也暴躁,他们没少挨打。如今老了脾气也好了也知道疼孩子了。常森、常婷再调皮捣蛋,也觉得都是小事,不舍得打了,也打不动了。”妙贞毕竟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也不太能理解蓝氏内心的苦楚,所以她更愿意跟常升玩儿。
常升13了,今年起突然就有了翩翩少年的模样,个子一下子蹿的很高,声音也脱去了稚嫩清脆,变的低沉成熟。他带妙贞去后院展示各种兵器,展示它们的用途和使用场合和方法,以及各自的优劣势,最重要的是,他教会了妙贞起马。常升说:“贞儿,我姐姐以前有一匹小马特别适合女孩子骑,是西域品质,虽然体型小可是耐力极好。是我父亲当年特意为我姐姐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可惜后来皇后娘娘透露了想让我姐姐当太子妃的心思,我母亲就不许我姐姐再舞枪弄棒、骑马射箭了。那批小马也被舅母求着母亲送给了敏儿表妹。贞儿,你跟魏国公说,让他也给你找一匹这样的小马,他那么疼你一定会答应的。我父亲能弄来,你父亲肯定也可以的。到时候我带你去郊外驰骋,你一定会喜欢的。”妙贞拍着手说:“常升哥哥这个主意好,我等下就给我父亲修书一封,让他给我弄一匹小马。前一段在宫里听王保保的妹妹观音奴说她经常骑马驰骋草原我就很羡慕,这下我的愿望也实现了。”
常升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妙贞:“贞儿你那次让我送到别院的是什么人,看你那么紧张,她一定对你很重要吧?”这句话仿佛一下子击中了妙贞的心事,她的事她生母的事,常升一家都是清清楚楚的,当年生母失踪是常升陪着她哭。后来父亲把谢氏带回来说是她的母亲,也是常升陪着委屈的妙贞,开解她教她拳脚功夫,生怕她被后母欺负了。面对常升,妙贞是一点也不想隐瞒的,她把姨母的事低声都很常升说了,一边说一边哭。常升安慰她说:“贞儿这是好事儿啊,俗话说见姨如见娘。你今天和姨母重逢,只要不放弃终有和你母亲团聚的一天的。”你如果想姨母,我就送你过别院看看。要我说,索性把她带回来,做我房里的女管家。我母亲这几日正念叨着我房里的几个丫鬟太招摇得有个嬷嬷管着她们。我去跟母亲说让你姨母来,这样你见着也方便。想她了就说想我母亲了,来我家见着也方便。你那别院没有几个人,你若常去,肯定会让人起疑心的。妙贞一想,这还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还是常升总是她有需要的时候为她设身处地的着想。
再过两日就到了和刘伯温上课的日子了,妙贞提前回了魏国公府,在约定之日再与管家徐安悄悄去城南别院。回到家谢氏和辉祖、妙芸都出来接她,一家人说说笑笑的,连蹒跚学步的妙琴都让奶娘带着来凑热闹。谢氏看着妙贞欣喜地说:贞儿,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家这些天,辉祖还好不是跟着先生读书,就是跟着教头去习武,总体上说还是听话懂事。妙芸可就翻天了,她只听你的话。你一走她真是反了天了,让她往东她往西,让她打狗她撵鸡,每天惹是生非。”才五岁多的妙芸听母亲跟姐姐数落他,不屑地说:“娘亲每天不是陪着哥哥读书习武,就是陪着琴儿吃饭玩耍,哪有空跟我说一句话,现在倒是会埋怨我不听话。”妙贞一听,脸一沉对妙芸说道:“芸儿你若觉得母亲偏心,那从今日起我看着辉祖读书习武,看着芸儿吃饭睡觉。让母亲只照顾你一个人可好?”妙芸一想到母亲从早到晚盯的哥哥一点玩耍时间都没有。妹妹明明吃饱了饭还要在母亲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下又多吃了一碗,吃完走两步就吐了。又想起来母亲从早到晚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就不禁直打哆嗦:“姐姐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姐姐话听母亲的话。”谢氏见妙贞三言两语就将妙芸收拾的服服帖帖,也非常高兴,对着妙芸说:“芸儿啊,我不指着你像你姐姐这般乖巧听话,你只要看着姐姐有样学样,有你姐姐一半出息,那你也能跟着姐姐去宫里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了。”
过了两日,管家徐安陪着妙贞从后门驾着小车去别院上课。刘伯温和妙贞师徒俩半年没见,都非常开心,妙贞父亲不在身边,唯一能彻底交心什么都说的只有刘伯温。听妙贞小嘴叭叭地给他讲宫里的新鲜事儿刘伯温索性不讲课,给妙贞分析起了如今朝中的时政。“陛下不愧是开国明君,不但自己勤政爱民,对太子和皇子的要求也十分苛刻。我听好友宋濂说,皇子们不但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陛下还为各位皇子按照就藩封地的不同,派专人讲述当地的政务。为了锻炼皇子,陛下刚刚颁布新规,皇子出宫只有一半的路程可以使用马车,另一半要靠自己双脚亲自走出来,为的就是磨练他们的意志。这样不但保证了如今有明君,还保证了储君和藩王的能力,大明之幸,百姓之福啊。”妙贞频频点头附和:“师傅所言极是,我在宫中的时候,陛下和娘娘日日检查太子和各位王爷的功课,各位皇子都非常上进,确实没有纨绔子弟的骄奢淫逸。秦王脾气暴躁,晋王比较调皮贪玩,燕王冷傲,但是对于陛下和娘娘都怀有赤子之心,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刘伯温继续说:“徒儿看起来和几位皇子很是熟络啊,分析的也很对。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几位王爷确实是各有各的个性,也都比同龄的孩子优异很多。这还是陛下刻意打压的结果,不然更是不得了啊。”妙贞好奇地问:“师傅,徒儿不懂,陛下为什么要打压几位皇子啊?”刘伯温拂须沉思片刻郑重地对妙贞直言:“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宠爱,历朝历代皇帝和储君无人能出其右。别的皇帝都是对成年太子颇为忌惮,担心太子会弑父夺位,又怕太子夺权架空他的权利。只有当今陛下只担心如果谋反,太子带的人手会不会不够?帮着他谋反的人会不会对太子即位后的皇权产生阻碍。陛下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太子继位产生威胁,各位皇子可以优秀,但是绝对不能比太子更优秀。陛下让宋濂教授皇子,实际上宋濂只教太子殿下、其他的皇子连请教宋濂师傅的资格都没有。”
妙贞一听恍然大悟,说道:“陛下这么做,何尝不是一片慈父之心。既然已经决定了太子的人选,就不可让其他皇子生出觊觎之心。早早让他们断了念想,一心一意为太子殿下戍边,成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才能避免祸起萧墙,才能做到真正的兄友弟恭,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才能不杀害手足。”刘伯温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妙贞竟有如此深奥的感悟,他以前只觉得是陛下皇后太偏爱太子,细细一想,妙贞想的完全合情合理。让皇子们保命的唯一法则就是断绝了对大位的觊觎之心,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不禁夸赞起来:“徒儿能窥一斑而见全豹,分析的极好,孺子可教。我果然没有看错,如今别说是女孩了,我看男子里有你这般聪慧敏锐的也不多。”妙贞一听害羞地把头低了一下:“师傅就会哄我,怎么没有比我聪慧的,那王保保之妹观音奴被皇后养育在宫中,她才14聪慧无双、人情练达,喜怒不形于色。我与她相处月余,也看不清摸不透她。”
这句话深深勾起了刘伯温的好奇之心,他细细向妙贞询问观音奴的种种表现,以及陛下和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最后越问越开心:“徒儿,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太子大婚后,不出半年秦王也要大婚,这未来的秦王妃必是这王保保之妹观音奴。”妙贞一脸不可思议:“师傅,我看您说的不对。秦王殿下性格急躁,观音奴并不适合她。虽然我看不透观音奴,但我能感受到她心思坚定,并不是温婉多情、以柔克刚的性子,我觉得皇后娘娘八成是看上了永城后谢成之女谢润玉,她的性格温柔和善,连高声说话都不曾有,更适合秦王殿下的性子。”
刘伯温摇摇头说道:“那观音奴出身蒙古宗室,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琴棋书画培养着,眼界、见识说句不恭敬的话,那是世家豪门几辈子的沉淀,比陛下几位年长的公主更加高贵典雅。这么光彩夺目的女子,陛下必定要留给自己儿子的。更何况陛下一直千方百计笼络王保保,还有比联姻更好的办法吗?结下一桩儿女亲事,清除双方结盟的障碍,是兵不血刃最好的办法。”妙贞还是疑惑地问:“可是师傅,陛下还有晋王这个人选啊?晋王与观音奴年龄也相仿,而且晋王贪玩的个性更适合让观音奴成熟稳重的个性压着他,引导他。”刘伯温继续笑着摇头说:“徒儿,历来皇室联姻,都是出于政治考虑,有谁会考虑双方性格是否合适呢?晋王的封地在山西,那正是王保保家族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巢,难道要等着晋王就藩后,晋王妃回到故地,联络旧部养精蓄锐,然后和王保保里应外合吗?陛下怎会自毁长城?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陛下不得不防啊!”刘伯温一席话,说的妙贞冷汗直流,是啊还是自己考虑问题不周全,师傅说的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想到这里,妙贞起身向师傅深深行了一个礼,正色说道:“是贞儿思虑不周。师傅常教导徒儿: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徒儿考虑问题过于简单,以后会更注意的、也会更认证地聆听师傅的教诲。”
听到徒儿真挚的话语,刘伯温也颇为动容:“徒儿,师傅年过半百本已无欲无求,也早厌倦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遇到你才让我有了教人的乐趣,徒儿聪慧又善良厚道,有朝一日必定富贵无双。如今前朝后宫不难看出,陛下是铁了心与朝中勋贵联姻的。你知道吗?陛下已经同意把长女临安公主下嫁给李善长的嫡出幼子。想必你也能看出来,不止谢成的女儿,邓愈、汤和、冯胜之女都被皇后看中,将来是要匹配皇子的,连你也不例外。你父亲是武将中的第一功臣,封赏5000户,是所有公功臣中最多的。师傅告诉你,是要你早做准备,自己如果有自己的想法要及早告诉我和你父亲,我们尽力为你促成。”
妙贞一听,顿时羞红了脸,嗔怪地说:“师傅就会逗我,我才几岁啊。我不跟你说了,今天不早了,我要赶紧回家了,不然回去太晚,母亲要疑心了。”说完匆匆和师傅行礼道别,害羞的她连看师傅一眼也不敢看,急忙呼唤徐安,逃也似的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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