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这年的某日,我趴在窗台上望着阿笠博士家发呆,反复回想一些往事。
在我一两岁时,父母总喜欢抱着我玩「飞高高」的游戏。虽说是「飞」,但其实距离地面也只有不到两米。说实话,这样的高度还不够看。不过那时我早已接受作为普通人活下去的事实,因此每当被高高举起,我都会张开手臂,用幼稚的笑声哄他们开心。
母亲准备了好几本相册,希望能用我的照片将它们填满。遗憾的是她只来得及记录我从襁褓时期到三岁的成长历程。在我三岁那年便以工作繁忙无法照顾我为由,把我托付给工藤夫妇。那些厚重的相簿跟随我来到工藤家,保存着我这十年里的美好回忆。如果父母将来回到我身边,我想让他们看看这些照片。
“哎,你坐在那里发什么呆啊?快下楼吃饭。”
煞风景的声音打断了我难得伤春悲秋的思绪。
说话的人是一名少年侦探。
工藤新一,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与前当红女星藤峰有希子之子,头脑灵光,擅长推理,自诩福尔摩斯的徒弟,三百六十五天里没有一天忘把福尔摩斯挂嘴边的帝丹中学一年级生。从我认识他第一天起,他的头顶就挂着「死神」牌子。随着年岁渐长,没有一丝丝改变。
我不免担忧起他的未来,这家伙以后不会走歪路变成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了吧?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工藤的眼刀子飞过来。他很敏锐,马上分辨出我的视线「不怀好意」。
我用毫不相干的事实敷衍他:“看你长得好看。”
工藤蹬鼻子上脸,嘴角扬起得意洋洋的笑:“怎么,你嫉妒啦?”
我装作被美貌击中的模样捂住心脏,后退两步别过脸,用夸张的语气说:“糟糕,我被帅哥光芒闪到眼了!”
“呕——”他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我赢了。
我哼着歌下了楼,到厨房帮忙摆放碗筷。今天的午餐是咖喱饭、味增汤和蔬菜沙拉。咖喱入口时有些微微辣,相当开胃;味增汤不咸不淡,味道正好;蔬菜沙拉,绿色健康。我吃得很开心。事实上只要是美味的食物,无论吃多少天、多少次,我都不觉得腻。但是和「有美食就能活」的我不同,在连续吃了五天咖喱后,工藤父子彻底对咖喱产生了抗拒。
两人脸色铁青地瞪着咖喱饭,握着勺子的手隐隐发抖。
“你们俩怎么不吃饭?”
有希子看起来真的很困惑。
工藤先生打哈哈说:“我现在刚好没什么胃口。”
“一定是你这几天一直熬夜写稿把身体累坏了!都叫你晚上别熬夜,你就是不听我的话。”
不,有希子阿姨,工藤先生明显是因为吃不下咖喱饭才会说这种话。
“妈,家里没有其他菜吗。”工藤有气无力地问。
“小新,难道说、难道说你已经吃腻妈妈做的饭了吗?!”有希子哀伤地捂脸哭泣,“可是妈妈已经很努力地在做饭了啊……为什么你还不肯吃饭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拉扯大,小时候的小新多么乖巧听话,妈妈煮什么吃什么……果然,孩子一长大就变了……”
工藤用死水般的目光冷冷注视前著名女演员的精湛演技。
工藤先生无奈极了:“新一,吃吧。”
这一家子真有趣。
隔天,让工藤父子头痛不已的咖喱料理总算从餐桌上消失了,换成了土豆炖肉,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吃完午饭,我们和有希子打了招呼后跑到阿笠博士家。博士上次答应等期中考结束就带我们去主题乐园玩。我超想坐一次云霄飞车,从考完试那天起就一直在期待喔!
乐园里和想象中一样热闹,我拉着博士直奔云霄飞车项目。博士说他年纪大了,玩不了太刺激的项目,所以最后只有我和工藤坐上去。云霄飞车真的很刺激,我是说它颠倒过来的时候,那种美妙的失重感让我非常着迷。和周围乘客一起放声尖叫的感觉也很棒,心里积压的所有不痛快好像都在短短三分钟里发泄完毕,令人身心舒畅。
“机会难得,我帮你们拍张照片。”阿笠博士举了举手里的相机。
由于有希子隔三差五就拿出相机对着我拍拍拍的缘故,我现在很适应镜头,能在相机前展露自然的笑容。我把手背到身后,露出绝对不会出错的笑容,等待摁下快门的咔嚓声。
“新一啊,你要看向镜头才行。”
工藤满脸不耐烦:“麻烦死了,快点随便拍一张啦!”
结果拍出来的照片实在很喜人。
他脸上那个表情,活像是我和博士联手强行把他从家里绑过来,感觉怒火快溢出屏幕了。
“好可怕。”我真诚地作出评价。
博士艰难地笑了笑,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我很赞同这句话」。
工藤撇过脸,自顾自往前走。
接下来我们去玩了旋转木马之类较温和的项目,博士也玩得很高兴。从碰碰车下来后,我对工藤说我以后要开真的四轮。工藤头昏脑涨,瞪大眼睛看我,警告道:“你可不要在马路上乱开车。”
我惊愕地‘诶’了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说我乱开车?
我玩碰碰车的技术很好哦,绝对不会跟其他车撞上——是的,虽然我刚才确实是在玩碰碰车没错,但我没有碰上任何一辆车,同时也没有其他车成功碰到我的车。这是当然的,我很擅长闪避。
工藤深吸了口气,说:“会被吊销驾照的,笨蛋。而且那样很危险,你会被警察以危害公共秩序的罪名抓起来。再严重点,要是一个不小心撞死人,你就得坐牢,知道吗。”
原来放飞自我开四轮要付出这么严重的代价,车技再好在「规则」面前都得矮一头。陆地上条条框框真多,以前骑扫帚就没这种烦恼。我还是去骑自行车好了。
我们走到附近的公共长椅前坐下休息,等去买冰淇淋的博士回来投喂。这时,有个大熊玩偶蹦跶过来递给我一只气球,“谢谢熊先生!”玩偶朝我摆摆手,又蹦蹦跳跳着离开。
我把线尾绕成圈圈套到手腕上。工藤似乎在认真研究相机,旁边时不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想也知道他在一通乱拍。
我抬头看着气球,“工藤,你喜欢哪种颜色?”
“我吗?我比较喜欢红色。”
红色,嗯,一提到红色就会联想到天上的太阳,是很热烈的色彩。
我转过脸,和镜头正面对上。
咔嚓。
这小子居然搞偷袭!
“噗!你的表情好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工藤大笑。
你才一脸傻相呢,我不服气地想。青少年果然是全宇宙最无聊的生物。无碍,宽宏大量的我不跟青少年计较,回头让阿笠博士删了照片就是。
“新一,莉央!”说曹操,曹操到。博士拿着三根冰淇淋回来了,“人实在太多了。我看看,这是莉央的香草口味冰淇淋,新一你的是巧克力味…”
“闪开!!!”不远处发生一阵骚动。
工藤看都不看冰淇淋一眼,把相机往我怀里一扔就飞奔过去。我跟博士哪能放任小孩子往危险的地方冲,赶紧追了上去。拨开人群后,我看到流了满地的血,一具胸膛被开了口的中年男性身体,和一个手持利刃、衣服上溅了大片鲜血的年轻女人。她状若疯癫,挥舞着小刀,嘴里发出嘶吼,游客们当即吓得四散逃开。
唯有工藤新一杵在原地。
我忍不住咂舌,都这时候了你还耍哪门子帅,还不快跑。
“博士快跑!”我拽起工藤的手。
博士往后瞧了眼,瞬间瞳孔地震:“她她她追过来了!”
“不要往后看!”
我回过头,随手扔了个风魔法切断她手上的刀刃。这样就行了,只要让她失去伤人的利器,大家就不会有危险。我们跑到摩天轮附近,又是一阵慌乱,好在四周的保安及时控制住她,那名女性最终被警察押走了。
太阳西沉,工藤和博士都沉默不语,心情沉重,就我像没事人一样拉着他们去坐摩天轮。
我早就忘记我见到的第一具尸体给我带来的冲击。
被砍得面目全非后,再被随意丢在森林里,然后被偶然路过的我发现。那具凄惨的女性尸体,以缺失腿和胳膊的「不完美」姿态,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如同森林为旅人展开的噩梦。
我当时肯定吓惨了……到此为止吧,没必要再回忆下去了。
虽然这么说显得既自大又冷血,但如今的我无法和他们两个共情是事实。
“新一啊…”博士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对我说:“你们一定吓坏了。”
没有喔,博士。
我在内心否定他的想法,表面上却接受了他安抚的目光。
此外,我不认为工藤新一是害怕了。他常常跟着工藤先生往命案现场跑,所以他现在绝对不是在害怕或者畏惧,而是在…愤怒。富有正义感的他看到有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并为此感到愤怒。
本应代表绝望的「死神」正闪耀着光辉呢。
等博士把我们送回家,工藤已经恢复到平常的状态。
再次可喜可贺。
“玩得开心吗?有没有拍照片?”有希子只关心这两件事。
“很开心哦,也拍了照片。不过要等博士把照片洗出来。”我一边换鞋一边说。
过了几天,我去博士家把照片拿回来,这才想起工藤拍到了我的「黑历史」——我没查看相机,姑且先这样称呼它。
我一张张看过去,可是摆在桌上的那些照片里根本没有我的单人照。
怪了。我干脆直接问工藤:“你不是拍了张我‘表情很傻’的照片吗。”
“你说那个啊,我早删掉了。”窝在沙发里看书的工藤头也不抬。
哇靠好家伙敢情是在诓我。
我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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