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符莺喝到大半夜,但早早就起来了,正在对着镜子化妆。
“醒啦?”符莺的脸还朝向镜子,但眼睛睨着张佳乐,“饿不饿?过会出去吃点东西?”
本来张佳乐是想佯装宿醉,但高强度的比赛过后,他真的累瘫了。
这时有人敲门。符莺过去开门,苏沐橙和楚云秀正在门外,邀请她和张佳乐一起去逛街。
张佳乐适时地用“虚弱”的声音喊了一嗓子:“你们去玩吧,我还想再睡会……”
符莺回头瞄了他一眼,便答应了苏沐橙和楚云秀的邀请。符莺问张佳乐,要不要她带点吃的回来?张佳乐说没事,他还不饿。
于是符莺就出门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张佳乐收到楚云秀的消息,说她们已经在市中心了。张佳乐噌的蹿起来,洗漱穿衣,绑好小辫子,跑出去敲张新杰的门了。
符莺和两个女选手出去逛了好一阵,拎着大包小包穿梭在古老的城镇之中。转来转去,符莺忽然提议找个地方坐一坐,喝杯咖啡什么的。
三个女孩子在剧院旁边的咖啡馆内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苏沐橙眼尖地发现张佳乐和张新杰的身影。她赶紧拉住符莺,用眼神示意楚云秀,“莺莺,我们自拍一张吧!”
楚云秀掏出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店内,她们把脸靠在一起,合拍了好几张。楚云秀拍完,苏沐橙又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继续自拍。
直到张佳乐和张新杰彻底离开视野范围。
“别挡啦,我都看到了。”等苏沐橙放下手机,符莺笑眯眯地说道。
“呃……什么?”苏沐橙装傻,“刚才逆光有点刺眼。”
“昨天我回去的时候,张佳乐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符莺分析着,还是笑眯眯地,“他酒量是挺差的,但不至于一口啤酒就醉倒。而且他喝醉之后睡觉,会变成小狗崽那样的嘤嘤怪,一戳就哼唧,但昨晚没有。”
乐乐果然不靠谱,做戏都不知道做全套……楚云秀内心鄙夷着,苏沐橙也一样。
至于张佳乐私底下居然这么……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
“我大概猜出来他要去做什么了,我很期待呢。”符莺捧着咖啡杯,在下午的暖阳中,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我会装作不知道的。”
楚云秀盯了符莺几秒钟,忽然大笑起来,“二乐在家里什么地位,我算是看得七七八八了!”
“感觉……他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了。”苏沐橙点头称是。
“这个嘛。”符莺笑得更开心了,“虽然我预判了他,但他也预判了我的预判。可惜啊,我又预判了他预判了我的预判。但我觉得,他也预判了我预判了他预判了我的预判……”
“禁止套娃!头晕死了!”楚云秀又被迫当了一天的柠檬精,“唉,你们真的好般配。”
苏沐橙在一旁偷笑,顾不及说话了。
世邀赛后的第三天,国家队原地解散,8月12日再集合回国。这样一来,大家可以合理利用申根签,各自去想去的地方,进行短期旅行。
楚云秀和苏沐橙拖着叶修出发,孙翔、周泽楷和唐昊一组,方锐拽上肖时钦。剑与诅咒必然拆不了,而张新杰选择了生活也很规律的王杰希。
一向合群的李轩这次倒是很有个性,背上单反和现买的登山套装,独自到阿尔卑斯山徒步去了。
没人愿意跟张佳乐和符莺一起走,谁没事干喜欢吃狗粮啊。
张佳乐之前拜托张新杰为他参谋参谋,所以这趟旅行的目的地已经定好了。他没有带着符莺离开瑞士境内,而是去了劳特布伦嫩。
张佳乐深知符莺的性格,所以第一站就带着符莺去玩极限运动了。
极限运动有很多种,但大多需要长期训练,才能展开实战。由此一来,他们能选择的项目其实不多,张佳乐最终敲定了可以由专人陪同的高空跳伞。
玩得就是心跳,吊桥效应嘛。
张佳乐小算盘打得好,符莺心里门清,高高兴兴地随他去。
跳伞前要接受一些安全训练,了解注意事项。张佳乐本来以为自己听不懂英语,得靠符莺翻译,结果瑞士教练员张口就来了一段流利的中文。张佳乐这才发现,网上流传的“瑞士乞丐都精通八国语言”,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瑞士人的文化水平确实不一般的高。
签下协议,穿戴好护具,张佳乐和符莺就跟着两位教练员起飞了。伴随着旋翼的轰鸣声,少女峰雪白的顶端和山谷的翠碧,犹如画卷般铺洒在眼前。山林间蜿蜒的溪流化作纤长的墨迹,而环绕的蓝天像是更广阔的世界。
在4000米的高空中,人类是如此渺小,渺小到仅是沧海一粟。
相比于符莺的跃跃欲试,这项活动的发起人张佳乐同学,反而有点胆怯了。
尽管跳伞失事的概率的概率远低于车祸和飞机坠毁,但在这样的海拔上,无人不惧。符莺抗性强,也不是她不怕,而是她善于将恐惧转化成无上的快乐。而张佳乐,其实是那种直到飞机飞到云端之上,才敢往窗外看的类型。他从小到大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十四岁去刺青,十八岁作为职业选手出道。
有点胆小的他,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这项运动呢?
张佳乐听说,很多经历过蹦极和跳伞的人,就会像死过一次那样,性情和信念都会发生剧烈地变化。
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子?符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经历了生死,我们会变成什么模样?
张佳乐认为,这个答案必定是乐观的,但他也不能确定。所以,他一定要试一次。
符莺,已经和同她绑在一起的教练员站在了直升机的边缘。在离开机舱前,符莺回眸一笑,说了一句话。
她的声音太轻了。巨大的轰鸣声中,张佳乐什么都没听到,就看着她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纵身一跃。
根本抓不住。
张佳乐望着她的身影被教练员的覆盖,转瞬就化作一道越来越小的影子。
“准备好了吗?”张佳乐背后的教练员用中文提醒着。
随即,坠落。
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快地坠落,可以这么快地接近……死亡。
活着的时候,看见的,听到的,碰触过的体温,闻到过的芬芳,无数次流过的泪水,冠军奖杯的重量……都可以在转眼间烟消云散吗?
张佳乐曾经以为,符莺告诉他活在当下的入世精神,就是生命的真谛了。他为此,彻底忘却了那些如是我闻……
但这一刻,他又想了起来。爱别离苦或许他已经习以为常,但死苦,却是无法破除的天人永隔。
假如有一天……不,也许就是下一秒了。
张佳乐会死去,符莺会死去。
下一世,还会再见吗?即便下一世再见了,他是谁,她又是谁?张佳乐会是谁?符莺会是谁?谁又会是张佳乐?谁又会是符莺?
忽然,一股强烈的拉扯勒住了张佳乐的胸口。他感觉那里一阵疼痛,就像符莺的手指第一次碰触到张佳乐的蛇纹,未知的未来又被紧紧地圈死在胸口,勒住了生死。
他又回到人间里来。
教练员打开了降落伞,张佳乐不再是坠落,而是漂浮在高空中。
符莺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他们的降落速度逐渐趋于等同,张佳乐看到不远处的符莺向他挥了挥手。
符莺又说了一句什么话,张佳乐大喊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
“到——下——面——再——见——————!”
张佳乐不知符莺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他着实是笑不出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古人穷其一生无法做到的事,上半他算是已经完成了吧。
至于下半。
最晚不过八十年后。
忽尔间,张佳乐的眼角,有一滴泪被风吹散。他怨憎起了那些,不在乎身后的宇宙观。
落地之后,按照计划,张佳乐本该掏出钻戒跪地求婚的。
但他没能这样做。
张佳乐抱着符莺哽咽,虽然没有泪流满面,但也做不到求婚。
“你怎么又哭了?”符莺对着他的后背又是摸摸又是拍拍,“泪腺也太发达了吧?去找个水管工修一修不行吗?”
听听坏婆娘这话!这个气氛怎么求婚!
夜晚,在劳特布伦嫩的酒店躺下,张佳乐许久没有入睡。符莺蜷缩着,额头抵在他的肩头。
张佳乐悄悄打开手机,给张新杰发消息,求他继续支招。
第二天早晨,张新杰看到消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回复张佳乐:这件事,你并不需要思考那么多花样。传统的求婚方式虽然俗套,但感动都是同样真实的。你需要跨越的,仅仅是自己心理上的障碍。
张佳乐盯着这行字,最终下定决心。他趁着符莺在卫生间洗漱化妆的时间,下楼跟酒店的员工交涉。翻译软件加上一顿比划,酒店员工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表示一定安排妥当,就是要加钱。
钱绝对不是问题!张佳乐也拍着胸脯保证。
当天吃过晚饭,张佳乐拉着符莺在酒店附近散了会步,直到夜色朦胧。
回到酒店,张佳乐和符莺分开。符莺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床头的内线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等符莺来到酒店大堂,张佳乐换了一身西装。他的酒红的发色和小辫子和这样的穿衣风格有些出入,但搭配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张佳乐牵着符莺的手,走在前面。符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耳朵又红了。
走过散落着花瓣的巴洛克风格长廊,两侧画像上的旧人微笑着注视他们。露台的门前,一座之前并不存在的丘比特雕像,拉满弓弦,一支金色的爱之箭指向张佳乐和符莺。
两位侍应生为他们拉开装饰着卷草纹的厚重大门。
露台之上,开阔的山谷近在眼前。原先均匀陈设在露台上的座椅悉数撤去,桌子则改变了排列方式,将露台的中心围了起来。每一张铺着法式刺绣桌布的桌子上,都摆放着鎏金枝状烛台。其上花纹亦延续了酒店的巴洛克风格,雕饰繁密。
而露台的地面上,也摆放着许多高矮各异的柱状蜡烛。温暖的烛火共同映照着深蓝色夜空,犹如多情的黄昏。
一如多情的你。
回到昆明,夏休期已经不剩几天了。
符莺对着蓝天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着阳光,张佳乐差点被它晃瞎眼睛。
“你挑的还是张副队挑的?”符莺问道。
被符莺察觉自己拜托张新杰一起去珠宝店挑钻戒,张佳乐发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符莺。他之所以找张新杰,是因为自己实在搞不明白符莺的手指戴多大码。
“等等!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问的那么奇怪!”张佳乐把符莺的手攥住,带到自己怀里,“不许再提别人了!”
符莺耸耸肩,佯装无辜。但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符莺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个坏婆娘!天天就知道欺负他!
张佳乐真想哇地一声哭出来。
“加油呀世界冠军,再拿个国内联赛的冠军。”符莺亲了亲张佳乐的脸颊,“拿了联赛冠军,我就允许举办婚礼。”
张佳乐幽怨地盯着符莺,“你好贪心……”
“你也很贪心嘛。”符莺又伸出食指勾起张佳乐的下巴,从温柔的坏婆娘变成了使坏的坏婆娘,“要是拿不到冠军,我就跑掉啦!”
张佳乐拖着符莺回家,把房间的门闩一锁。趁着父母都在外面工作,他打算和符莺把账一笔一笔算清楚。
符莺看着张佳乐胸口的刺青,忽然来了句:“你是不是长胖了?”
张佳乐也低头看,“靠!”
他要减肥!锻炼身体!才不要珊瑚蛇摇身一变成巨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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