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周越这个副人格刚突破出来,所以他一点倦意也没有,尽管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但他完全不想睡觉。
看着他一副精神头很好的样子,夏知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奇怪的念想——也许此刻周礼正在安然入眠,如果能够得到很好的休息,暂时放下外面世界里的纷纷扰扰,那似乎也不错。
夏知怪周越任性和公司续了两年的合约,一并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他。
周越一听,立刻掏出手机来看,果然微博上吵得很厉害,不少粉丝表示不仅要脱粉还要回踩,说是一辈子抵制周礼的所有作品。“所有作品”,这令周越感到很不爽。
这里就不得不说起周越的职业观念——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靠实力吃饭,因而从来没有惯着粉丝的习惯(和耐心)。
他不停地滑动手机看评论,一些尖酸刻薄的语言令他越看越气,恨不得立刻发一条回怼的微博,但幸而夏知及时将他制止了。
“你可消停点儿吧,这在娱乐圈不是常见的事吗?脱粉的就让她们脱粉吧,骂就让她们骂吧,你不去看不就行了。”
周越端坐在沙发上,将手机扔到了一边,很明显他正在思考什么问题。
夏知问他:“想什么呢?”
周越没说话,缓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地应道:“怎么没有小龙虾?”
“有小龙虾,只是被我们吃完了。”
“那我怎么连个壳也没看到?”
夏知抿嘴假笑:“是无壳的小龙虾,快乐加倍。”
“可能不新鲜。”
“吃不死人。”夏知不想再跟他闲扯,“我要休息了,你能做到和我保持距离吗?”
周越笑:“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这句话令夏知无言以对。
是的,如果她不选择相信,那么他给出任何承诺都失去了意义。
夏知走到床头,和正躺在沙发上的周越拉开距离,问道:“要不咱俩聊聊?”
周越也正闲极无聊,便问:“要和我聊些什么?”
“你第一次出现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
听到这个问题,周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不是很想聊。”
“为什么?”
“因为,说出来你只会更怜惜你家的周礼。”周越心想,这对我又没有好处。
夏知听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便说:“所以你是在周礼极端痛苦的情况下出来的?”
“我替他承担了一些事情。”
“我明白了,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是在帮他。”
“没错。”周越缓缓点头。
“但你和公司续签两年的约定,这可不是在帮他。”
周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看着夏知,说:“在合约当中我已经尽量减少对他工作的安排了。原本我有提到要封麦,也不参加综艺,可是没谈下来。”
夏知见他说的那么冷静,看样子不像是假的,便说:“你就这么喜欢表演,一定要在娱乐圈混下去?”
“干嘛放着钱不赚?”周越轻笑一声。
“你仅仅是为了赚钱?”夏知不相信。
“我要是说我有梦想,你会笑话我吗?”
夏知摇摇头:“我不是那种人。”
“那我也不告诉你。”周越翘起二郎腿,一副很闲适的模样。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跟夏知这样放松地对话。
这人还挺傲娇,夏知怼道:“你不告诉我,其实我也能猜得到。”
“那你说说看。”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言没一语的聊得起劲。
“我猜你这么热爱表演,难不成是想拿个大满贯?”
一定是她这句话揭穿了他心底的秘密,不然周越不可能忽然之间眉头轻轻耸动。这一点细微的变化被夏知灵敏地捕捉到了,她笑着说:“我果然猜的没错。”
见夏知这样笑,周越问道:“这个梦想很可笑吗?”
夏知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便立刻解释说:“我不是因为觉得它可笑才笑的,我是因为自己猜对了。”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周越一只手撑着脑袋,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颇有一番禁欲系的味道。
这两个在微博上正被网友广泛讨论的主角人物,却在这里谈论着如此单纯的话题。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还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夏知在得到对方眼神许可之后,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表演?”
“那你有问过周礼为什么那么喜欢唱歌吗?”
“因为他唱的好,他唱歌能获得快乐,至少以前能……至于现在,我不知道。”
“我喜欢表演也是因为我演得好。”
“不不不,”夏知摆手,“你没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只是一个副人格,怎么也配拥有这么明确的喜好,对吗?”虽然这话说得很带脾气,但周越脸上却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愠色。
夏知说:“我没有这个意思,程乾都跟我讲了,哪怕是副人格也都会有自己完整的认知体系、行为逻辑和价值观念,有个兴趣爱好很正常。”
她话说到这里,周越的嘴角微微挂起笑意,尽管笑得不是很鲜明,但仍旧可以看出有一些出乎意料的欣慰。
“所以我对你在这方面是没有偏见的。”夏知继续说,“只是,你明明可以喜欢很多东西,比如,你可以喜欢做手工,你可以喜欢画画,但你为什么就偏偏喜欢表演呢?”
“不知道。”周越搪塞她。
其实,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想说。
夏知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敷衍,再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随后就到两人又闲扯了一些各自爱吃的东西,尤其在说到小龙虾时,周越一反常态地口若悬河,甚至还把他就小龙虾创作的几个创新菜谱也全部合盘托出。似乎,小龙虾是他所有情绪的宣泄口,一谈到这个美食,他就表现得极其恣意。
就这样,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半。饶是在下午睡足了觉的夏知,到这个时候也有些撑不住了,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周越见状,便催促她睡觉。只是,他自己则还毫无困意。
夏知问他:“那我睡觉的时候,你干什么?”
周越说:“总之不会动你。”
夏知深吸一口气:“我选择相信你。”
周越付之一笑,对她说了两个字:“晚安。”
没一会儿,夏知均匀的呼吸声就传了出来。
周越见她睡着了,便轻轻起身,往她的床头走去。看着她一张熟睡了的面庞,他不由地陷入了回忆。
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出来的呢?
答案是——
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出现了。
那时候,周礼的父母不知因什么事吵得不可开交,他父亲一气之下就要离家出走,周礼的母亲忍受不了丈夫对自己的这种态度,便让年幼的周礼出门去寻他父亲。
当时他父亲刚走掉还没两分钟,周礼跑得很快,没多久就追赶上了他父亲的脚步。他一边喊着“回家吧爸爸”一边拉着这个对他来说身形魁梧的成年男人,但他是拽不动的,而且还惹恼了对方。
他父亲非常不耐烦地一把将年仅六岁的周礼推开,看着孩子痛苦倒地,他终于生出一丝怜悯,又赶忙上去扶起他。他说出了当时周礼最听不懂的一句话:“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回家吧。”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令周礼感到困惑不解。这件事,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如果真的跟他没关系,为何他会因此遭遇那么多的不幸?
周礼很丧气地回到家里,母亲见他没能把父亲劝说回来,十分生气。
弱者,总是会向更弱者抽刀。
他母亲那时候还年轻,不到30岁的年纪,经历了未婚先孕、与父母断绝关系、远嫁他乡等事情,还完全没有做好婚姻不幸的准备,当然,也没有做好成为一位好母亲的准备。她找不到发泄情绪的工具,周礼便被动地“担此重任”。
那是她第一次对周礼施加暴力,一开始仅仅只是发泄自己对丈夫的怒火,但后来,几乎是“灵光乍现”,她忽然想到,倘若把周礼打得住进了医院,作为孩子父亲的他,就一定会现身!那么……受伤的孩子,不就成了拴住丈夫的利器?
仿佛是魔鬼入住了她的心,这一疯狂且变态的念头瞬间让她兴奋起来。
相比较孩子,她更在意丈夫。这是她一生不幸的根源,也造成了周礼接下来十几年的噩梦。
因此,周礼就这样被活活打晕过去,送入了医院。
几天过后,等他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第一次产生了人格分裂。
周越出现了。
映入周越眼帘的是周礼父亲一张沧桑的脸。这位父亲看到他醒来后,立刻叫来了护士。
而因为身体过度虚弱,周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正是因为他没有张口,所有人都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周礼了。
周越看着眼前这些大人在自己床头忙来忙去,听闻护士们窃窃地议论那个“狠心的母亲”,默默承受着来自身体各个部位的疼痛,这些画面、声音和感觉构成了他对世界的第一次认识。
他感到荒诞又可笑。
就在住院期间,一天晚上,病房里收容了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女孩子始终昏迷着,她的父母二十四小时守在她床头。母亲成天垂泪,父亲默默无语。
周越对这个同龄人很感兴趣,他很想知道她是为什么住院,明明她的父母看起来这么疼爱她。
因为太过无聊,周越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女孩儿身上。只可惜,这个女孩儿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周越就这样每天盯着她看,就像……此刻他盯着眼前的夏知一样。
有一天,在女孩母亲去办理手续、父亲去买早餐的空档,她终于苏醒过来。
第一个发现女孩苏醒的人就是他,但他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静静地继续注视着。
女孩儿偏过脑袋,也发现了这整个病房里的唯一病友——看起来是她的同龄人,同样一副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对视。
在这次短暂而突然的对视中,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片黑漆漆的迷茫,与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失望。
二十年后的那天,再次见到夏知的时候,周越以为自己对她的兴趣全部来自于周礼的日记本。然而,在不断接触的过程中,他隐隐发现似乎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一开始,他不敢相信夏知就是当年那个六岁的女孩子,但这种极其夸张大胆的猜测一旦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带着三分笃定和七分怀疑,不断地靠近她,再靠近她,就像是靠近自己心底的那个巨大秘密。
直到冰水浴后,周越终于百分之百的笃定——这不可言说的神奇命运,竟真的使他与她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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