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的关系非常不好。”这是周礼讲述他小时候故事的开场白。
从他嘴里,夏知得到了周礼完整的童年和少年经历。
小的时候,他父母的关系就已经非常不好了。然而这场婚姻最开始确实是因爱情而缔结,只不过,爱情这种东西很脆弱,经不起考验,尤其是在繁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中还要耐着性子保持对对方的忠诚信诺。
周礼的妈妈和他爸爸结婚时受到了全家人的反对,因为周礼爸爸的家庭条件不好。但他妈妈根本不在意这些世俗的评价标准,她对他父亲是一见钟情,任谁都不能否定周礼的父亲外表确实英俊倜傥。
为了能嫁给他父亲,周礼的母亲几乎放弃了她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父母。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几年下来,她悲怆地发现,自己也许做错了选择。导火索是一次很平常的单位培训。
那时,周礼母亲敏感地发现自己丈夫在培训这些天的穿着打扮十分讲究,便难免生出疑心。于是,在周礼父亲下班前,她提前在小巷口蹲点,恰巧看到了他父亲和几个女同事谈笑风生的模样,她近来很少见到丈夫那么开心,他回到家里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似乎被工作压榨了所有对生活的热情,看起来让人不忍苛责,这也成了他凡是懒惰又懈怠的借口。然而,他在女同事面前竟是那么风采奕奕,完全不同于他口中的“工作太疲惫”。
这是赤|裸裸的欺骗,是对婚姻感情的初步背叛。
从此,他母亲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事实证明,他父亲确实没有和当时谈笑风生的几个女同事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在单位里他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风云人物,很多女同事在知道他有家室的情况下,仍然不加掩饰对他的喜欢。
这些风言风语不多时便传到了周礼母亲的耳朵里,简直令她焦虑到发狂。
周礼的童年悲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在某一次争吵之中,他父亲愤然离家出走。母亲让小小年纪的周礼去外面寻他父亲回家,但周礼没有很好地“完成任务”,到家后便遭到了母亲的一顿暴打。那是他母亲常年所遭受的委屈的一次集中发泄,像个发了疯的猛兽,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毒手。
因打得太过严重,等她恢复理智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以至于需要将周礼送到医院。
也就是这一次事件,让他母亲发现,尽管丈夫对自己的感情已然稀疏淡薄,但体弱的儿子却可以成为她栓住这个男人的一根极为有效的线。因为丈夫几乎是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匆匆忙忙地赶往医院,一秒钟都没有耽误。
所以,小时候的周礼经常被他母亲暴打。打完之后,他母亲会将周礼伤痕累累的照片发给他父亲,以示自己因被婚姻不幸而产生了严重的精神问题。这个时候,不论周礼父亲人在哪里正做什么,他都会着急忙慌地跑回家,在和他母亲一顿歇斯底里的争吵之后,极其心疼地照料着这个可怜的儿子。
相比较儿子来说,她的的确确更在乎丈夫是否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她病了,病在心里,病得很严重。
有一次她曾对周礼说,自己可以没有儿子,但不能让别人认为她的婚姻是失败的。她拿自己前半生的一切来赌这场婚姻的幸福,她绝对不能输。
到了后面,暴打已是司空见惯,但对周礼父亲的效用却愈加减轻。他父亲不仅厌恶他母亲,甚至渐渐也厌恶起这个总是被当做要挟手段的可怜儿子。
周礼父亲看待周礼的眼光发生了变化,这个孩子虽然可怜,但同样可恨,正是他绑住了自己向外寻求自由的脚步。而且,儿子太过懦弱,他揣摩周礼也许是将自己的懦弱视作对疯狂母亲和扭曲家庭的维护,从未见过他哪怕一次奋起反抗。
转折点在周礼十岁那年。那一年,很奇怪,他父亲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待他母亲和周礼终于有了些耐心。
在这种耐心的加持下,周礼母亲逐渐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甚至在他父亲温柔地劝说下,去医院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那段时间,他父亲总是会陪他母亲一趟又一趟地跑医院,仿佛那畸形的前几年完全不存在,他们始终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他则是模范好丈夫,对自己的妻子体贴呵护、十分上心。
那是周礼难得的幸福时光。
父母之间的争吵变少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是可以不吵架的。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原以为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不幸,以至于父母带他第一次下馆子,第一次带他逛公园,他觉得自己不像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反而像是在梦里。因为,这安宁平和的一切距离他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显得太过遥远。
后来,直到他父亲死了之后,他和母亲才知道使他父亲产生如此巨大变化的原因——他父亲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庭。他又有了一个女人,他爱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爱他,甚至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同样是儿子。这个小儿子和周礼很不相同,周礼的脸像极了他父亲,几乎没有母亲的外貌特征,而那个孩子则是结合了他爸爸和妈妈各自的容貌优点,看起来更像是爱的结晶。
这位父亲完完全全背叛了自己的家庭,他害怕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他不敢想象周礼母亲那发了疯似的状态会做出什么令他恐怖的事情,所以,他只能竭尽所能地装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欺骗,另一方面则是对这母子二人进行假惺惺的“补偿”。
以这种虚假营造出来的幸福,他蒙蔽妻子和儿子长达六七年。
“所以,”夏知问周礼,“高一那会儿你性格很好,并不是装出来的,你是真的阳光开朗?”
周礼点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真相,以为自己生活得很幸福。”
后来,他父亲因意外去世。
在葬礼上,他和他母亲终于识破了这几年一直被隐藏得如此巧妙的巨大谎言。这个谎言欺骗的只有他和他母亲两个人,他父亲整个家族竟然老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母亲自此彻底崩溃。
可怜就可怜在周礼长得实在太像他父亲,在他母亲眼里,这个孩子带着他父亲身上的劣质基因,那副几乎一模一样俊朗的皮囊下必然有着和他父亲同样虚伪肮脏的灵魂。她看见儿子就会想到可恶的丈夫,不知不觉间,她将对丈夫的恨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因此,在周礼16岁那年,也就是他父亲去世而他在母亲的要求下不得已转学的那年,是他人生最大悲剧的起始点。从那年开始,周礼挨打成了家常便饭。
然而,令他感到更可怕的是,他母亲在家里面对他时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而在外面,则完全是另一幅面孔。他见到他母亲温文尔雅地和身边的朋友同事闲聊,甚至连超市里的收银员都可以收获她友好的微笑。唯独他不可以。
周礼母亲带着他从江州的一个区搬到另一个区,将他换进了一所很小的私立高中。这个区距离他母亲的工作单位更近一些,但这个学校却并不怎么好。
周礼说,他最怕夏天。一是因为夏天穿的少,挨打的时候就更痛;二是因为成天被打,自己身上一直伤痕累累,青色和紫红色的淤血从未间断,所以他必须穿长袖遮住伤痕,这就使他与穿着短袖的同学显得格格不入。
在学校里,偶尔有人不小心碰到他,他忍不住因伤口疼痛而敛眉,渐渐地便在大家心中留下了弱不经风的形象。因此,没少经历校园暴力。
有好几次,周礼独自登上学校教学楼的天台。
天台的风很大,他说自己只有在那里才能感到安全与自由。
“我时常会想到你,就朝着一中的方向望。”
只不过,更多时候,他想到的是从天台跳下去。
可每当有这种极端想法的时候,脑袋就会闷闷的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等再次醒来,他已经远离天台危险的矮扶手。他猜测是自己精神状态不好,可他没钱去医院瞧一瞧,也不敢张嘴向母亲提出这个请求。周礼说,他那个时候就意识到自己一定是有抑郁症,行动迟钝,思维恍惚,成绩也一落千丈。但所幸在这个小小的私立学校,哪怕成绩严重下滑,他也还竟能占得年级前十的名次,这使老师不愿放弃他。
在他高三的时候,学校修了一栋宿舍楼,专门服务高三的学生。其实他家距离学校并不远,但他鼓足勇气欺骗母亲,说住校是学校的强制要求,并第一次开口请求班主任帮他圆这个谎。所以,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他如愿住进了学校里。
他说,那几个月他从没有踏出学校校门一步,尽管在学校里他也不开心,因为校园暴力从未停止,但他至少远离了心中最恐惧的对象──那个女人。
他从那时候起就不再称她为“母亲”,而是以“那个女人”四个字取而代之。
考上大学之后,周礼申请了国家助学金,并勤工俭学为自己挣生活费。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彻底断绝了和那个女人的联系,那个女人也从未试图找过他。直到他以艺人的身份出现在媒体上,没过多长时间,这位消失了很久的母亲突然以“吸血鬼”的姿态重新联系到了他。
他需要月月给她钱,来换得生活的安宁。
然而,这种金钱换来的安宁只是表面的,没人知道,顶流男明星周礼,正被抑郁症和双重人格共同□□着。
后来,某一天,他意外重逢了夏知。
“这,就是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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