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余回府之后一直都是好生歇着,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精蓄锐,指不定哪天有些不知死活的就来招惹她了。

    再过段日子就是祖父的祭日了,苏家能有今天,祖父功不可没,他在世时打拼了许多家业。再加上祖父在世时,与祖母鹣鲽情深,所以苏家每每快到祖父祭日之时都会克制食色之思。府内不奏乐听曲,不着华服、不戴珠钗。

    同时还会请来寺庙里德高望重的喇嘛为祖父诵经,府中子嗣每个人都还要为祖父抄写经文,焚烧感怀。

    总共为时七日,每日都只能吃素斋。

    苏余是个馋嘴的,让她突然那么多天都只能吃那些水煮青菜,还真是让她难受的紧,不过这是规矩,也必须得遵守。

    苏余作为苏家子嗣,原本也是要抄诵一份经文的,但是因为她眼睛不便,她的那份便只能由她的生身母亲代劳。钱琦玉为了赶时间把经文抄好,连着好几天都只能呆在屋子里闭门不出,苏余不用听她唠叨,耳根子也算是清净了许多。

    祭祀期间,各房里每日都是要斋戒沐浴过后去祠堂叩拜,苏余只觉得每次去的时候听着那诵经声格外喧闹,她也瞧不见,但一靠近就能闻到很浓的香火味儿。

    大夫人作为当家主母每日都要操持着,自然是有的忙,苏余闲来无事便会在院里的凉亭处坐坐。有一日她正坐在院里晒太阳,锦纹在不远处扑蝴蝶,她隔得老远就听见有一个细碎的步伐朝她这边跑来,再然后她的手里就被塞了个什么东西。

    苏余用手摸了一下轮廓,好像是苹果。

    “五姐,这是在祖父祠堂供奉过的苹果,娘亲说吃了这个会平安健康,给你也吃一个吧。”

    苏余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软糯还带着一丝稚气未脱,这不就是她的六弟苏然吗?

    从前他母亲管得极严,从来不让他与其他各房接触,大抵是这几日他母亲忙碌,也无暇顾及他。

    苏余笑着说:“你有几个苹果?怎么想起给我了呢?”

    苏然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道:“只有一个苹果,先给了姐姐,我没有关系,过几日我定还会再有的。”

    苏余笑出了声,说道:“你倒是愿意与我主动亲近,可四姨娘却不太喜欢你跟我接触呢。”

    苏然看着苏余认真地说道:“不管是谁我娘亲都当她是洪水猛兽,这府里三姐太凶,四姐太闷,五姐是个有意思的,还会做奶茶。上回你送来的奶茶我娘亲还不让我喝,说小孩子不能喝这个,但我去祖母那儿玩的时候喝到了,味道可好了。”

    苏余说:“小孩子确实不能多喝奶茶。”

    苏然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有点失落,但苏余很快又加了一句:“不过我还会做别的,等这几日过了,我拿给你尝尝。”

    苏然顿时眼睛放光:“真的?”

    苏余嘴角带着笑:“自然是真的。”

    跟小孩子说话就是不用费太多力气,绕太多口舌,他们就是很容易满足。

    苏然高兴坏了,此时却传来了四姨娘的声音:“然儿,你在那儿做什么?别去烦你的五姐,快回来。”

    即使是说话,四姨娘都是在远远地喊一声,很不情愿靠近似的。

    苏然纳纳地应了一声,然后跑了回去。

    苏余懒洋洋地坐在亭子里,手中摇着团扇,眼睛朝着四姨娘的方向望去。四姨娘知道她是看不到的,可当她嘴角带着盈盈的笑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总是会觉得有些瘆人。

    这个苏余总是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感觉,那双眼睛分明看不见,但目光却像是可以把你刺穿。

    这个苏府里还真是不好呆,大夫人表面慈善,背地里却不容许任何人有半分僭越。二姨娘家世好,带了不少嫁妆,在府里自然受到尊敬。三姨娘天生媚色,凡是男人见了都要多看两眼。唯有她,除了年轻几岁就没有别的优势了。

    幸好她肚子争气。

    四姨娘摸了摸苏然的脑袋,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然儿,你可是要给娘争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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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余的眼睛渐渐地可以看见了些色彩,虽然轮廓和人的样貌没有办法分别,但她瞧那些花儿红的就是红的,黄的就是黄的。她面前若是有个什么遮挡,也都可以大致看见。

    虽然是这样,但她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在锦纹和钱琦玉面前她都还是继续装瞎。

    现在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是得小心行事。

    这边苏余早晨才刚用过膳,那边锦纹就听到了消息,说大夫人抓到四姨娘竟然偷偷在院子里煮羹肉给六弟吃。

    据说是被下人瞧见了,便去禀报给了大夫人。

    祖母知道这事可是勃然大怒,明明知道这段时间是祖父的祭祀期间,所有人都必须要斋戒才行,她竟然敢公然犯忌,还带坏苏家子嗣,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四姨娘也忙着解释,说是苏然正在长身体,连续那么长时间就吃这么些清汤寡水对身子不好,便想做碗肉羹汤给他,她自己可从来没有尝过一口。

    这话一出,祖母更加生气了,认为四姨娘这么做就是在教坏小孩子。百善孝为先,祭奠自己的亲祖父怎么能这点都忍不了呢?倘若给他养成习惯,将来他亲爹若是走了,还不是要大鱼大肉破忌?

    因为这事,祖母罚了四姨娘抄写《佛经》三十遍,还必须得去庙里祠堂吃半个月的斋饭,否则不得回来。

    四姨娘放心不下苏然,便说能不能带他一同前去,祖母听了只是冷哼一声:“你这里连七日的斋饭都舍不得他吃,眼下怎么就愿意让他陪你去寺庙里吃半个月的素斋了?我看你这母亲当得还欠些水平,还是好好再多学学吧。”

    四姨娘被说得无言以对,只能乖乖听从祖母的意思。

    苏余也只能叹一声这个四姨娘未免太笨,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还敢去触犯禁忌,这不是在打祖母的脸吗?她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别人眼里了。

    四姨娘去寺庙里的这段时间,大夫人提出将苏然送到她房里照顾。祖母说她平日里料理府中事务繁忙,恐怕没时间再照顾一个孩子,便去询问了二姨娘的意见。

    钱琦玉是个无所谓的,既然祖母发了话那她便答应吧。

    祭祀还未结束,最后一日众人要穿上褖衣、素纱去祖父的排位前集体叩拜。

    因为最后一日比较忙,钱琦玉大清早便去帮忙了。锦纹伺候苏余起床梳洗,刚要给她梳头的时候就有人来叫说:“锦纹姐姐,祠堂那边还缺人手让各房都去帮忙,你们院里都还没人去呢,你也快些去吧。”

    锦纹是个有原则的,知道眼下小姐离不开自己,便说:“我们家小姐行动不便,我必须得在身侧伺候,我们院里又不是没别人了,你非得叫我去,小姐出了差池你能负责吗?”

    苏余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轮廓,虽然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纱,但比起从前,她可是看得越发清楚了。

    这锦纹跟着她久了,渐渐地也学了不少她的本事,知道凡事不受人摆布,这可是好事。

    那丫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在锦纹这儿吃瘪,一时间还讲不出什么话来。

    苏余悠悠地道:“锦纹,你便去吧,若就是咱们院里的人不去,传到了祖母那儿会显得咱们没有诚心。”

    既然小姐都发话了,那么锦纹自然就没了话说,应了句:“是,小姐。”

    说罢,锦纹便出了屋离开。

    等锦纹走了之后,那丫环走上前说:“小姐,我看您都快梳洗好了,奴婢来帮您整理一下吧。”

    苏余勾唇一笑,说道:“好啊。”

    那丫环帮苏余重新打了个发髻,在衣柜里拿了件外衫给苏余罩上,又拿了朵白色的绢花给她戴在头上。

    苏余还瞧见那丫环鬼鬼祟祟的,将锦纹准备好的素衫给拿走了。

    祭祀外面披的应该是素衫,这丫鬟给她披的外衫颜色却是素,苏余看不太清花样,但她手一摸便知道这不是锦纹给她准备祭祀穿的素衫。

    前些日子大夫人给她送了匹苏州来的云锦缎,苏余拿去做了身衣裳,倒也还没穿过。

    这料子一摸,分明就是丝滑如烟的云锦缎。这云锦缎乍一看不起眼,但这可是奢靡之物,一般人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若是她穿了这身去,她是个瞎眼的到时候自然可以推脱,最终责任只会落到锦纹身上,是她准备的衣物,是她疏忽。

    苏余在心底冷哼一声,这个大夫人也是个厉害的,早早地就送来了布料,却不想竟然在这等着她,没点耐心还真等不了。

    估计大夫人也心里正偷着乐,眼下她看不见,还不是任她们摆布。

    幸好她苏余早有远见,知道留一手。

    那丫环帮苏余整理好了衣裳之后,说道:“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扶您去祠堂吧。”

    苏余慢悠悠地道:“不急,你先去吧,我院子里还有别人,到时候由她们带我去就行了。”

    那丫环似有些踌躇,说道:“可是,大夫人吩咐了,一定要好生照顾您。”

    苏余手往桌子上一拍,厉声说道:“怎么我说的话就没用了是吗?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废话。”

    那丫环行了个礼,面色不佳地说道:“是,五小姐,我这就去。”

    等那丫环走了之后,苏余又转向了铜镜,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轮廓,苏余拉开了梳妆盒,拿出了一支凤凰鎏金钗,那凤凰口中衔着颗红宝石,宝石下垂了流苏。这凤钗可是好东西,是钱琦玉的陪嫁,苏余回府之后便给了她,将来也给她做陪嫁。苏余仔细地摸着自己的发髻,将那凤钗插进去。

    这云锦缎过于素雅,一般人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苏余就帮帮大夫人好了,这样更明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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