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九千九百"

    苏意婉又翻出自己的功德开始数,忍不住喜笑颜开:还差一百点功德就圆满了。

    尤其最近又赶上人间七月,离世之人尤其得多,这边的生意较前些日子也兴隆不少,估摸着顶多也就是一二个月的光景。

    许是近乡情怯,她近来总难安眠,大约是怕又生什么变动,心里惴惴不安。

    “嗐,说来说去不就是害怕了。”

    即便是数了这么些功德出来,苏意婉仍是无一丝困意,脑子混混沌沌,既兴奋、又担忧,见实在是睡不着,索性就起了身。

    一把络子打完,差不多捱到了来客的时间,虽还是困倦,却清明了不少,苏意婉将打好的络子挂在酒望之下,叮叮铃铃,银铃碰撞,流苏轻摆。

    今日来的客是位年近九十的老翁,莫说是在七月间,便就是平素,也鲜少见这样大岁数的,人间后事该办的是个喜丧才对。

    按说到这年纪,一般也就不在乎临行前的一口饭食了,但这老翁却兴致高,还点了个挺有意思的菜——雪夜桃花。

    阿酒阿卤前来传菜单的时候,还以为是像苏意婉曾给他们做过的梅花汤饼一样的面食、或者是如同菡萏酥一样的点心。

    “其实是一道菜,主料是虾。”苏意婉回答。

    从地上下来的人,南来的、北往的,口味、习惯都有不同,苏意婉自然也不可能每道菜都会,若是碰到不会的,她便要借着出现的食材与灶台墙上出现的菜谱去熟悉。

    这道不甚常见、也未曾有客点过的雪夜桃花,可巧了,她还就会烹。

    相传这道菜创于龙抬头前后,那时逢着倒春寒,天犹落雪,可时节已到,桃花也开了,于是薄雪桃花、粉白相映,一片好景。

    雪夜桃花这菜因与这景颜色、氛围相似而得名。意趣是足够深厚,但做法却并不复杂,若非是有个典故与御膳的传说在身,说是家常菜亦无不可。

    ——蛋清加上面粉打成沫,而后在热油里划过一遭定了形状,这是“雪”;鸡子儿摊做一张蛋饼,裁出弦月模样贴在白瓷盘子底,这是“夜”;处理好的虾子蒸熟后呈现淡淡粉色,又蜷做圆形,这便是“桃花”。

    这菜做起来,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苏意婉在世时常做来着。

    “远远便闻到了虾子香味。”

    还未见着身影,就从黄泉入口处传来了一声沧桑男声,因年纪渐长而显粗粝,但不掩其中豪放,“哟,走近了还能闻得到鸡子儿味呢,今儿咱们有口福。”

    “你这老头倒不见外,”阿酒嘟囔一声,迎来送往那么多鬼,这样的当真不多见,“仿佛你是这黄泉另一个主人一样。”

    “小友此言差矣,”老翁捋捋胡须,“岂不闻天涯若比邻,再不闻远亲尚不如近邻,我去邻居家串门有什么好拘谨的?”

    阿卤给兄弟找场子,登时反唇相讥:“那前头不还有句海内存知己?咱们这店主人可不是你的知己。”

    老翁呵呵一笑,“那倒也是说不准。”

    他老头没有旁的长处,但这好客交游得算一条,生前活了恁久,庆幸运道还成,未曾被铜子儿压倒脊梁,显贵也好、乞索儿也罢,交友无数,见识也广,最善与人投机。

    一顿饭的时间未必不能再交一个朋友,刚好能给他这本“旧书”留下个跋。

    拌着嘴的功夫就到了黄泉食摊门口,苏意婉候在此处,将三鬼的交谈听了个七七八八,笑着迎客道:“老伯豁达。”

    也怪不得他如此高寿,人心里不装事儿,活得舒坦,命自然就长了。

    “小友这话,我老头子爱听,”老翁进了黄泉食摊。

    阿酒阿卤没再搭理他,跟在后头落座,瞧着眼前的菜碟,赞叹出声:“嚯,这样好看。”

    老翁也低头,见面前瓷盘之上红白相掩、颜色好看,构图完整,留白恰当,意趣也好,并不多浓郁的香味袅袅而上,算不得袭人却是绵延悠长,属于虾子的鲜味与鸡子儿的淡香笼在一处,轻巧就罩住了整片黄泉地。

    “在地上时没觉得这香味还能充盈于室,”老翁抬头问,“姑娘是不是给这道雪夜桃花用上了仙法?”

    苏意婉笑着摇头,“老伯说笑了,我与您一样殒命而来,区区一个鬼女,哪有什么仙法。若非要说,大约是这地处灵气充沛所致。”

    “原是这样,”老翁也笑,“那我这泼猴,今日便当做是赴蟠桃宴了,咱也沾沾仙荤。”

    “老伯慢用,”苏意婉盈盈一礼,回了后厨。

    也许是老翁铺垫得好,阿酒阿卤竟然真的破天荒地在这道菜上品出了一丝“仙气儿”,一面儿嘟囔着“也不知是否是能增加道行”,一面儿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将“雪”“夜”“桃花”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咂咂嘴,“当真是美味,婉娘手艺愈发好了。”

    与他俩比起来,老翁就自得多了,中间还要了坛子酒来,不要桂花酿,得要梨花白。一饮一饭,有序又悠然。

    粉红虾子微微脆,嫩黄蛋饼分外香,口里清香还未全然散去,咸香仍在舌尖萦绕之时,浇上一口冽冽的梨花白,微微热、微微辣、微微烈,与前头的“清淡”恰好冲突,由此构成另一种迥然的口味。

    ——莫说是人了,便他这老鬼一只,都上了头咯。

    半坛子酒下肚,正是微醺,老翁曲起手指轻轻膝盖,竟哼起了曲儿。

    阿酒阿卤在旁边听着,也未催促——虽苏意婉没有明说,但他俩晓得她喜欢戏,尽管并不懂行,但这老头哼的好像还不错。

    “小女娃,”老翁饮酒后越发恣意,直接开口叫了后厨的苏意婉,“我哼的这《桃花扇》,你可会唱?”

    苏意婉撂下活计走到前堂,“老伯,我死了已有千年,可不算女娃了。”

    “不论这些,”老翁指指脸,“咱按相貌说话,若不然,我老头见着个早死的奶娃,还要叫声爷爷不成?”

    “行,便按您说的论。”苏意婉被逗笑,又问:“您怎么想起来问我会不会唱《桃花扇》了?”

    “我听了大半辈子的戏,眼睛贼着呢,你那练过昆曲的身段可瞒不过我去,还得是童子功罢。”老翁看向苏意婉,“是也不是?”

    “老伯好眼力,我确实是从小开始学唱戏,在戏班子里头长起来的。”苏意婉回道。

    “那我老头子便用这个给你做伴奏,”老伯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竹笛,“赏光与我合作一折可好?”

    苏意婉本不想应,但这老伯的行事作风又确实为自己所喜,更何况,他今儿便是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的整数,意头实在是好,合上一折好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苏意婉点头,“您先开始罢,便就是《桃花扇》么?”

    “便就是《桃花扇》,”老翁应声,“我还活着的时候,最爱听这戏,主要是城里有个花旦,最是擅长这曲,总听总听的,便就爱上了。”

    “老伯这话可是将我架在火上烤了,待会儿怕要不敢开嗓。总归都到了这里,咱们就图一乐呵,若是污了您的耳,还望勿怪。”

    “戏还没唱,便先谦虚了起来,”老翁笑了笑,径自开始吹竹笛。

    乐器似乎是有点不对,但老翁的技艺是高超,场合似乎是也有点不对,但是黄泉的僻静,倒更能凸显人声、乐声,苏意婉已有许久不曾开嗓,可这一折是《桃花扇》,戏词已经是倒背如流,便多久不曾登台,张口倒还是不曾生疏。

    一折戏毕,阿酒阿卤这两个仅有的听众开始喝彩。

    老翁笑道:“这倒也是满堂彩了,小女娃,你这技艺可比我碰上的那个花旦要高超多了,来生再入梨园,又是魁首一个。”

    “不入梨园,”苏意婉见老翁要离开,起身相送。

    “哟,”老翁觉得诧异。

    他早听闻有些技艺极其高超的人,可以将一身本领带到下一世,本以为这样的好事恐怕没人不想要,竟想不到还真有这样的主。

    “换个活法也不错,”老翁给了苏意婉一指功德,倒背着手走上了投生的路,前世大概是真的活够了本,并无旁的鬼一样的踟蹰,他悠悠然上路,活像是要去踏青。

    苏意婉听到他又在哼唱《桃花扇》,“人不见,烟已昏,击筑弹铗与谁论黄尘变,红日滚,一篇诗话易沈沦。”(1)

    这样的词从他口里出来,倒全是与己无尤的闲适。

    《桃花扇》啊,《桃花扇》。

    苏意婉想到这一折子戏,就是一声长叹。

    想到当年初见,在扬州富户之家,她扮做李香君,唱了《桃花扇》,下台遇到燕郎,一目双双倾心,便托付了彼此一生。

    可怎么偏偏就是《桃花扇》呢?

    哪怕是唱得一出《玉簪记》呢,佛门清修客,尚能觅良缘;侯方域和李香君,却是国破家亡的下场

    回顾坎坷前生,苏意婉不禁心想:大约从开始时,一切便在冥冥之中有了注定。

    一直到阿酒阿卤送投生回来,苏意婉还在兀自出神,听见被唤才起身回了句:“今日怎么回得这样快?”

    阿酒坐下,道:“那老头真是个好鬼,到了往生台前一点不磨叽,走上去就投胎去了,省了我哥俩好些口舌。”

    阿卤附和:“是了,若所有投生鬼都如他一般,该有多好。”

    苏意婉给他俩端了点心上来,“喏,你俩上次要的酥酪。”

    “多谢婉娘。”

    乳白色酥酪盛在琉璃盏里,冰镇过后还冒着些白气儿,顶上是橙黄色的桂花蜜,香气扑鼻。

    拿着把小银勺自上而下地挖上一勺,木樨独特而又馥郁的香气便就在舌尖上颚飘舞了起来,混着蜜糖的甜,与冰冰凉凉、乳香四溢的酥酪香气相得益彰,酥酪刚舀起来时还会随着勺子挪移而弹动,一看这模样便能猜到其爽滑口感,舌尖一抿便就化了,比着夜市上的雪凉水还更清口。

    阿酒阿卤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说起来,天上地下,该没几个不爱“独一份”的。如今在这黄泉食摊,他两兄弟就是婉娘的“独一份”,当然,这主要是因为——

    “从无心差使不来这里之后,我们俩就成了这里最常的常客了。”阿酒又刮了刮碗沿儿。

    “可不是呢,从前咱们只能排二三。”

    说到这里,苏意婉也问:“你俩可知无心差使为何不来了?”

    倒也不是多在意,她对无心的态度,说破天也就是开店主人对客人的态度,有个熟客没来了,总要问一句。

    “不太清楚,”阿卤咂咂嘴,“可能最近进入鬼月,各个小地狱都不安生,无心差使收鬼伏鬼格外忙些,就没空来。”

    苏意婉仔细回忆了一下,“可我记得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了。”

    阿酒:“哦?是吗?那不清楚了,我们总不会去问上司一天天的做什么,就是看他好像还真的挺忙,偶尔见到便是行色匆匆。”

    “无事,我就随口一问。”

    阿酒他们又要了第二碗酥酪,苏意婉端着木案出来,猝不及防看见他俩都倒在了地上,黄泉食摊内突然盘上了一条盆粗的黑龙,凶相毕现。

    闷声过后一声脆响,木案脱手,琉璃盏碎。

    “你就是苏意婉?”那条巨蛇突然开了口。

    “阁下哪路神仙?”苏意婉往后撤了一步。

    “那便是了。”巨蛇又道,“将你功德拿来!”

    这蛇是地狱血海中凝结怨气而生,乃十方地狱第一凶兽,人心之中贪嗔痴慢不歇,它的道行修为便不止;当年它本有实力脱离地狱,去到魔道中为君首,却被十殿阎罗以身做阵困住,囚在了地狱千万年。

    如今它耗费大半修为破了阵,若想再冲魔君之位,最快的方式便是苏意婉手中的近十万功德。

    “休想。”

    明知是蚍蜉撼树,但苏意婉仍然牢牢护住了体内功德。

    黑蛇没有多说,直接化出利爪朝苏意婉抓了过去,正要碰到前襟,就被一个凭空出现的玛瑙镯子给挡了一下,再收爪时已见了血。

    “那个无心,对你倒是深情厚谊,竟抽了魂元做成镯子赠你。”黑蛇吐出血色信子舔了下爪子,伤口登时愈合。

    它这些年虽然被囚禁,却没少听那些碎嘴的鬼众嚼舌根,消息甚至算得上是灵通,若不然它也不能一出阵就找来了黄泉食摊找苏意婉要功德。

    隐约听到那些鬼众说”无心差使日日往黄泉食摊去”,想不到还真是个桃色消息。

    苏意婉怀中这个可以伤他的镯子,是由无心的三分魂元凝结而成。抽魂元,可不是个多好受的活儿如龙抽筋、凤剥骨,也就比天雷之劫好受那么一点而已。

    只是,区区一个鬼差,莫说是其三分魂元,便就是他就站在面前,又如何是自己个远古大妖的对手?

    不自量力

    “拿来功德,留你一命。”黑蛇蓦地俯冲,红通通的蛇信子几乎要伸到苏意婉脸前,恶声相逼。

    “便让我魂飞魄散罢。”

    苏意婉虽不识得眼前这条妖蛇,却能清晰分辨其身上冲天孽气,这样的妖物要了功德去定不会行好事,便她无法得偿所愿,也不愿见其为祸人间。

    “真以为我动不了你?”

    黑蛇发怒,黄泉骤然起风,风沙蔽目,整个食摊都被邪风刮了起来,在半空之中飘摇。

    突然,食摊又被另一股外力压下,稳稳当当落了地,风沙也歇下,经这一遭的黄泉荒颓又平静。

    苏意婉放下遮眼的袖子,再睁眼,是无心挡在了她身前。

    妖蛇:“小鬼差,莫来送死。”

    无心从容回道:“此话说早了些。”而后一拂手将苏意婉送到了安妥的地处,叮嘱:“不要出来。”

    一丝微紫微金的光从玛瑙镯子里飞出,经天汇进入无心体内。

    几乎是同时,两道光影就交缠在了一处,苏意婉看不真切两方对战详情,但能分辨那道发着青色光的黑影是妖蛇,发着紫色光的身影是无心。

    战况十分激烈,但是她看不出谁更占上风。

    苏意婉推了推阿酒、阿卤,发现他俩一丝反应也无。鬼死后灰飞烟灭登时消失,他俩魂体还在,就是还活着,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她如今更想知道的是,无心在这场里面,可会赢?

    还有,抽魂元做镯子是怎么一回事?

    还未等阿酒、阿卤醒来,酆都带着人先来了,此时已经过去了几刻,苏意婉看见无心的紫色光芒更盛,似乎已经压制了黑影,但无论如何,有人增援,总是好的。

    酆都一看便知不好,无心不知道妖蛇的来历,如今打的是个如捉鬼一般灭了妖蛇的准备,但是妖蛇本身食恨而活、因怨而生,只能困缚,不能消灭,若此时用了全部的灵力对付它,可能真的能让妖蛇身毁,但他自己也会马上被重生之后、妖力复活的妖蛇瞬间吞噬。

    到时,所有努力付之一炬。

    “无心。”

    酆都大喝一声,带着十殿阎王盘坐在他俩交缠战场之下,立时围了个阵出来。

    无心低头一瞥,当即明白了酆都的用意,而后光芒又盛几分,拉着妖蛇的青黑身影一道入了锁魂阵。

    酆都稳坐阵眼,开了一指阔的生门给无心,“快快出去。”

    “你不进来,他们都得死。”黑蛇被锁魂阵影响,戾气又增数倍,一半身子陷在阵内,挣扎不休。

    无心本已从生门处脱身,闻言回转,见酆都与十殿阎王的灵力正在被妖蛇一道吸入,甚至在远处的阿酒阿卤,还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苏意婉

    他回身入阵,以身封死了生门,与妖蛇一道齐齐没入了阵中。

    一阵狞笑在黄泉久久回荡,苏意婉看着眼前骤然消失的阵法,觉得错眼之间好像失忆了一样。

    守阵阎王起身,看了正中的酆都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片覆面的黑纱,捡起来交给了苏意婉。

    酆都脸上无限痛惜——结交千年的好友,就这样陨落在了阵法之内。

    片刻后开口:“是他救了咱们。”

    “我们知道。”十殿阎王低低回道。

    苏意婉难以置信地接过黑纱,跑上前大声问酆都:“无心呢?就灰飞烟灭了吗?”

    八百里黄泉宁谧地,在无心入阵的一刻便成了无垠荒野,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呼啸而至,黄沙卷起丈高,鬼哭在耳,怨灵浮游。

    酆都疲惫至极,扬手起了一个结界。

    在一方暂时安静的天地里,他缓缓开口:“妖蛇随天地而生,不死不灭,只能压制。隔上几十万年,它破阵一次,便会由新的酆都带着座下阎王压制,而后一道以身饲阵,地下阎王便要换上一轮;我便是如此来了地府,从来的那一刻,肩上担子便有两个,一为约束鬼众、管理冥府,一为时刻待命、立阵收蛇。且由于妖蛇怨气尤重,所以入阵时会将目之所及的所有人拉入阵中陪葬。”

    “但是这次,我们在场所有人,阎王、鬼差包括你,都不需要灰飞烟灭了。因为无心,已帮我们做了这件事。”

    说着话,他深深看了眼苏意婉手中元纱,苦笑一声:“也可能,只是为了我们其间的一个。”

    苏意婉低头,“我知道,他可能是”

    酆都点头,接着说:“我听见你刚才问,镯子是怎么回事。”

    “是。”

    “那个镯子,是无心抽了自己三分魂元给你的,为的是护你周全,若不然,妖蛇隐匿气息而来,他怎么比我们到得还及时?抽魂元啊,没几个鬼乐意做,太疼了,你应该见过炮烙地狱里头的鬼罢,比那可疼多了。”

    苏意婉没有说话。

    接着,酆都指了指结界外头的满眼荒芜,问苏意婉:“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苏意婉摇头。

    “黄泉的安宁,得益于无心的灵力护持,如今他没了,这些自然都也没了。其实若不是你在,他应该早把这里收回了,灵力消耗太大。”

    关于无心的事情,大差不差已经说完了。

    酆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起燕珣,也没有说起燕珣就是无心。

    这是他与燕珣的约定。

    二人相对良久无言,结界外的阿酒阿卤都已经醒来,苏意婉才开了口。

    “大帝,我身上的十万功德,能不能换无心差使回来?”

    酆都其实方才就在考虑这事,但明显是个死胡同:当时十万功德本来是想让苏意婉知难而退,但就没想到她真的应下了;如今十万功德马上要满,到时候告诉她“无心就是燕珣、已为你死在了阵里”,未免太过残忍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这十万功德直接救无心出来,因为他还有一息魂封在黑纱之中。

    但就怕苏意婉对燕珣执念太过不肯答应,没想到她竟然主动问了出来。

    酆都当即点头,“可以。”顿了顿又问:“你可会后悔?”

    苏意婉左手取出功德,右手托着黑纱,一道递给了酆都,摇摇头说:“对恩人见死不救,我该不知道该怎么去见燕郎了。”

    “大帝,拿去吧。”

    酆都点头,对苏意婉致谢,与十殿阎王一道离开——招魂出阵还需几样不可缺少的灵药,在酆都殿内放着。

    待他们一行离开,苏意婉走到阿酒阿卤面前,蹲下身对着自己的好友,故作轻松道:“好啦,该送我上路啦。”

    看她这样,阿酒阿卤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婉娘,无心差使还没醒来,你要不要再等等”

    苏意婉笑了,半晌才说:“可我等的一直都不是他呀。我等的人,已经等不到啦。不如早点投生去,忘下了就好了。”

    阿酒阿卤沉默一息,带着苏意婉上了路,一路哭丧着脸。

    苏意婉戳戳他俩,“别这样,你俩现在多看我两眼,待我寿终再下来,还得你俩来接。”

    他俩声音闷闷:“便是闭着眼,也能把你接来。”

    说话间到了往生台,苏意婉捉裙上去,转身回来,笑着与阿酒阿卤道别。

    阿卤扁扁嘴巴,“婉娘,虽然你到时候就忘了我们,但我们会一直想你的。”

    苏意婉笑着点头,“知道啦。”

    往生之门关,又一魂灵投生去。阿酒阿卤定定站在一旁,对视一眼便双双落了泪。

    他们看着往生台的金光闪烁,是苏意婉顺着最后的路往红尘走。

    金光闪至半途,有脚步声自后头传来。

    无心不,应该说是燕珣,已从锁魂阵里出来,重收人间香火、十万功德加身,仍是那袭黑袍,却掩不住身上紫金光——他已有了半神之格。

    可半神燕珣此刻连个腾云术都不会了,一路跌跌撞撞,像个无措的小鬼。

    “婉儿——”

    他一下扑跪在往生台前,声嘶力竭、目眦尽裂。

    往生台上金光定下,是苏意婉已到了奈何桥头。

    往生之门又开,上一位带不走的冥府之物,一只黯淡的玛瑙镯子静静躺在台底,无心和阿酒阿卤一起听见了苏意婉的哭声,她说——

    “可我,好想再见燕郎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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