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外面脚步纷杂, 只隔着不算厚重的门,甚至能听清警员们粗重的呼吸声。
苏格兰的兜帽有些滑落, 他抬起脸, 双目微微眯起看了过来。
他们刚刚的动静也有些大,有警员敲了敲门,询问道:“神代警部,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他们?”神代以知没有理睬外面的人, 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询问眼前的人。
他的手和苏格兰拷在一起,从表情上看还是那个正直凛然的警部先生, 藏在袖子下的小指却伸出来勾了对方的手心一下。
苏格兰——诸伏景光一下就绷不住了, 同样的压低声音,收敛了身为组织成员时的危险和杀意,用无奈的语气轻轻地唤了声:“以知。”
警部先生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 这才对着门外说道:“我不小心滑了一下, 千万不要开门, 太丢脸了。”
没有人会怀疑他, 门外的警员发出善意的笑声, 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没关系,我稍微缓一下就好。”神代以知回应道, 声音中有些羞恼, 但只有和他站在一起的诸伏景光才知道他此刻的真实表情。
解决完门外的麻烦,神代以知拽着手铐的链条,牵制着诸伏景光走到了窗户旁, 在这里说话不需要刻意压低声音, 窗外的月光也足够看清对方的脸。
银色的月辉照在链接两人的脆弱羁绊上, 折射出冰冷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冷光。
这里没有其他人, 并不需要担心被发现,神代以知脸上挂着笑容,温柔又真诚的望着诸伏景光,单纯的因为两人能够见面而感到高兴。
被神代以知信任的感觉非常好。就像不理睬任何人的高傲猫咪,却在见到你的时候跑来蹭你的手,就算手中拿着抓捕的笼子,也甘愿因为你这个甜蜜的诱饵进入陷阱。
正因为他这种一旦接受就会坦然接受一切的态度,毫无顾忌的愿意将信任托付与此,在细想两人的关系时,就会有种堵塞的压抑感。
虽说事出有因,但信息的不对等以及对方纯粹的信任,都让诸伏景光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你倒是稍微怀疑我一点啊?’
确实也这样想过,可那样就不是他了。
诸伏景光伸出手将警察先生落下的发丝顺到耳后,莹白的耳垂上露出了黑色的耳钉,在这张美丽端正的脸上,有种很不融洽的叛逆。
“我不知道是你。”诸伏景光轻轻叹了口气,蔚蓝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充满了一种神秘感,却又温柔至极,“我以为是那些警察。”
“我也是你口中的‘那些警察’中的一员……开玩笑的。”神代以知说到一半,见诸伏景光的脸色有些不对,急忙改了口,却不知道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并非完全猜不到,如果没有被派去卧底,景光他肯定也是在阳光下维护正义的警察吧?
现在却要陷入组织中,被迫的做那些不喜欢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是组织成员,神代以知其实并不觉得组织是个很好的去处。从他父亲的结局就能看出来,只要陷入了这个黑色漩涡,就一辈子无法脱身了,甚至某天死掉,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父亲是意外死亡没错,但却是有人促成了这场意外。
要想得知真相,就要更努力才行。
他是心甘情愿为组织做事的,景光和零不一样。
“你这次的目标是谁。”神代以知放弃了寒暄,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自己过来的吗?”
他没办法帮他们排除一切困难,也不可能为了他们背叛组织……虽然他现在做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大概已经算是背叛了。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那双手尽量的少沾上些脏东西。
诸伏景光很显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并不肯告诉他:“我也不知道这次的目标是谁,我只负责潜入,莱伊是指挥。”
神代以知瞪着眼睛看他,但诸伏景光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异常地坚定:“你该出去了,再待下去,会被人发觉不对劲的。”
“你不说我就不走。”神代以知把头偏向一旁,语气冷淡地说道,“或者我去问琴酒。”
他不说琴酒还好。提到琴酒,诸伏景光就想起了刚刚在车上,琴酒对他说的那些话。
‘任何时候,都要以萨泽拉克的安全优先。’
说这话的要是一个普通人,诸伏景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觉得指的是生命安全。但说话人是琴酒,转述的是组织boss的话,其中的深意就难以捉摸了。
安全,怎么样才叫安全?
是不出事故,还是身体健康?以知他知道这件事吗?
诸伏景光在心中叹了口气,同样强硬地说道:“琴酒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有熟悉到那种程度吗?”
神代以知果然噎了一下,紧紧地抿着嘴,望着诸伏景光的眼睛里的高光轻微地颤动着。
诸伏景光有些不忍心,但也没有让步。
忽然外面的门又被敲响了,陷入僵持中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大门。神代以知刚刚说了要单独一个人,其他警员就不可能敲门催促他。
很快就有了答案,萩原研二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极富个人风格的上挑的尾音:“神代警部——还没有好吗?”
“你先躲起来,我去应付过去。”神代以知低声和诸伏景光说道,后者抬起了手,连带着被举起来的还有神代以知的手。
两人的手腕被一支手铐锁在了一起,在此刻有种无声的幽默感。
神代以知把手伸向口袋里去拿钥匙,刚勾到钥匙的环,就听到萩原研二的声音:“怎么没有回答?是不是出事了?”
萩原研二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此时他们正在工作中,并且还有怪盗基德的预告函,神代以知单独进了密闭的洗手间这么久都没有出来,联系起来是很危险的事。
外面传来了呼啦啦的钥匙声,钥匙插/入了锁眼,只要三秒钟不到,就可以打开这个反锁的门了。
“我没事!”神代以知提高声音说道,左右寻找着躲藏的地方。
果然,萩原研二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复道:“我听说你碰到了,我帮你看一看。只有我进来可以吗?”
“我这就出去,等一下好吗?”神代以知勾起了钥匙,只是慌乱之下没能立刻塞进去,加上他是右撇子,却锁上的是右手。
诸伏景光扣住了他的手腕,几步进入了一个隔间,在狭小的空间内稍微有了些安全感,也不用担心直面萩原研二了。
在紧张的黑暗中,神代以知试了几次都没办法用左手开锁,把钥匙塞进诸伏景光的手里:“你来。”
诸伏景光伸出手,却误判了时间,钥匙掉到了地上,然后两人同时听到了一声落水的声音。
“救命……”
神代以知扶住了额头,觉得自己就不该耍帅拿警具和幼驯染玩py。细细的锁链连接着两人,但这东西有多难开,日本监狱里的罪犯都有话要说。
在这样焦急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居然笑出了声,他偏过头,用没被锁住的那只手掩住了嘴,轻松自然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笑得出来的!”神代以知压低声音抱怨道,没想到听到他的话,诸伏景光笑得却更开心了。
“抱歉。”诸伏景光半低着头,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是真的觉得很有趣的样子,他抬起脸,露出了那如同被阳光照耀着的闪着微光的蔚蓝海面般的眼睛,“因为很可爱,所以忍不住……噗。”
“没办法和你说了。”神代以知被他笑得有些恼,耳朵都有些发红,幸好在黑暗中并不明显,要么就太丢脸了。
他抬起手在头发上摸下了一个黑色一字夹,用牙齿咬着掰直,在诸伏景光身前蹲了下来,有些费力地开锁。
诸伏景光低下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伸出手轻轻揉了一把。
“现在讨好我已经晚了。”神代以知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要是解不开我就说你是怪盗基德,给我进局子吧。”
“嗯?那我就说你是我的内应,我们互相伤害好了。”诸伏景光一点也不担心,轻快地说道,“有你当狱友应该也不错,到时候年末监狱举办联欢会,我们一起去说漫才怎么样?”
“我吐槽你装傻。”神代以知冷漠地说道,“然后在探视期间给zero提许多无礼的要求。”
“比如让他学习料理?”
“……算了吧,下毒的话他也得进来陪我们。”
这里光线不算好,又拥挤,在夏日的夜晚还有些燥热。神代以知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手铐上,想办法解开它。
这种□□,并不是会开锁就能轻易解开的,像是动画里某些人打个响指就能解开手铐的行为,神代以知怀疑那玩意说不定就是声控的。
除了想办法解开,还要小心发卡断在里面,绝对不能心急。
大概过了三分钟左右,萩原研二又敲了敲门,似乎已经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我进来了。”
“!”
在萩原研二用钥匙扭开外面的门锁的那一瞬间,神代以知也听到了“咔哒”一声脆响,手铐应声而落。
神代以知顾不上捡起来,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萩原研二进来的时候,看到神代以知转身关上了隔间的门,微微挑了挑眉。
神代以知努力平复着呼吸,强做镇定地说道:“我好了,我们出去吧。”
萩原研二的目光却无法离开神代以知身后的那扇门,神代以知的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萩原他理应是可信的人,就算知道那是景光,只要请求他不要说出去,肯定愿意保密的。
但是神代以知却不能拿朋友的命去赌这个‘理应’,并非不愿意相信萩原研二,就算神代以知自己,也是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
可景光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
警视厅里除了他,肯定还有组织的人,一旦被怀疑,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枉然。
他朝着门的方向走了过来,神代以知有心想去挡住,这样做却更容易引起怀疑。他试图说些什么转移萩原研二的注意力:“研二,是不是快到时间了?”
“还有一小时零十二分钟。”萩原研二说道,却离藏着诸伏景光的那扇门越来越近。
虽然还没有结婚,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神代以知却诡异地有种出轨的错觉。
就是那种丈夫突然回家,出轨对象只能藏在衣柜里,此刻正在一步步地走向藏人的地方。
完蛋,已经紧张到开始胡思乱想了。
“研二!”神代以知忽然抓住了萩原研二的胳膊,萩原研二紫色的眸子望向他,被这样温和的眼神注视着,神代以知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编什么瞎话来阻止萩原研二过去。
总不能说那里面有蟑螂吧。
“研二你……”神代以知绞尽脑汁地想要说点什么,“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噗。”
萩原研二笑了出声,他停下了脚步,整个人转过来面朝着神代以知,伸出两只指头并拢在一起,戳向了神代以知的额头:“笨蛋。”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神代以知觉得他说的没错。
“好了,我们出去吧。”萩原研二伸出手,若无其事地将神代以知的衣服整理好,还有勾起了一缕发丝的头发。
意识到自己破绽的神代以知,也只能庆幸在这里的是萩原研二,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耳朵不禁有些发热,推着萩原研二,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走吧。”
萩原研二回头看了一眼唯一紧闭着的隔间,正打算走的时候,隔间里却传来了一声刻意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看到如果是猫,此时毛应该都炸开的神代以知,萩原研二故意慢吞吞地说道:“那我们就走吧。”
神代以知快要哭出来了,答应的声音十分可怜:“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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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中森银三报备过后,神代以知和萩原研二一起到了博物馆的天台处。
这里常年失修,没什么人过来,萩原研二要来的博物馆各处的钥匙,开门的时候因为锁锈上了,还费了些时间。
“感觉怪盗基德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神代以知说道,铁门被打开时扬起了不少灰尘,他捂着口鼻咳嗽了一声,“好呛——”
“来都来了,转一圈再下去。”萩原研二也挥了挥手,似乎这样就可以将面前的灰尘拍开,“这里也真是荒芜啊。”
一望到底的平台四周缠绕了铁丝网,防止有人失足掉落。虽然这里冷清成这样,平时大概不会有人来。
他们还是很尽职尽责地将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确定了在他们之前,至少五年没有人来过了。
“不过这里居然能看到星星。”萩原研二忽然说道,他抬起头,看着天空感慨道。
东京的夜晚是很难看到星星的,尤其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随着工业发展越来越迅速,对环境的污染也更加厉害,就连乡下也很少能看到星星了。
更别说夜晚的时候也明亮的像是白天的东京,在这里居然能看到星星,也难怪萩原研二用这样惊讶的语气。
神代以知同样抬起头来,不多,确实能看到散落在深蓝色天空的三五颗星星:“是啊,居然能看到星星。”
“我上次看星星,是和小阵平修学旅行,去了长野的乡下。”萩原研二转过来对神代以知露出了微笑,他温和地说道,“晚上我们一起偷跑出去,还遇到了心地很好的大婶,请我们吃了年糕。”
“真不错啊。”神代以知不知道萩原研二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但忍不住被对方的描述吸引,笑了起来,“你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吧?”
“没错,我和小阵平的关系非常好,比和我姐姐都要亲近呢。”萩原研二语气轻快,冷不丁地说道,“就像haji酱你和小诸伏还有小降谷一样。”
神代以知的眼睛眨了两下,没有说话。
“因为我们关系非常好,所以当初我住院的那半年,小阵平每天都会来陪我,就像是家人一样。”萩原研二的声音变得悠远,“我有时候想,就算小阵平有一天不小心杀了人,我都会想办法帮他隐瞒吧。”
研二他果然是个很敏锐的人。
神代以知顿住了,他一直知道萩原研二细心又聪明,却也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的犀利。
萩原研二转过来与他对视,紫色的眸子中是了然的光芒,充满了温柔与包容。
“我不这么觉得。”神代以知转移了视线,说道。
“嗯?”
“我不觉得你会帮他隐瞒……不如说,我不觉得你对他这么没信心。”神代以知低头看着脚下的角落,他踩着的地方出现了清晰的鞋印。
他抬起脚,皮鞋的尖尖在灰尘上划出了一道痕迹,他才继续说道:
“我从来不会想,零和景光有一天犯了错怎么办,因为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神代以知抬起头,直视着萩原研二的眼睛:“我相信他们,所以我觉得你也肯定是这样信任着阵平的。”
萩原研二望着他,神代以知也没有躲闪,最终萩原研二弯起了眼睛,笑着答应下来:“嗯,你说的没错,是我举例不对。”
“我们出来很久了,回去吧。”虽然是夏天,在高楼的楼顶,被夜风吹过也有些凉意,神代以知说道。
萩原研二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一起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从外侧传来了巨大的玻璃破碎声。
与玻璃的声音同时传来的是从远处传来的钟声。
“当……当……”
一共响了十二下。
听到玻璃声的瞬间,萩原研二朝着外面跑去,神代以知却冲到了天台的边缘,扶着铁丝网往下看。这个时候往下跑已经来不及了,不如站在这里或许更清晰些。
“现在怎么可能到十二点?”
刚刚他还问过萩原研二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十二点,这才过了几分钟?
神代以知扶着铁丝网朝下看去,偏软的铁丝网摇摇摆摆,仿佛马上要掉下去一般。好在他一点都不恐高,扶着摇摇欲坠的铁丝网朝下看,地上一片破碎的玻璃,在中间的是一个黑色的身影。
“三楼!三楼有人掉出来了!”
过了五六秒的时间警察才冲了出来,围在外面的电视台中有人发出了尖叫,然后蹲在中间的黑色身影忽然以人类无法企及的弹跳力跳了起来。
一层楼、两层楼……
那个黑色的身影一跃而起,直到了博物馆的顶楼。
楼下的人群发出了惊呼,黑色的的西装,以及一件像是羽翼般的披风,那人一直跳到了站在楼顶的神代以知面前。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神代以知这才看到那人的脸上戴着一个中世纪医生般的鸟嘴面具,配合他一身黑的打扮,就像是一只乌鸦。
黑色的衣摆肆意翻飞着,他在顶楼的位置悬空,隔着一张铁丝网与神代以知面对面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显得有些狰狞。
月光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反射了光,神代以知终于看清是一根根丝线,围绕着面前的“乌鸦”,像是木偶的提线般控制着他的动作,也是能将他从楼底提到这里的根本原因。
“线……”
警方的直升飞机也飞了过来,巨大的轰隆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气流越来越强,面前被吊着的人突然抽搐了起来。
“不行!快点让直升机离开!”神代以知掏出了对讲机,大声朝着中森银三说道,只是他的声音也被直升机的声音掩盖,并且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抿了抿嘴唇,手伸向了大衣内侧,那里是绑着枪带的位置,放着他的枪。
计算着将子弹换成备用子弹需要几秒钟,神代以知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还没抽出枪,有什么东西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发丝被风带起扬了起来,“乌鸦”最终像是翅膀消失的伊卡洛斯一样,直直地摔到了地面上,正落在他造成的碎玻璃渣中。
神代以知垂下了眼倒退着离开了铁丝网的边缘,不远处的高楼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蹲下了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枚弹壳,塞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然后用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机,登上了邮箱的另一个黑色背景的账号,动了动手指发了一封邮件。
[to scotch:
已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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