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白很忧郁。
他和殷斩是一夜没睡, 上蹿下跳的就想吃口瓜。
现在不能说没有吃到瓜,但是啃了一肚子的瓜皮和没吃瓜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完全没有。
“我觉得吧, 我应该勇敢一点。”
段星白和殷斩打着商量道,“也许我应该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问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这一个接一个谜团的菩萨能受得了可我们道家受不了啊。”
“不过我有预感,估计真的是观主师父和宫主师父的伤心事, 而且”
段星白忽然闭闭了嘴。
“而且什么?”殷斩心中已经知晓段星白想要说什么了, 但是还是问了一遍。
“而且我觉得有很大的可能, 宫主师父和观主师父之所以讨厌段氏王族, 恐怕和段长空是有很大关系的。”
段星白叹着气, 揣着手手那叫一个忧郁, 万分沉重道:“我是真的不想往悲剧想, 但问题是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在朝着悲剧撒腿狂奔根本不回头看我一眼。”
殷斩:“”
殷斩双手抱臂,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听宫中长老们说过,师父年轻的时候,曾心仪一人。”
“云浮天宫有一初代宫主亲自造的天梯, 共三千三百三十三天阶。”
“平日里没有多大用处, 历代宫主也大多是孤身到消亡用不上,但初代宫主曾留有遗言, 若是后代哪代宫主有心仪之人,须得三跪九叩, 一步一步的跪上去。”
“若是能走上去, 天阶尽头有一明灯, 燃之可佑姻缘, 燃不得, 便是孽缘。”
“你们云浮天宫为啥搞得比我们道教还花里胡哨,我们最多人剑合一修无情道,你们在干什么?天阶都弄出来了???”
“说好的天宫道教一起走,谁先单跑谁是狗的呢?”
“喂喂喂,我现在真的在怀疑你们云浮天宫是不是人,把你的人族籍贯证明拿出来给我瞧瞧。”
“醒醒,并没有说好。”
“好吧,那宫主师父走上去了?他该不会燃了个孽缘吧?”
“只差一步。”
“啊?”
“只差最后一个台阶。”殷斩眸光淡淡,“只差最后一步,师父就能走上去,就会知道自己能否燃起明灯了可不过瞬息之间,天象异变,星辰陨落,百鬼恸哭。”
“现在想想,在长老们的描述里,仿佛也是从那时候起师父就变得有些走火入魔。”
“高兴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云浮天宫人所能及的最高处看着星宿,甚少踏入红尘。”
“”
段星白陷入了沉默。
段星白陷入了沉思。
段星白的眼神凝重到不行。
“该不会咱们家宫主师父心仪的人就恰巧叫做段长空吧?”
段星白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手捂住了胸口:“斩哥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开口我还能强行将故事死命的往阳光大道上拖着走,可你现在的开口,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不知,长老们没有说,而师父也不曾提。”
“但是现在看来,能让他用太阳两个字来形容的人,便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
“完了,我这是磕错了,还磕了个悲剧。”
段星白痛苦的抱着兔子头:“怎么会这样呢,我还以为宫主师父和我们家观主师父是情缘实不相瞒我连他们和好后要摆多少天的宴席都想好了,现在全吹了。”
“长空大师果然是长空大师,尽管我未曾蒙面
,但到处都是他的传说等等!”
“按照二王叔说的,长空大师那可是至少一百二十年年前,但肯定不止一百二十年起步的人!一百二是我保守到了不行的预计而已!”
“咱们家两个师父,多、多大了啊?”
段星白突然抓住了重点,说话都没忍住的打了个小小的颤音哆嗦:“我知道他们年纪大,但是这是不是大的有些超出常理了?团团也认识长空大师,他们三到底多大了?”
“斩哥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什么精怪化的形?以后咱们干饭得避开你的亲戚本家才行,不能误伤。”
“”
“那你可避不开了。”
殷斩忽然起了坏心眼,忽悠着段星白道:“知道为什么叫做云浮天宫么,因为宫主都是天上的云所幻化成的形,一朵两朵三朵的云朵拼凑在一起,才有了人形。”
“那你的心眼子也不像白云那般白的明显啊?”段星白狐疑的看着殷斩,“你该不会是在忽悠我吧?”
殷斩:“天上只有白云么?”
“有绚丽多彩的火烧云,有风雨欲来的黑云,还有没事干整天和天空翻脸如翻书的乌云。”
“云的种类那么多,你猜我是哪一种?”
“”
“我不信,你少来忽悠我。”段星白的眼神不明显的飘忽了一秒,然后看似底气很足的渣渣呜呜道。
“信不信随你。”殷斩摊了一下双手,如是笑着道。
“”
这个剧本不对,这个剧本很不对,虽然说科学价值观已经碎成了渣渣,但现在忽然被扬了骨灰什么的,对他这只弱小可怜无助但非常能吃的兔子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吧?
殷斩肯定是在忽悠他。
段星白如是冷静的想着。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着闲话的回了四皇子府。
然后。
青衣小道童热情的给两个人介绍了一下抓回来的六个黑袍人,表示这可都是宫主和观主的老熟人啦,现在无家可归又一把年纪了,于是就跑来投奔观主啦。
坐在房顶上往下看的观主露出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他身边站着的老宫主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极其熟悉他的殷斩却发现他眼里那可全是嫌弃两个字。
六个黑袍人还挺不服气,有一个没忍住的表示谁来投奔他们了,他们是来投奔投奔四皇子段星白的!
青衣小道童像是哄着闹别扭的孩子一样好好好对对对了好几声,表示你投奔段星白,那和投奔观主以及小小缘有啥区别?
因为段星白=观主的徒弟=观主和云浮天宫有旧=殷斩=殷斩的师父=殷缘。
四舍五入一下,投奔段星白=投奔云浮天宫与山野道观。
这下子,老宫主满意了,观主满意了,殷斩满意了,黑袍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吱声了。
皆大欢喜
可喜可贺
段星白:“”
段星白:“???”
啊这,这个等式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他什么时候变成云浮天宫与道观的代言兔了?
还有团团你说这是宫主师父和观主师父的老熟人?
段星白的眼神更加凝重了。
为什么每当他觉得剧情很离谱的时候,自己人总是能笑着给他捅上几刀,让他在本就找不到谱的世界里迷失,更加找不到自己的谱子呢?
察觉到几个黑袍人似乎在偷偷的瞄着他,段星白赶紧表示没问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咱们家大业大,好好颐养天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把这儿当做自己家就行。
“开宴开宴,庆祝家里的人又变多了,今天晚上开宴~”
“我和斩哥跑一夜了,待我们去补个眠,醒来后再和你们玩。”
段星白其实已经是困成憨批兔子了,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回来想要询问的,结果现在家里突然又多了几个人,那暂时就不合适了。
士气一泻千里,那因为想要吃瓜而强行镇压住的困意自然全面反噬回来,此时眼睛都变成了两道缝。
所以他决定先去补个觉,等醒了再和这群人往死里磕。
简单的讲,段星白现在的战斗力已经是负数了。
殷斩就拎着已经快要飘起来上天的段星白回了屋,将一群加起来至少四位数起步的人抛弃在了院子里。
观主坐在房顶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毫无警惕心非常自然被殷斩给拎走的,嘴里还嘟囔了两句等他醒了要吃烧饼的傻兔子,然后突然反手使劲的推了一下老宫主。
因为没用内力而且又太突然,老宫主竟然真的被他推的稍微踉跄了一下,差点从房顶上掉下去。
“?你吃太饱了?”
“瞧瞧你教的什么徒弟,道爷我看着就生气。”
“?你生气就去找小斩的麻烦,你推我做什么?”
“他才多大,经的住我一掌吗?冤有头债有主,自然是该找你麻烦的。”
“”
“小白接了我云浮天宫的信物,等同于宫主在位,你懂我意思么?”
“?你这是撬墙jio撬到三清无量天尊撬到道爷我面前来了?”
“呵。”
酒逢知己千杯少。
话不投机半句多。
观主和老宫主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极限拉扯,又撕了起来。
黑袍人站在院子里集体仰头看着这两撕扯起来的人,竟也有些恍惚。
往年长空想到什么就干什么,性子比野马还野马,然后云浮宫主殷缘又习惯性的在包庇长空,故而张道奉总是举着剑追在殷缘和长空的身后要把他们给剁成块块煮成汤。
那时候大家都知道,遇到长空惹事的问题不要急,先去张道奉那里告一状再说。
原来,竟然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所以我才说能够安稳的过完一辈子,到了长空那里也能吹嘘滴鸭。”
青衣小道童坐到了某个黑袍人的肩膀上,“走走走,随便他俩吵去吧,我们先去把五脏六腑庙给填饱。”
黑袍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就真的乖乖的顺着青衣小道童的指挥走了。
反正反正他们都已经来投奔段星白了,都见过面了,那吃一点东西应该也不过分滴叭。
真的开始养老了jpg
逐渐理直气壮jpg
困成憨批,根本不能说睡着只能用昏迷两个字来形容的段星白又做梦了。
而且依然是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梦。
“这就很离谱了,还带上演电视剧的啊?”
段星白蹲在一个岔路口的大石头上,月亮似乎并不喜欢在梦境中加班于是果断消失了,现在头上悬着的是星河漫漫的天空。
“给我个剧本啊,给我个剧本。”
段星白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大兄dei,好歹我也是你的主人,给我留点面子,让我知道这是个什么梦境不行吗?你不要随便一键生成剧情行不行?”
可惜大脑并不理会他。
梦境也不理会他。
剧情依然在自顾自的上演。
有喧闹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
段星白眯着眼睛,等看清楚
是什么的时候差点直接蹦的窜到附近的树上去。
至于为什么。
其实也不为什么。
他蹲着的岔路口的左边来了一群人。
有浓妆艳抹的,有阴气逼人的,有长相古怪的,也有看着不是杀了一百也得杀了一千人眼神的。
每个人都不知道能不能称呼他们是人,每个人都提着一个俗气到不行但却很有氛围感的大红灯笼在前行,周围还飘着几团应该是符合科学价值观而不是神学价值观的鬼火。
随着队伍的推行,还能听到他们或高昂或低沉,又或者千娇百媚的声音:
“嘻嘻,一年又结束了~”
“今年杀的人不多,人家好棒棒,一定会被夸的。”
“哼这么没有品味的灯笼,就应该提个人皮灯笼。”
“今年好像又多了两个新鬼”
卧槽,百鬼夜行?!
段星白整只兔子都不好了。
梦境是看他很不顺眼,所以想要直接干掉他这个主人了是吗?
他平日里可从来都没有想过百鬼夜行方面的故事啊,没有,一个字也没有好吗!
为什么会梦到百鬼夜行?
段星白感觉心跳在疯狂加速想要冲破胸膛来个脱轨,不过好在他马上又感受到了一股浩然正气——从另一条岔路传来的。
于是他期待的看了过去。
果不出其然,另一条路上也来了人。
穿着道袍一身正气的,像是死了一百个情缘般修无情道眼神的,穿着普通可却上蹿下跳就差御剑飞行的,一板一眼走着路浑身上下散发着强者气息的,一蹦一跳娇俏玲珑的。
每个人也提着一个大红灯笼,比起隔壁的百鬼,他们的身边还围绕了一群萤火虫。
嗯。
左边是百鬼夜行妖魔当道,右边是浩然正气人间正途。
好家伙,这是要打起来的节奏啊。
这种配置,这种剧情,不打起来都对不起他上辈子看过的各种电视剧和书籍。
完了完了。
这可真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段星白很紧张。
段星白紧张的握紧了兔爪子。
段星白眼睛中透出了两分的期待。
然后。
百鬼夜行:“呦,来了啊?”
“嗯,我们赶路的速度还慢了些,有些已经提前到了。”人间正道是这么回答的。
“”
段星白目瞪兔呆的看着两方不能说南辕北辙只能说属性完全相反的队伍碰了头打了招呼。
虽然有的鬼怪有的人不爱说话,但也微微颔首了一下,表示看到你们了。
从岔路而来的队伍开始融汇到了一起。
他们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
飞翔的萤火虫和几团鬼火也抱成了团,似乎在give彼此happy的five。
“”
咩啊,咩啊,咩啊。
为什么你们汇聚到一起了?
为什么你们也不愿意按照剧本走呢?
你们醒醒啊,妖魔和道爷,鬼怪和修道者怎么就混在一起了?
段星白陷入了沉默。
段星白陷入了沉思。
段星白露出了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凝重的小眼神。
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平日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所以才会让大脑在生成剧本的时候生出这么离谱的,编剧看了都摇断了头,若是拍成电视剧那必然会被举报的剧本。
但是。
或许是气氛太好,又或者是什么不可明说的理由。
段星白露出了一个智慧的眼神,干脆利落的也混入了队伍——梦境很嫌弃他这个主人,连个具体身份都不给他就算了,连个存在感都没有,他就像只猹满地乱窜。
但是段星白很愉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很愉快。
他跟着百鬼夜行的队伍前进,只见队伍走的方向越来越暗,无数遮天蔽日的古木连天上的星空都给遮蔽了。
按照道理说他应该觉得害怕,可他却并不害怕,仿佛知道前路并不可怕一样。
走了不知道多久。
再又随着大部队转了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来了啊~”
“啧,所以我不和他们混在一起,他们搞得像百鬼夜行一样。”
“?这种百鬼夜行大可不必,毕竟这成分不纯,阎君们看到了都得退货滴吧?”
“谁偷了我的酒,给我站出来!”
“我举报我举报,是他偷得,我看的清清楚楚~”
“你这个共犯还想推我一个出去?想都不要想,你做梦!”
“我怎么觉得这树上绑的毫无品味来来来,神女大人,还有多余的缎带没有,借我点,让我再上去捆一捆。”
“嗷呜嗷呜!(带虎一个)!”
篝火成群,人来人往。
汇聚起来的队伍火速分散开来。
百鬼融入了人群,人群也接纳了百鬼。
准确的说,这里似乎没有什么鬼与人的分别,都不过是天地间渺小一生灵。
而比起这些,其实最先映入段星白眼帘的却是一棵恣意生长,有着无数垂条的,巍峨壮阔的榕树。
独木成林。
一棵树就是一片天地,一片天地就是它一棵树。
榕树上绑着花里胡哨无数的缎带,每条绑的并不是很紧,夜风吹过,吹的缎带飘荡,吹的榕树发出了笑声,它似乎在朝着天地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新衣服,表示它可是全天下最漂亮的榕树了。
“段长空你个乌龟大王八,你给我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动了我的酒!你又往酒里掺糖了是不是!”
“哈哈哈,我又不傻我下去,你以为你恐高我不知道?略略略略略~”
有个老者在榕树下气的直跳脚。
旁边的人嘻嘻哈哈的,有人在疯狂拉偏架,有人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疯狂拱火,有人趁着老者不注意搓搓手开始偷酒,还有人开始下注,赌谁赢谁输。
段星白抬起了头,树上有三个人。
一个是穿着黑色道袍,抱着月白坐在左边,满脸写着‘大过年的,算了算了’的观主师父。
一个是穿着月光色衣袍,正在侧头对着旁边的人说话,漂亮到简直是炫目,竟然真的像是天上仙落凡尘的宫主师父。
而他们中间的,则是一个半躺在榕树上,单手支额,在半空中晃动着一条腿,另一只手举着酒坛朝着下方打趣的,将下方的人给气的哇哇叫差点就突破了恐高心理障碍的人。
段星白呆呆的看了许久,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观主师父会说他是月亮,而宫主师父则说他是太阳。
灿若暖阳,却又如明月清辉。
百鬼朝圣,正道俯首。
一见长空,误终身。
“诸君,新春快乐。”
男人拎着酒坛朝着众人敬意,语调欢快中却又透着两分醉酒的慵懒:“敬天敬地敬尔等,也敬我自己,愿万古如一日,岁岁有今朝。”
“长空哥哥新春快乐~”
“啊啊啊啊别以为你和我说新年快乐我就会原谅你混酒的事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祸害遗千年啊,乌龟大王八新春快乐~
”
“新春快乐,长空。”
“”
“新年快乐。”
段星白也朝着树上的人挥手,却感觉自己拍到了旁边的人,一扭头,发现有个眼熟到不行的大美人正在幽幽的盯着他,他的爪子还放在大美人的脸上。
“看样子做了个美梦,不然也不会是笑醒的,还一直说着梦话,喊着什么‘美人美人呜呜呜怎么这么多美人爱了爱我这队伍里必须有我一个’的了。”
大美人的语气比段星白梦里的鬼火还要幽幽:“做了个什么美梦,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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