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则是擅离职守。

    知道,则是欺瞒上官。

    对于没读过书的李长贵来说,这是个难题。

    在大昭,像清溪这种小县城里的城门守卫,地位很低,准确来说他们不算兵,只是县衙从三班衙役中抽调来看门的。

    晚上执行宵禁也很累人,通常都是被排挤丢到这里来。

    不知道内情的李长贵想到县尊为了迎接陈逢,还强征百姓钱粮,更不敢有丝毫不敬。

    于是。

    陈逢平静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犹若惊雷炸响。

    双腿发软,直接朝着陈逢就跪了下来。

    “大人,我...我...是这样的,昨天西边好几个乡镇都派了人来,衙门人手不够,县尊大人也是没办法,”

    李长贵忐忑万分,“为了安抚民心,我们不敢往外说。”

    “起来,”

    陈逢向前走去,他就没打算去惩治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卒,只是借此震慑对方,好问话而已。

    “县尊大人考虑及是,本官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怕什么,”

    陈逢突然向李长贵靠近:“突然想起件事,来的路上听说大半年前县上有一桩案子,说是有个姓张的女子在大街上遭人调戏,后来又在公堂上却自刎了,这是什么情况?”

    李长贵被吓得一哆嗦,不知什么时候额头上已经生出不少汗渍。

    ……

    县衙,二堂。

    “什么?”

    县令李知风听见属吏来报,倏然起身,“陈县尉脚受伤了?什么情况你给本县说清楚!”

    按照路程,昨天陈逢应该到的,他是做足了准备,结果什么也没等到。

    “问过跟陈大人一起来的那些灾民,说是昨天地动,陈大人一行人跌落山谷,腿摔伤了,身边跟着他的人也都为了保护他死了,”

    属吏道:“不过县尊放心,陈大人的腿已经接骨包扎,并无大碍。”

    “如此本县就稍稍放心了,不过还是要安排城里最好的大夫给陈县尉仔细看看。”

    “是。”

    李知风轻咳一声,问道:“对了,陈县尉怎么还没到呢?是办别的事去了吗?”

    “是的,卑职从那些灾民队伍中得知,有人向陈大人提到了大半年前秦家的案子,好像是要请陈大人给秦家做主,”

    属吏小心翼翼,“陈大人进城后抓着李长贵也问了半天。”

    李知风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眉宇间有一股儒雅之气,吩咐道:“你马上去请...叫州县丞和黄主簿来见我。”

    不多时。

    主簿黄安辅笑着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枸杞,笑眯眯道:“我说知县大人,这么着急叫下官来做什么呀?”

    “州县丞呢?”李知风问。

    “哮喘犯了,回家了,说是有什么事,全凭您做主,绝无二话。”

    李知风当然知道哮喘多半是假的,但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其余人离开,才向黄安辅说出适才属吏报告的消息。

    “来就来呗,知县大人怕什么?”黄安辅舒爽的喝下一口枸杞茶。

    “秦家案子本县自是不担心的,”

    李知风凝重道:“可是你别忘了这个陈子时的来路,站在他背后的是来万春,这个来万春和我恩师有宿仇,他一直想将手伸到清溪来,很明显,陈子时就是他安排到北边的爪子。”

    “下官倒是认为,秦家的案子问他都不能过问,”

    黄安辅年近四十,唇上蓄着两撇八字胡,笑起来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县尉是干什么的呀,就是个管缉捕,稽查,治安的小官,没有他上司的命令,他有什么权利查,”

    “我说县尊大人,像这种初来乍到的家伙,还没进县衙呢,就开始过问已经审结的案子,也太不给您面子了,要我说您就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上下不分算怎么回事。”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县还是能理解陈县尉这份儿心气的,”

    李知风轻声道:“不过王主簿说的也有道理,无论做什么事,都必须有章程,州县丞不在,不如这教导下属的活就交给王主簿去安排吧。”

    “这个嘛,”

    黄安辅喝了口茶,笑道:“这县尉是县丞属官,我一个主簿也管不着啊,不如还是让县尉房的掌房书吏过去,正好也能做交接嘛。”

    闻言,李知风微怔,复又明白了黄安辅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

    ……

    朝廷每一座县衙建造都有固定规制,在县衙大门西侧有申明亭。

    此亭是专门用于调解一些财产纠纷,打架斗殴的民事案件,像这种小案,县令是不会直接升堂审理的。

    “下官陈子时...”

    陈逢话没说完,一县正印已经亲自上前搀扶,语气温润,“子时有伤在身,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如果不是在路上已经从村民口中知道面前这个县令冠冕堂皇的一面,他还真看不出来李知风会是个城府阴沉之辈。

    李知风看向陈逢伤腿,说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本县已经吩咐下去,即刻设宴为子时接风,先洗去一身晦气。”

    用百姓的救命钱给他接风洗尘?

    这要是答应,自己今后在清溪的官声还能好到那里去。

    “这...”陈逢向后退了一步,面露难色。

    李知风疑惑道:“子时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陈逢苦涩道:“不敢欺瞒县尊大人,下官自广阳出发时,府尊便对我有所嘱托,灾情如火,不容懈怠,本来下官还有所不信,直到进了清溪才知道灾情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

    “下官早就知晓县尊大人爱民如子,不如就将不知这顿接风宴的钱粮用之于民,如此,相信全县百姓都会铭记县尊大人的仁爱。”

    李知风如何听不出府尊仁爱所代表的意思,但他的脸上依然和蔼,欣然同意。

    随后向陈逢介绍县里的各级官员,不过大多都下乡救灾去了,反正话是这么说的,是不是真救灾陈逢不知道,也没问。

    “子时有伤在身,本县先安排掌房书吏带子时参观一下县衙,了解些许职务,”

    李知风郑重道:“另外住所,子时也不必担心,”

    一番看似嘘寒问暖的交谈过后,李知风便让掌房书吏带陈逢参观县衙。

    随后进入县尉房中,结果对方却还走在前头先一步坐下,还跷起腿来。

    “县尉大人可知道,这做官只有一条路?”

    陈逢看着这个端起茶杯,神色倨傲的家伙,微笑道:“有劳指教。”

    “乌龟长寿,陈大人莫非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放肆笑出声来,丝毫不将陈逢这个上司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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