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正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记忆中的我拎着德姆斯特朗的皮箱,正站在房间里向母亲激动地表演我在学校刚学会的舞蹈。意大利的天气热极了,但我为了更好地给母亲表演,我身上还穿着德姆斯特朗那套厚厚的校服。我手舞足蹈地唱着,跳着,一旁的母亲安静地卧在沙发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仍在笑眯眯地看着我滑稽的表演,家养小精灵则忙碌地为我们端来冰柠檬茶和乳酪蛋糕。窗外蝉鸣阵阵,过午的温热催着睡意生长,可母亲还是打着一万分的精神,为我的表演鼓掌喝彩。
一套舞蹈动作下来,小小的我早已大汗淋漓,顶着一头的汗水去找母亲要一杯冰柠檬茶喝。
“刚出完很多汗,不可以直接喝冰茶噢,卡尔,”母亲亲昵地叫着我的小名,为满是冰块的柠檬茶施加了一个加热咒,“看,这样是常温的茶,是可以喝的。”
小小的我有些失落地看着融化的冰块:“可我就是喜欢喝冰茶嘛,妈妈。”
母亲微微一笑,摸摸我的头:“那就先去换下这套厚衣服,洗个澡,然后再来找妈妈喝冰茶好不好?”
我一蹦一跳地跟着小精灵离开了房间,可就在我转身离开的刹那,母亲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斯潘诺奇,出来吧。”母亲头也不回地说道。
被称为斯潘诺奇的幽灵无奈地扶额:“哎!卢克蕾齐亚,能不能有点礼貌,好歹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嘛。”
母亲没接他的话茬:“前几天你和我说的封印术,我准备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我还有点问题。”
我的心骤然紧张起来,封印术?难道母亲是我的施法者?
斯潘诺奇说:“唉,就知道你不会放弃,那你问吧。”
母亲犹豫道:“你确定封印之后,艾索洛贝拉就不会缠着卡尔了?”
斯潘诺奇忖度片刻,说道:“可以这样说吧。信条里写的是‘二十之约,终焉之时,世代诅咒,血债血还’,也就是说艾索洛贝拉诅咒的是每一代人,她用了她的命作为恶咒,将自己的灵魂和记忆融合到你们家每一代长女身上,成年后,你们有二十年的时间去找她的圣器,若是找到了,就会被她占据灵魂,成为行shi走肉;若是找不到,你们就会s。可圣器早就失传了,掘地三尺也不可能给她找回来啊。所以你想想,你的母亲,你的外婆,最后不都是英年早逝,s于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了。封印顺利的话,你就相当于杀了艾索洛贝拉,从此卡尔的身体里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
一番话下来,我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艾索洛贝拉并没有放过我们,而是折磨了齐家的巫师这么久,外婆和曾外婆的“暴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母亲皱着眉继续问:“那封印有可能被解除吗?”
斯潘诺奇飞了一圈,然后说:“当然有可能。顶级博格特和圣器的靠近都会松动封印,但那时候的艾索洛贝拉就会失去意识和控制力,她只会把记忆和力量留给卡尔,也就是说,那时候卡尔就会成为新的‘艾索洛贝拉’。不过封印松动的时候,卡尔也会受到严重伤害,她能不能活得过去倒也是个问题。总之这个事情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无论选什么都有风险,所以,你还要坚定地牺牲自己吗?”
“我是坚定的,”母亲苦笑道,“就算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卡尔完整而快乐地活着。我相信卡尔会好好活下去的,因为艾索洛贝拉的一生只有背叛和恨,这就注定,只有爱才有可能战胜她这份仇恨的诅咒。”
斯潘诺奇怜惜地摸了摸母亲的头发:“卢克蕾齐亚,你真的确定吗?”
母亲虚弱地笑了:“能够有卡尔这样的孩子,我此生无憾,我一定要在自己去世之前,将艾索洛贝拉封印起来。”
“那就,去吧,我最亲爱的挚友,”斯潘诺奇惋惜地说,“这会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吗?”
画面开始分崩离析,我看不清母亲的表情了,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像是远处高楼上传来的渺茫而幽幽的歌声。
“说不定呢,斯潘诺奇,不过卡尔和我长得像极了,看到她,你会想起我的吧。”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个夜晚,母亲在床边给我讲完了睡前故事。
“最后,公主获得了永远的幸福。”母亲轻轻合上故事书,望着我沉静的睡颜,她颤抖着在我眉间留下一个吻。
我猛然惊醒,握紧了手中的魔杖,看到是母亲守在床边后,我才放心地笑了一下:“晚安,妈妈。”
我再次沉沉地睡去,母亲靠在我的床边,泪水开始模糊她的眼眶。
“好孩子,”她的手轻轻握着我的手,“睡着也不忘警惕,我算是放心了一点。”
你要做什么,母亲?
站在一旁的我突然开始脊背发凉,慌张地上前去,却发现她根本看不到我,也感受不到我。
“原谅我,卡尔,我的宝贝,我不能像故事书里的母亲那样,看着你获得幸福了。”母亲嗫嚅道。
昏暗的光线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中有着隐忍的绝望。
母亲,不,你分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我原谅你呢……
她绝望地拎起魔杖,向上移动的每一寸,都带着颤抖和无力感,最终,魔杖在落到我枕边的时候,她咬着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
“卡尔,卡尔,我爱你,卡尔,”她拼命咬住唇,克制着自己不放声大哭出来,“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和一切,卡尔。”
暗淡的白色月光落在母亲的身旁,照亮了她瘦削的半边脸。我试图去擦拭掉母亲的泪水,透明的指尖却穿过了她的发丝。
月光真冷啊,就连我都能感受到,这一定是一个冰冷的夜晚。
母亲低声念了一句我听不懂的咒语,微弱的红光从她颤抖的魔杖尖上发出,进入了我的头颅,继而熄灭。
不!不要!母亲!求您了,我只要您活下去!为了我而付出永不复生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母亲,您怎么就听不到我啊……
我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而躺在床上的我有些难受地翻了翻身子,母亲立马紧紧地搂住了我。
“我在呢,妈妈在呢,卡尔,”她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带着悲戚的哭腔,“妈妈不在以后,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我没有回应,而是闷哼一声就倒头睡了过去。
母亲最后吻了我一下,艰难地从我床边起身。月光照得她的影子长长的,那么单薄,那么颤抖,却那么坚定。
纵横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脸,我追着母亲的身影飘出了房间。一出房间,她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一滩鲜血如妖冶的花,展开在月白色的地砖上。
她留恋地看了一眼我的房间,然后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
“好好地活下去,卡尔。”
画面开始扭曲,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抽离感,身体开始发热,剧痛,而我的心就像被一支利箭穿心而过,刺痛来得猛烈而剧烈,余痛则扯着周围的每一寸肌肉,稍一呼吸,便无比生疼。
记忆结束。
我麻木地从冥想盆中抬起头,眼前却是校长室和坐在沙发上的邓布利多教授。
我现在毫无心思去猜测,为什么我会从有求必应屋来到校长室,或许我可能立马就要连人带冥想盆的被开除出学校,可我已经无暇思考这件事了。
我的母亲,千年以来唯一一位愿意用爱与灵魂去和恨与纠缠做交换的巫师,她封印了一个危险的灵魂,也带走了我所有的爱。
邓布利多教授递给我一块柠檬雪宝:“在喜欢柠檬雪宝这一点上,我们倒是很相似。”
我虚弱地接过糖。
“卡莉娜,你用冥想盆的时候发出的光芒太强烈了,”邓布利多教授解释道,“很抱歉把你和你的冥想盆突然转移,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全校学生都将知道你的秘密。”
我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邓布利多教授站起身来:“这段时间,肯定难受坏了吧,卡莉娜。”
我继续点头。
“难受之余,有没有想过,你追寻真相的目的,和你的施法者的目的,是否是一样的呢?”
邓布利多教授的一句话把我问住了,也把我重新拉回了理性之中。
母亲为我施展封印,是为了让我快乐地活下去,而我寻求真相的目的,或许是为了表达我对她的思念,而现在我得知了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相,我却并没有变得快乐。
这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真相,是不顾一切的爱,是不留后路的保护,是摧心折骨的告别。
我想,我或许不会再那么歇斯底里了,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面对和接受这些事情。
时间太短,事情太多,不是吗?
“你的施法者有一颗勇敢而无悔的灵魂。”邓布利多教授轻声道。
我笑了笑:“教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一周的假。中国的清明节刚过去不久,我该回去给母亲扫扫墓了。”
邓布利多教授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去吧,好孩子,希望你能把那个意气风发的卡莉娜带回来。”
不知怎的,我的内心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甚至没有再流一滴眼泪,仿佛我的泪已经在冥想盆的回忆中流干了。
我没有取走冥想盆中的蓝宝石项链坠,我想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我摸着我这颗跳动的心,母亲就在这里,她一直在我身边,在我的心里,从未离开。
那颗伟大而无悔的灵魂,从未离开。
(章节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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