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我的灵魂和思绪像是被施了四分五裂咒,脑海中的孤岛再也找不到栖息的大陆,所有的单词都那么沉重,让我如鲠在喉?难以启齿。
不可能。
小时候做选择题不确定的时候,教授总是告诉我要相信第一反应和直觉,而此刻,在我混沌而翻腾的脑海中,“不可能”成为了第一个跳出来的完整单词。
是的,我还不能确定,一定不可能的。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尽量克制着翻涌的思绪和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甜美的鲜血味道顺着喉管而下,但这丝毫没有改变那种灭顶的痛感。
无济于事。
“这是不可能的,教授,”我的耳畔嗡嗡一片,像是被施了闭耳塞听,哗然中只能艰难地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他选择成为保密人的时候,那么坚定,他永远把朋友的生命置于自己的安全之上……”
邓布利多教授轻轻拥抱了一下我,慈爱而怜悯地盯着我。
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陡然崩塌,上一次他在告诉我艾索洛贝拉的事情时,也是这样的目光……
看来,他的话大概率是真的了。
“该面对现实了,卡莉娜……”
我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就和邓布利多教授来到了一条小溪边。
溪水被染成血红色,淋漓的血印触目惊心地落在破碎的瓦砾堆上,断壁残垣之下,零碎的肢体七零八落,似是在昭示一场残忍的屠杀刚刚结束。
我不顾一切地朝着不远处那栋大门敞开的小楼跑去,地上的尸体和建筑物残骸绊倒我,我摸着血和泪再度爬起来,吱嘎吱嘎地踩在砖瓦之上,却又被新的骸骨绊倒,被尖锐的玻璃扎破皮肤。
我趴在地上,匍匐着向前移动。
死亡的感觉会很痛吧,莉莉,詹姆,我这样的小伤都是牵心的痛楚,在灵魂剥离身体的刹那间,一定会比这痛一万倍吧……
通往小楼的路并不长,可我却像是抽泣着爬了将近一个世纪那样。
在摇摇晃晃地扶着灰蒙蒙的墙板站起来时,我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假的,都是假的……当我进入小楼的时候,莉莉一定会从满地的遗骸后面跳出来,脸上布满灰尘,却欣喜地跑上前来拥抱我,而詹姆和西里斯也一定会从一处角落里突然出现,扮着鬼脸笑嘻嘻地嘲笑我“你又上当了!”
拿生命开玩笑,我可一定要数落你们一番,这也太不懂事了……
踏过门框的第一步就被艰难绊倒,我拼命抓住带刺的木门条,才不至于再次狼狈地跌倒。
棕黑色的瞳孔已然毫无生气,嘴角微扬,仰面朝天,手边甚至还有碎裂的奶瓶玻璃渣……
我忍不住一下子跌坐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颤抖着阖上他的双眼。
詹姆,詹姆,你快醒醒……
我发疯似的一把拽起他,晃着他的肩膀。
你可是格兰芬多魁地奇队长,打败过无数对手,今年的世界杯延期举行了,你还没能抱着哈利去观看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还没能带着他在扫帚上驰骋,怎么能甘心这样躺在地板上呢?
你是个英勇的格兰芬多,你不会就这样狼狈地倒在地上死去的……
楼上一阵突兀地婴儿啼哭声划破了黑暗,惊得我不由得一个激灵,这让我在痛苦的深渊中抓住了一条带刺的荆棘,虽然扎得我生疼,却或许可以顺着它爬离这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连滚带爬地摸着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上二楼。
触目惊心的血迹溅在白色的木门上,妖冶而刺眼。
哈利还在,幸好哈利还在……
我颤抖着推开木门,却再也没有力气支撑我的身体,猛然地滑落了下去。
莉莉被西弗勒斯抱在怀里,哈利的哭声和西弗勒斯的喊声充斥着我的耳膜,也催化了我的泪水。
荆棘断掉了,我再也不能离开这绝望的深渊。
不……不可能……
这肯定是某种幻境,这一定是伏地魔骗我们的,他把我们都困在里面了,我要冷静,要带着大家逃出去……
我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地板上发射各种恢复咒和破除幻境的咒语,白色与金色的光芒转瞬即逝,哈利的哭声越来越响,所有的咒语均消失在杂乱的地板上,掷地有声,却无济于事。
见我丝毫没有停息的想法,西弗勒斯轻轻抬起了头,用他那双哭肿了的双眼凝视着我,我像是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跪在地上揪着他的衣领。
我们三个人终于又和平地坐在了一起,可这样的代价却是莉莉的生命和我们的绝望。
“你怎么来了?”我颤抖着哭了出来,眼神颓然。
西弗勒斯不语,他抽出一只手轻轻拍拍我的肩,继续低声痛哭着。
“她只是睡着了是吗?”
“快把她叫醒啊,哈利在哭。”
“你不是魔药大师吗?快给她做恢复的魔药啊……”
“西弗勒斯……理理我。”
我的声音细如蚊吶,却永远带着悲戚和可笑的自欺欺人。
烛火颤颤巍巍地熄灭了——它并不能为这黑暗的房间带来短暂的明亮。
西弗勒斯依旧不语。
我趴在莉莉身边,低着头,不敢去试探她的体温,良久,久到月色已经变得晦暗,西弗勒斯才缓缓抬起头,声音破碎而嘶哑。
“我无法告诉你,卡莉娜,我只知道西里斯·布莱克出卖了莉莉,他背叛了你们……”
“不!不可能是他,我愿以自己的生命起誓!”我嚎啕大哭起来,拼命地砸着他的衣角,“怎么办啊,都死了,都不见了,我该去找谁啊……”
是啊,我这颗好不容易找到了家的归宿的心灵,又会成为荒野中漂泊的流浪者了。
我的爱人失踪于我的挚友死去的时候,而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
长夜漫漫,这个夜晚,似乎再也不会过去了。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西弗勒斯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他出卖了他们,然后要逃走了,他甚至都没有和你说过任何!你们都太信任他了,能将我骗到尖叫棚屋,让我差点丧命的人,不配保护莉莉……”
“你闭嘴吧!”我甩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发狠地瞪着他,“一个食死徒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凤凰社的人!”
“是,我是食死徒,”他没有和我争吵,而是悲戚地笑了,“这可悲的身份让我在莉莉眼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可我宁可这样暗中保护她,而不是冠冕堂皇地用正义的嘴脸掩盖自己的胆小懦弱!”
“啪——”
我下意识地甩了他一个巴掌,西弗勒斯愣愣地捂住自己的脸,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可我无法启齿,一切的解释和挣扎都是徒劳,我和他都是黑暗边缘拼命向上挣扎的溺水者,抱着已经溺亡的人,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救赎火光,却不知自己的泪水全部都流入了这条暗河,让我们的求救更加举步维艰。
西弗勒斯并没有怪罪我,而是兀自落下泪来,他一遍遍地低声忏悔着一个我不知道的事实,忏悔着自己将预言告诉伏地魔的可憎举动,忏悔着自己没有保护好莉莉,忏悔着自己让我对他失望……
我不知听了他多少遍虔诚的忏悔,也无法辨别他的虔诚是否比我的虔诚复杂几分,我只知道在他声嘶力竭、将要崩溃的时候,邓布利多教授出现在了窗边。
哈利沉沉地睡去,邓布利多教授怜爱地抱起他,将目光转移到跌坐在地上的我和西弗勒斯身上。
“别那么绝望,至少他们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他的声音苍老而缓慢,“哈利需要我们的保护。”
西弗勒斯扶着我站起身来,他神色复杂地瞥了哈利一眼。
他直直地盯着哈利的眼睛。
“我认为不必了,”他将视线转移,又恢复了平常那种淡漠的语气,“伏地魔已经死了。”
邓布利多教授轻轻摇头。
“这孩子让他收到了致命的伤害,却没有杀死他,”他严肃道,“伏地魔费尽心思想要得到永生,是绝对不可能败在一个孩子手里的。”
我的脑海中沉浮的思绪再度开始翻涌:“您的意思是……伏地魔还在看着哈利,他要等待时机回来复仇?”
虽然我不相信,这样惨痛的代价依旧无法消灭那般的邪恶,可我不能对哈利的安全不负责任。
“是这样的,所以——”他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怀里的哈利,继而抬起头坚定道,“我们应该将他送到他真正的家人身边。”
我听的一头雾水,西弗勒斯则是皱起了眉头。
“绝对不行,”他厌恶地说,眉头紧得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厌恶的神情,就连他在面对掠夺者的时候,亦没有这般的厌烦,“佩妮·伊万斯,那个愚蠢狡诈的麻瓜,她不会对哈利·波特有任何怜悯之情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也骤然一紧,遂点点头,轻声道:“是啊,教授,哪怕将哈利放在霍格沃茨,都比放在一个麻瓜家里合适的多。”
邓布利多教授沉默片刻,目光如炬。
“一种古老的爱的魔法,让甘愿牺牲的莉莉和詹姆用生命保护了哈利,他们的爱将伏地魔的魔爪打落,让哈利存活于血缘之爱的保护罩之下,”他斟酌地说,“伏地魔大势已去,可哈利却还是个孩子,我们不能保证可以应对任何的差错,尤其在魔法界。”
一番话让我沉默良久,西弗勒斯和我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我们都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懂彼此的想法,就像在学生年代,我们那样默契,是最出色的魔药课搭档。
我自嘲地笑了笑。
兜兜转转,他回到了我的身边,而莉莉他们却离我而去了。
西弗勒斯抿着唇,打破了默然的氛围。
“现在还有很多食死徒逍遥法外,让他待在这里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可如果一定要将他送回麻瓜的家里,我希望那个麻瓜知道莉莉是因爱和勇敢而死。”
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我去吧,”我心血来潮地开口道,“让我去把哈利送到麻瓜世界,然后将他好好托付……毕竟女人最懂女人,我或许可以让那个麻瓜动容一点,大不了我再用钞能力解决。”
西弗勒斯犹豫着点点头,邓布利多教授则将哈利递给了我。
“他还挺沉的,卡莉娜,”邓布利多教授的语气轻快了一点,“可能要麻烦你了。”
我轻轻接过哈利,如白瓷般透出淡淡光泽的脸庞在月光下更加美好,让我不由得亲了亲他的脸颊。
“哈利,”我轻柔道,“睡吧。”
西弗勒斯留下来收拾残局,我和邓布利多教授则在一阵眩晕过后,来到了麻瓜的街道上。已是深夜,路灯有一搭没一搭地耷拉着脑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我抱着哈利来到女贞路4号,本想将他放在门外,却不料,在我俯下身的时候,门也被轻轻推开了。
一位身材姣好的红发妇人出现在我眼前,我的所有思绪瞬间扎在那火红的头发里,拼命地在其中寻找着莉莉的影子。
“大晚上的一身是血,自己在路上徘徊,又抱着孩子,夫人,你得注意安全。”
我愣了愣,随着她落下的视线,瞥到自己脏乱的衣裙,遂不由得有些感慨——她将我当成流浪的乞丐了。
“听我说,夫人,这样可能很突兀,可我想请求您照顾这个孩子,”我不顾她目光中的惊讶,压下心头的情绪,冷静道,“这个孩子是莉莉·伊万斯的……不,是莉莉·波特的独生子,您的妹妹和妹夫英勇地在战争中献出了生命,留下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话毕,我顿了顿道:“很抱歉这样突如其来地打扰您,在深夜将一个陌生的孩子留在您的门外,是我们的唐突,可现在只有您能照顾他、保护他了。”
佩妮讽刺地哼了一声,脸色瞬间冷了些许,这让我的心也随之一震。
“我凭什么保护他呢?当初你们这群人拒绝我的时候,你们就该知道,我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好印象,”她讥笑道,“我早就说过,乱七八糟的巫师啊、魔法啊……都是怪物,只会将人杀死,百害而无一利。别怪我讲话难听,把他留在身边,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死得不明不白。”
我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只得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算我求您,夫人,十一岁,您只需要照顾他到十一岁,”我卑微道,声音颤抖,“我也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发发您的善心吧,这个孩子的体内流着和您相同的血脉。”
卡莉娜·波吉亚人生中寥寥几次的恳求,均是出于对高尚的母爱的折服。
我的母亲用她的生命换来了我的平安,而多年后我的挚友则用她的生命换取了她的孩子的性命。
爱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以保护任何人,但至今我见过最伟大的一种,则是母爱。
佩妮皱起眉瞥了我一眼。
“我可以大发慈悲地收留这个孩子,可你不要奢望我能像疼爱达力一样疼爱他,”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斩钉截铁,“一个怪胎,我真是克服了巨大的困难,才说出刚才那句话……”
“二十万英镑,”我打断了她的话,直接将口袋中的几张支票塞给她,“夫人,二十万英镑是我支付的抚养费,如果您需要,我也会经常来看哈利和……达力,这些钱请您收下,给孩子们买点小零食。”
佩妮的神色僵硬了些许,她看看我,又狐疑地睨了一眼支票,在确定那些都是真的支票后,她的语气缓和了几分。
“既然你这么富有,又很孤单,你为什么不收养他呢?”她淡淡地问道,却眼疾手快地将支票塞到口袋里,似是防止我反悔那样。
我落寞地笑了笑。
“我的丈夫失踪了,我要去找他。”我开始哽咽,抬起头揩了揩泪水。
星辰黯淡,我并没有找到那颗闪耀的天狼星。
佩妮的目光中出现了些许柔和,她斟酌着走上前来拍了拍我的手。
“要我说,这样的男人还不如不要,”她撇撇嘴,眼神古怪地打量我一番,“虽然你现在狼狈极了,但你的衣服做工还算不错,你长得也很貌美,又这么有钱,何必要让自己苦于一个男人的选择呢?”
可惜这不是他的选择。
我依旧坚信西里斯没有背叛他们。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夫人,”我淡淡一笑,“时间也不早了,很抱歉耽误了您的休息时间,再次感谢您愿意收留哈利,这个大难不死的男孩会为您带来福气的,再见。”
佩妮点点头,接过我怀里的哈利,目送我离开后才关上大门。
良久,我才转过身去凝视着紧闭的门,门里门外像是两个世界,将我和哈利突兀地隔开。可我并没有停留许久,我害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冲动,后悔自己的决定,继而夺门而入,将哈利抢回来,遂在我又落下泪之前,就转身离开了这条巷子。
我走入暗处,我知道或许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我要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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