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有什么用。”
片刻的寂静后,言不渝回道。
她忽然觉得心累。这段时间努力让自己重新去喜欢一个人,努力接纳闻栖的示好,努力走出来……本来一切都好像要好起来了,至少闻栖给了她希望。
可是都被这一通电话打破了。
言不渝平静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她反问:“在乎有什么用?我们之间的结局会因为这一点点在乎而有所不同吗,他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他凭什么打这通电话。”
又凭什么敢说喜欢她,说想她!
言不渝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尖利,洛成杨微微一愣,指间随意转着的笔停下,眉头微蹙。
他低声问:“你在生气?”
言不渝一顿,闭了闭眼。
她不该朝他发火的,他又不是原重,他只是也和她一样,被前任鬼迷了心窍而已。
“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火的。”
“……没事。”
言不渝深吸口气,平复情绪:“我不知道你和她什么情况,但作为朋友,如果你觉得我们还算朋友的话……我想说的是……不要对她抱有太大的幻想。”
言不渝闭上眼,长长的叹息从电话里传过去,莫名地令洛成杨心脏紧缩。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觉得……会分开的人总会分开,哪怕现在回头,以后也会再分开。”
更何况,这世上真的有从始至终不变不离的感情吗?
“她当年会为了物质离开你,哪怕你现在物质条件足够优秀,以后也会为了别的东西离开你……说到底,你们会分开是因为你从开始就不是她不可放弃的那个选项。”
“小羊人,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再次和她在一起吗?”言不渝的声音平静冷酷,甚至冷酷到有些温和,“……爱是勇敢者游戏,你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再来一次?”
洛成杨沉默。
他对自己编造的前女友生不出这些感受来,但言不渝的话还是像小刺一般刺进了他心里。
他从她的话里听不到令他满意的意思,反而令他烦躁。
那通电话似乎并没有让她和“原重”更近一点。
“那你呢,他并没有因为物质离开你,你会不会和他重新在一起?”洛成杨问。
言不渝瘫在沙发上,闭着眼,闻言轻笑了声:“这世上多的是理由分开,又何止物质。不过我们分开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不喜欢而已。”
“既然这样,他现在找你你又为什么生气?”
洛成杨皱着眉,听着手机的表情像是遇上了棘手的难题。哪怕面对实验数据严重偏离预期时,他也未曾这样困惑过。
言不渝冷哼一声,反问道:“他找我我就必须高兴吗?如果不是他这通电话,我现在会这么心烦?”
“心烦说明你在乎他。”
“在乎——好了,打住。”说着说着又绕回去了了,言不渝赶紧止住话题,“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聊点开心的不行吗?”
言不渝不想再多说,可小羊人却锲而不舍地追问:“为什么不说,你在逃避什么?”
“逃避?我逃避什么,我只是提起他就烦,好小羊,你行行好,不提他了行不?姐姐给你买糖吃。”
言不渝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让洛成杨一下子觉得脸颊发热,手指间的笔又不自觉地转起来。
“不行,就要提。”
“啧……”言不渝无语。这个小羊人有时候真的像个小孩一样固执难缠。
洛成杨丝毫不管她的抗拒,直接道:“既然你还在乎他,他又来找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接受,难道之前为他买醉的不是你么?”
“……谁为他买醉了,说的我好像多情深似海似的,我那天只是心情不好不小心喝多了而已。姐姐可是要成为海王的人,怎么能因为区区一个原重就停下我的航海事业。”
虽然他们两个之间也算很熟了,但被这么提起这件事来,言不渝还是觉得有点丢脸,于是立马开始找场子。
“做人呢,不能在一个小池塘里淹死。大海多好啊,鱼那么多,想尝什么口味的没有,我犯得着栽进他原重的坑里吗?姐姐现在身边男人多得很,谁稀罕他!”
“男人?什么男人?”洛成杨不悦道,没想到言不渝竟是这么想的。
“是上次那个送你假玫瑰的男人?”洛成杨记性不错,立刻道。
“什么假玫瑰,会不会说话啊你……那好歹也是人家辛辛苦苦跑了十几公里跑出来的,你得尊重。”
“哼。”
“他能给你送就能给别人送,这图是不是群发你能知道?”洛成杨毫不客气道,心里泛着一股奇怪的感觉。这让他的话一下子尖锐了不少,“言不渝,你可真是好骗,还想当海王?被人当成鱼都不知道。”
这话说的直白,就差直接骂人“蠢”了。原以为言不渝会立刻大声反驳他,没想到言不渝却哼哼了两声,丝毫没有生气:“嗯哼,果然还是男人更了解男人。”
“不过你想错了哦。”
言不渝“笑眯眯”道:“时刻担心自己被养鱼的人是成不了海王的呦。当你要‘海’别人的时候也要做好被别人‘海’的准备,没有这点心理素质的人只会淹死在海里。”
“就算是他在骗我,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本来就愿意上这个当呢~小羊同学,你还小,蹚不了这浑水,还是乖乖学习吧,啊,争取毕业了找个好工作将来好讨个好媳妇。至于那个前女友,听姐姐一句劝,你玩不过人家,就别再惦记着了,不然容易自讨苦吃哦。”
言不渝向来“妙语连珠”,平时洛成杨很喜欢她满口胡诌的样子,但这会儿却听着很是不快。
“所以你宁愿被人当成鱼也不愿意接受原重?”
“嗯哼。”
“那闻栖呢?你也把他当成鱼?”
“他不一样。”言不渝几乎是想也不想道,“他本来会是我的海岸。”
洛成杨胸口发闷,他忽然讨厌起素未谋面的闻栖。但更令他不快的是言不渝毫不犹豫的回答。
海岸?她是海,他就是海岸?她是想要投进他怀抱?
洛成杨眉头紧皱,目光沉沉。
他第一次如此明显的认识到这个闻栖在言不渝心里的特别地位。
他不禁有些好奇,让她难以忘怀的“原重”和闻栖到底哪个更特别?
觉察到情绪大幅波动,洛成杨稍稍冷静,回想自己的目的,很快冷静下来。
他反问道:“既然要做海王,那为什么不把原重也算上?”
“把他追到手再狠狠抛弃,不是更能解恨?”
言不渝:……好你个小羊人,竟有如此心机。
“啧啧啧,小羊人啊小羊人,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思呢?可以是可以,但还是算了。”
“为什么算了?”洛成杨不解,明明他已经主动送上了门,她竟然不要?
“算了就是算了,原重这条鱼不适合我这片海。”
“为什么不适合?”
言不渝发现今天的小羊人格外地爱刨根问底,一定是被前任迷得失心了,想从她这个现成案例上找到点解决方法。
唉,算了,谁叫她是个好心人呢,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他吧。
“为什么不合适,因为水土不服呀,我亲爱的小羊。我这只是淡水湖,养不了他那只大鲨鱼,明白吗?”
洛成杨不解,为什么是鲨鱼?
见对方不说话,言不渝想这下应该是糊弄过去了,心里暗出口气,幸好他没问原重为什么是鲨鱼,不然她要说因为原重是个傻/逼吗?
为免他再问,言不渝赶忙岔开话题:“别老说我,还是说说你吧。看在咱们也算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免费当一次你的情感顾问。”
言不渝翻了个身,撇开心里的沉闷,语气轻松道:“别总让我说,你倒是也说说你怎么想的,真准备和前女友复合?”
小羊人闷闷地应了一声,但话语里有些犹豫,似乎是因言不渝这番话有所触动。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有前任。想想他俩之前谈天说地多么开心,自从他们的前任接连出现后他俩时不时就会互吐苦水,感情状况就好像俩瞎子看路一样——完全抓瞎。
该说不说,他俩互相安慰开导的模样活像俩执迷不悟的冤种。
不过也真是巧,她这边前男友刚回头联系上,小羊人那边前女友也出现了,不得不说,相似的冤种倒霉也得一起倒。
言不渝叹息道:“你还是喜欢她吗?”
“……不知道。”
言不渝语塞,搞半天他也不知道?他刚才那么质问自己,她还以为他早想明白了呢。
“那你准备怎么做?接受她的示好?和她重新在一起?”
沉默了好一会,他嗯了一声。
言不渝再次叹气:“为什么要复合呢?你不怕同个坑里摔倒两次?”
洛成杨想到言不渝对“原重”的抗拒,肯定道:“不怕。”
他这么肯定,言不渝反而更加疑惑。
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小羊人接着道:“再摔一次就明白了。”
言不渝一怔,瞬间明白过来,但她还是问道:“……你想明白什么?”
洛成杨听出言不渝语气松动,接着道:“明白我为什么会摔在这,还有该怎么忘记她。”
言不渝沉默。
洛成杨知道她已经开始动摇,于是继续道:“难道你不想回头看看绊倒你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这次不抓住机会,那我或许永远也放不下。”
惊讶于小羊人的执着,言不渝有些触动,她明白他的话是有道理的,如果不真正跨过这道坎,他或许永远也无法释怀。可逃避伤害的本能却也在警告言不渝:不要靠近原重,他会再次伤害她。
见她沉默不语,洛成杨语气放缓,反问道:“在你心里,原重是什么?”
“一个坑,还是一道坎?”
握着手机的手逐渐渗出汗,仿佛只是思考这个问题就会消耗言不渝太多的能量。
“言不渝,他是什么?”洛成杨再次追问,语气有些重。
原本他是要劝说言不渝接受“原重”,可到如今,他却真的在意起这个答案来。
可言不渝一直沉默。
就在洛成杨以为言不渝不会回答时,忽然听见她低低地说了一句:“是我的疤。”
洛成杨微怔,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心头酥麻又涩然。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年他和言不渝“在一起”的时光……其实在他心里,那段时间甚至称不上是恋爱,那原本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和蓄意而为,如果不是偶然相遇,他甚至早就忘了……可现在,那段短暂的时光却在脑海中忽然清晰起来。
曾经的言不渝从来都是轻快的,像风一样,令他觉得舒适自在,所以直到分开,他也觉得她会像风一样很快忘记他然后走得远远的。
但现在,她却好像还留在原地。
他是她心里的疤?他怎么会是她的疤?
洛成杨无法描述他此刻的感觉,唯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他不能让她就这么放下“原重”。
……
言不渝轻轻碰了碰脸颊的疤,这是她身体上的疤,而原重是她心上的疤。每一处都无法消除。
能把这话说出来,言不渝觉得心头松快了些。
她听到小羊人问:“……那它现在还在不在?”
已经坦诚到这个地步,言不渝也不再遮掩,反正他已经知道她太多的秘密,也不差这一个。而且能说出来,多少会让她轻松一些。
言不渝故作轻松道:“在啊,就是天阴下雨的会疼,跟我奶奶的老寒腿一样哈哈哈哈。”
洛成杨神情微松,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却又蹙起。
“言不渝。”
“嗯?”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原重?”洛成杨忽然问道。
气氛一下子凝滞,言不渝沉默一瞬:“……嗯。”
见他不说话了,言不渝笑了一声:“害,其实也挺好。要不是最开始那次巧合让咱们认识,我怕是永远也不会说出来……说出来也挺好,不然捂着捂着就烂心里了。”
言不渝笑得轻松却难掩怅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豁达些:“说来还得谢谢你哈哈,小羊人,虽然你有时候挺气人还老逼我说原重的事,但我后来发现说出来了反而能轻松些……所以,嗯……谢谢你哦,有机会的话请你吃好吃的哦。”虽然他们大概率不会见面,但感谢是真的。
言不渝的感想并未换来洛成杨的开心,她话语里的轻快和“放下”的意味令他心中不适,可到底如何不适又无法形容。
洛成杨回想起他们再次相遇时言不渝醉酒混乱的一夜,心里那股危机感愈发浓重。
……
“那你不想它完全愈合吗?”
言不渝一愣:“……想啊。”
洛成杨握着手机,目光沉沉地盯着虚空:“那就接受他。”
他声色如常,空着的右手却捏紧了窗沿:“接受他,和他复合,把他给你的伤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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