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夏点点头,面露担忧。

    德妃撑着床沿,继续道:“你还记得穆婕妤的父母是如何被流放的么?就是因为编纂了污蔑圣上的书籍,如今宫里头竟有迹可循。呵,皇后,本宫真是愈发猜不透皇后了,皇后连自己的人也不放过,非要让人死心塌地地跟着她才满意。”

    琅夏听得一头雾水,问:“娘娘在说何事?”

    德妃微闭双眼,平缓了一会儿气息,道:“你说,若后宫有人要害别人,幕后主使会是谁?苏婕妤么?贤妃么?或者,是陈美人和杨才人?”

    琅夏一时语塞,道:“娘娘,您……您这么问,要奴才如何回答……这,这可是大不敬呀。”

    闻言,德妃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只有皇后可以选了是么?苏婕妤从不涉足后宫争斗,贤妃在皇后一回来便大病一场过身,不是皇后还能是谁?只是本宫猜不出来,也不想去猜,本宫只晓得一件事,我女儿的死、贤妃的死,必定和皇后有关!到时候,那些书稿的分量,似乎能为本宫一用。”

    话音未落,德妃又大咳起来,抚着胸口连连喘气,双眼望着窗外的夜幕和烛台上的宫灯,不肯作罢。

    “本宫可以等,两个月,两个月后便是中元节,皇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骤雨之声淅淅沥沥,朝大阴宫上下泼落而来,入耳渐渐清晰,许久没有这样一场大雨了,满宫里的人皆被这一场夜雨惊醒,有人辗转难以入眠,亦有人疲累不堪,枕着雨声沉沉睡去,终究,该下的雨还是会下,想要躲的,也难以逃避。

    虔王派去盯着乔桦的那个新宫女,叫作茹佩。

    茹佩很早就结识了虔王,从前在花房干些杂活,如今得了虔王恩惠,进了司设房,自然是对虔王感激不尽。虔王特意叮嘱她好好盯着乔桦,别给好脸色看,这样简单的事情,茹佩自然也很快答应了下来。

    自打茹佩进了司设房,乔桦便觉得成日里烦透了,从前的斐翠也没有茹佩这般让人厌恶,一个月下来,乔桦竟数不清和茹佩吵吵闹闹多少次,反倒是斐翠,令乔桦觉得没有那般厌烦了。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七月。

    自从上次决定结识他人以来,乔桦在司设房的表现更加优秀了,时常缝制宫装到午夜时分,害福安和采沁担忧乔桦身子吃不消。

    茹佩倒是在一旁冷眼嘲笑:“这是挣表现给谁看呢?又不是陛下的宫嫔,天天这样操劳,容颜衰老了,怕是想混个官女子也没有资格吧?”

    采沁最心直,回道:“都听闻茹佩姐姐是在花房表现出色才得以进司设房的,没想到竟是这般品性,不知姐姐是被那家的公子看上了,才托了关系进咱们司设房呀?依姐姐你的美貌,在这里岂不耽误了?不如姐姐去怡红楼多挣几个赏钱吧。”

    茹佩毕竟“寡不敌众”,有采沁、乔桦和福安三个人在,她自然不能多说什么,便转身去巴结陆司设去了。只是,这几个月来乔桦做事的确努力,因此陆司设也比较偏爱乔桦,倒是对茹佩十分反感。

    这时,斐翠端着盆子走了过来,递给茹佩,提高嗓门道:“有这闲心说这些难听的话,不如去帮陆司设把这些衣服洗了吧!”

    茹佩一时语塞,翻了个白眼,便端着盆儿出去了。

    乔桦和福安十分惊讶,原以为斐翠只是针对自己,没想到斐翠对谁说话都是这个样子,尤其是对新来的宫女。

    清芸自从晋了穆婕妤以来,虽说恩宠不断,但终究没有怀上孩子,她正焦急着准备寻了偏方来调理,这日却突然身子不适,几乎晕倒。

    楚筠吓坏了,连连扶着清芸:“婕妤您怎么了,要不要请了太医过来?”

    清芸缓了一阵,终于舒畅许多,有气无力道:“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自从进了七月以来天气炎热,所以我身子竟是这般不适?”

    外头的日色金灿灿的,照得门前的石砖像是镀了一层金,阴晃晃照得人睁不开双眼。

    楚筠见这般炎热,只好唤了清醉阁掌事太监祁泰打了凉水过来给清芸润一下面颊。

    清芸仍是微微目眩,低低道:“还是托祁泰传一下太医罢。”

    楚筠连忙点头,追了出去:“祁泰,再记得传一下太医啊。”

    清醉阁内,清芸摁着太阳穴,开玩笑道:“这清醉阁名字当真取得好,我现在在里面果真像醉了酒一样头昏。”

    楚筠又心疼又好笑,道:“婕妤,您身子不爽还如此打趣,奴婢可担心死了。”

    “唉,”清芸叹道:“我身子这样孱弱,何时才能为陛下诞下皇子?楚筠,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当初承宠时撒了谎,说自己看见天上降下白衣羽士,所以老天爷要惩罚我?”

    楚筠微微垂目,又看着远处的地板,道:“那也是皇后娘娘的主意,自然是好的,老天爷不会怪皇后,也不会惩罚您。”

    片刻过后,太医便顶着日头,来到了清醉阁。

    楚筠连忙搬来了一盆冰块,迎了太医进来:“赵太医安。”

    赵太医亦朝清芸行了一礼,清芸实在无力气,赐了赵太医座,道:“我从六月到七月以来,便觉得食不知味,今日特地劳烦赵太医顶着日头过来,实在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赵太医摇摇手:“微臣伺候婕妤是应该的,穆婕妤勿要如此客气,让微臣先替您把脉吧。”

    说罢,赵太医便拿出了丝帕和药箱,清芸将手臂放在雕花案几上,脸色白得像寝衣,双唇也失了半分红润。

    赵太医微微蹙睨,看了看清芸的面色,等了须臾,终于神色放松,和颜悦色道:“微臣不知该如何恭喜婕妤。”

    清芸望了望楚筠,满脸不解。

    赵太医接着道:“婕妤,您这是有喜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难道还不算喜事么。”说罢,赵太医便爽朗地笑了。

    清芸的眼角一时竟有些泛泪,左手顺势遮住自己的嘴角,道:“当真?”

    赵太医收起药箱,缓缓点头。

    楚筠亦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和清芸对视而笑,心下激动,满脸幸福。

    清芸擦了擦眼角,道:“今日当真多谢赵太医了,这是斐翠钗,还望赵大人能收下,毕竟空着手出去,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看。”

    赵太医依礼收下:“婕妤是吉人天相,一定要抓紧时间冲冲喜才好啊,微臣给婕妤拟了一道药方,还望婕妤能按此方服药。”

    “嗯,好,好。”清芸激动地回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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