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九央眸光转动,正想这是不是可以蒙混过去的意思,就紧接着听他话锋一转。
“也罢,你既然问了……”
她表情瞬间有些凝固。
冷风自窗外而入,扬起屏风外的半透明白纱飞扬。
“叫我。”慕珏对她说,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从他的角度看去,小丫头身姿娇小,仰起的小脸只勉强到他胸膛,在反应过来后很慌乱、惊疑不定,眼眶微红眼尾湿润,眸子也蒙着一层氤氲水雾……
“……公子?”
黎九央不太确定他何意。
自幼在神农谷长大的她,未经历太多人情世故,也没有学过太多的繁文缛节,所以就算认定眼前人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璟王,也没有太多对皇权的畏惧,与尊卑之分。
对他的畏惧,仅仅是因为那些可怕的噩梦……
“换一个。”
“……阁主?”
“再换一个。”
“……恩人?”
“再想想。”
……
黎九央不明白他究竟何意,是否因为她往日以‘你’称呼让他不满?才非要她想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称呼?纵使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努力去想。
“……主子?”
“九央若喜欢,平日里倒也可以这样叫。”
黎九央微微咬唇。
他那里看出她会喜欢了?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如何,只知道‘主子’这个称呼显然没让他满意。他意思听起来,平时可以叫,私下里要称呼其它。
可为什么一定非要她想呢?要她如何称呼他,直说就是,何必这般为难……黎九央心中委屈不平,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委委屈屈哀求,“……我该叫你什么?”
“再想想。”慕珏说话间又抬起手,指尖不经意间撩过她耳边发丝,目光微微停留;映入眼中一抹粉嫩耳垂,珠圆玉润……
也不知想到什么。
他眼中笑意越深,微凉指尖捏上她耳垂,若有若无的轻弄着,“好好想想。”
又痒又异样的微凉触碰,让黎九央瞬间一个激灵,浑身都有些战栗起来,却无处可躲声音亦染哭腔:“你……你不要这样。”似带着羞恼不安,又似哀怜央求。
他靠得这样的近。
让她都已经紧贴榻几上,想推开他又不太敢,小脸一度苍白,耳根却泛红,耳垂在他指尖变幻着形状。她衣袖里的手指紧紧扣着软榻坐垫的图案,指节微微泛白……
越畏惧越下意识用力。
连华丽软垫上绣纹的银丝线都要被扣下来。
“求你……”
她最终也只剩央求,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要如何求我?”
慕珏饶有兴趣问,一边收回手,不再逗弄她。继而去拉她的手让她不再祸害软榻;她下意识想挣脱,但到底因为畏惧他,不敢太过用力,被他拉起来握在掌心……
“别动。”他语气温和,拉着她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一笔一画的写着。
在凉意与暖柔触碰间,慢条斯理写出二字:
--??。
黎九央哭意微滞,眼中含泪的迷茫看看他,又看看他掌心,没太看明白写的什么。
慕珏对此微微一笑,拉着她手又写了一遍。
——主人。
主……主人?
黎九央微微睁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似还残留他掌心的字迹,有些难以启齿,在他笑而不语的注视下,微微咬唇。
“主……主人。”
“再叫一遍。”
“主人……”
“再叫。”
“主人……”
她连唤几声后,试探性抽回手。如愿以偿,忙缩回衣袖里藏着;被他紧握住的感觉还残留在手上,伴随着凉意久久未消。
这样的称呼让她觉得有些屈辱,但也仅此而已,心性单纯如她,很快就想释然了;反正早晚会设法离开他,不会真留下来当他的奴隶,就当委曲求全,只要没有真正做什么……
在这样一想后。
黎九央觉得叫几声‘主人’也不那么难了。
“主人……”
她又讨好般唤了一声。美目含泪,看似温顺却分明透着几分没诚意。
慕珏看在眼中却无不悦,微微抬手,多宝格上一个锦盒便飞落他手上,有风无声,透出几分玄乎来,可见内功高深,隔空取物如探囊轻易。
他将锦盒递给她。
黎九央茫然了一下。巴掌大小的锦盒,外观精美且华丽,也不知装了何物……
她猛然想到什么,脸色‘唰’一下变得煞白,满眼惊恐畏惧,慌张想躲开。
“不……不要,求求你拿开它。”
——在那噩梦里,也是这样精美且华丽的锦盒,盛装可怕的蛊虫毒物,他也是这般神情温和含笑递给她!
她的恐惧实在太过强烈,强烈到令慕珏都顿了一下。
“别怕。”
“求你……”
“打开它。”
声音温文尔雅,却又有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不……”
黎九央不住的摇头,眼泪直往下掉,那怕觉得他不似噩梦里那样危险可怕,可当这样一个锦盒出现在眼前,足以让她只剩恐惧,无从细想。
“何不打开一观,也许内中之物,非你所想的可怕。”
“里面……里面是什么……”
“来,打开便知。”
慕珏极为耐心的哄着她,循循善诱。
“我又不想知道里面何物,你为不自己打开呢?”黎九央实在是又怕又委屈,尽管觉得也许不是蛊虫毒物,可不敢确定,她根本不敢接过来。
他闻言慢条斯理的笑,“九央,可要想清楚了,放弃这次机会,再想从我这里拿走它,就没那么轻易。”
她在暂短的迟疑后,仍是坚定的摇摇头;再是什么东西,她也不会想要他的,只想赶紧离他远点,留在他身边,迟早会被吓出心悸的病来。
慕珏轻“哈”一声,不再继续强迫她,只当着她的面将那锦盒一点点打开……
似有淡淡银芒浮动。
一套月白色纯银长命锁映入黎九央眼帘。精致小巧的长命锁,雕刻的花纹栩栩如生,轻微光影其上流连,光泽柔和,躺在锦盒内熠熠生辉。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她曾心心念念的失物。
她不由得愣住了。
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怎么也没有想到。锦盒之内,不是什么蛊虫毒物,也不是其它可怕的东西,而是她的长命锁及首饰;是阿娘所赠、自幼珍视未曾离身之物,熟悉到只一眼就能认出来,但在后来的颠簸流离中被人抢去,她一度为此在意难过许久。
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慕珏将锦盒递到她面前。这次她没再躲闪,只是手指有些发抖的接过来看;纤细白皙的指尖,颤颤簌簌……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看。银锁正面刻有以介景福’四个字,为阳文;背面有图案,银链末端还有可爱的小铃铛,铃铛上雕刻着精致的莲花图案。
轻轻一晃。
银铃声轻脆作响。
锦盒中还有她的手镯、耳环银坠等等,皆是阿娘特意让人精心打造的……
这些逃亡中遗失之物,如今再回到手里,她不敢置信之余,更有失而复得的喜悦,连同锦盒紧紧抱在怀里,再看向慕珏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感激,只是此前惊惧太过,谢得有些生硬。
“多、多谢你……”
慕珏取出手帕替她擦泪,“我知道你对我心存疑虑。我救你,确实有一些因由,至于是何因由,你日后自会知晓。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何不尝试放下戒心,信任一下我呢?”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晓我行踪?”黎九央含泪望着他问。她感激他为她找回这些东西,只是到底心有疑问。
但他刚刚的话多少让她卸下几分戒心……
“略有掌握,可惜不够具体,寻起来颇为费时,否则早该寻到。”慕珏道。
也不知是说寻到她,还是指寻到这些首饰。
黎九央默默抱紧怀中锦盒,内心惧意散去不少,只是仍有些说不出的茫然。
慕珏看了她一会说,“别再胡思乱想。”
她垂眸,“嗯。”
“还有何想问?”
“没、没了。”
“下去休息吧。”
黎九央忍不住抬眸看他……她可以离开了吗?
慕珏将她心思看在眼里,“还想留下来?”
话音刚一落,就见她像坐垫着火一样蹭起来,迫不及待要离开。两人之间因挨得很近,少女的清香自他鼻息间擦过,火红衣裙如红莲逶迤飘落在他面前。
“我这便离开……”
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潮水阻了她一下。
她慌忙看向他。
见他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她怀中之物后,微微咬唇,不舍的将锦盒缓缓放下。
——就先放在他那里,迟早会找机会拿回来。反正都已是不抱期望之物。能拿回来固然惊喜,拿不回来,也不是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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