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圣人在宰相们的劝说下终于同意下旨处死来俊臣,朝堂内外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太平更是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玄英。
“我们总算可以放心了,”太平看玄英不是很惊讶,奇怪道,“怎么,先前他可是把裴崇道弄得半死,又多次诬陷你,难道你不想报仇?”
“想,怎么可能不想,可惜人只能死一次,这也太便宜他了。”玄英闭上眼,不由得又想起了裴崇道从狱中出来后的模样,以及被囚禁于武承嗣郊外别院的那次,而且若不是来俊臣的连番污蔑,圣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对她有戒备,是他加速了这个必然的结果,导致了如此被动的局面,也是间接致绿绕死去的凶手之一。
当然,除此以外,他本就罪恶滔天,甚至武承嗣都比不上他十之一二,这也是所有人都忌惮他、不愿得罪他的原因,毕竟没有人想要招致灭族之罪,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玄英一样拿捏他的把柄,重创他的兄弟。
“我想在他行刑前,去狱中看看他,有些事情还想和他确认一下。”玄英的话一出,不光是太平,连裴崇道都很惊讶。
“你确定吗,他很有可能在死之前再咬你一口。”太平不太放心,虽说来俊臣的附庸都是些乌合之众,可他们担惊受怕了许久,是能躲多远就多远。
裴崇道想了想,大概猜到玄英的意图,便说:“如果你确定要去,那我应该可以帮上忙,毕竟之前与刑部也有些交情,狱卒也许愿意卖个面子。”
太平见玄英主意已定,便将她送至秋官狱,以防裴崇道失势后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可以用公主的身份压一压。
“陆女冠、裴二郎,我就送你们到这里,里面就是关押来中丞的地方了。”
时隔两年多再次见到来俊臣,他倒是一点没变,哪怕已经被关了好几日,可他所在的牢房比起普通百姓的屋子都要舒适,狱卒们根本不敢苛待他,吃穿用度一应都是上品,就怕他出来后报复自己。
玄英正打量着来俊臣,冷不防听他说:“怎么是你们来看我,我还以为是武家那些怂蛋呢。”
“知道了自己的下场,你倒是不激动,这点我还挺意外。”玄英见他放下二郎腿,一步一步走到门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左右。裴崇道下意识想要将玄英拉到身后,被来俊臣嗤之以鼻。
“不用这么紧张,你的情人身手那么好,她腰上的鞭子、匕首,还有随身携带的暗器,我手无寸铁,哪里敢动她。”来俊臣语气凉凉,可眼睛却炯炯地盯着玄英。
“你那兄弟并没有死,只可惜早就神志不清了,若是你想,我亲自把他送来和你作伴如何?”玄英提到了来逸臣,自绿绕追玄英而去后,绿绣就每日变着法地折磨他,又逼问出了不少秘辛,填补了又一坊许多情报上的空白。
“陆玄英,你以为我真的在乎我那便宜弟弟吗?”来俊臣嗤笑,抓着栏杆的手耷拉下去,差一点就能碰到玄英的裙子,可她没有动。
她只是冷淡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满脸横肉的狡诈狂徒:“知不知道又怎么样,起码在当时你怕了,哪怕只有一瞬间,都是我赢。你不敢赌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自己诬陷惯了别人,自然害怕别人也这样对你。”
来俊臣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他刚想躺回去,就被玄英扯住胳膊使劲一拽,“嘭”一声撞在围栏上,还没来得及骂娘,口中就被她扔进两物。
“这是什么?”他捂住脖子,想从嘴里掏出来,可那两样入口即化,他根本来不及。
“很快你就知道了,别着急嘛,”玄英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可在他看来却艳如蛇蝎,“我忘了问,武承嗣当年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就算你还有三天才行刑,我也依然能让你在死前就痛苦一百次。”
裴崇道看着玄英,知道这才是她来此的目的,可是他不觉得来俊臣会在这个时候把事情说出来,就算说了也很可能是骗她的。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我就要死了,你也别想好过……又一坊的事儿他和我说的不多,但是以他话里的意思,武则天似乎非常忌惮前任坊主,而他也参与其中设计……该死,我怎么会说出来,你到底……裴炎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也没那么大狗胆,他是和徐敬业谋反了,可很多东西不是他……陆玄英你个贼道姑,贱人……”
来俊臣面色青紫,脑袋发胀,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如刀割,如火燎,如凌迟,如石击,他痛得话都快说不出来,额头上沁出汗水,滴进眼中酸涩不已。
玄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低哑,在他听来仿佛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如今他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被称为“俏罗刹”,这并不是为了恐吓别人,而是在陈述事实。
“这就受不了了,被你诬陷入狱的、含冤而死的,哪一个不是受尽折磨。别着急啊,三天,有你享受的呢,只可惜就炼成了这么一颗,都是价值连城的毒物,便宜你了。”
“裴崇道!你的枕边人这样可怖,你……你不怕有一天……”来俊臣挣扎着,想要给玄英最后一击,可惜他用错了地方。
裴崇道笑了,露出一边的酒窝,与这阴森的牢狱格格不入:“她不会,因为我不是你。”
“走吧,估计他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玄英伸手,顿了一下后才拉起裴崇道的手向外走去。
裴崇道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回握住,刚想开口就被来俊臣打断。
“裴崇道,你不知道吧,武承嗣书房底下有一张陆玄英的画像,咳咳,十二年了,咳咳,哈哈哈哈……”
先前来俊臣想要离间他们时,玄英并没有太大反应,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担心裴崇道不能接受,可又觉得自己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之前也在圣人的授意下做过不少阴私之事,她的敬之不是不懂,哪怕此前没有见过也不会怎么样。
对于看男人的眼光,她自认为还算不错。
但是如果,真如来俊臣所言,武承嗣这么多年来都收着自己的画像,她不确定能有男人会不介意,即使这不是女人的错,即使她的敬之与她如此契合,彼此信任,心灵相通。
可她还是不敢保证,又为自己质疑对方而感到羞愧、困扰。
算了,她想,如果他真的因为这种事情而对自己的态度有一点改变,那么她就与他一刀两断,从此江湖不见。
但她还是期待着,希望她的敬之不要打破自己的爱情美梦,不要让她再一次对男人失望。
“想什么呢,我们回家吧。”裴崇道依然握着她的手向外走,语气自然。
“你不生气?”
“生气啊,有什么用,是武承嗣私藏的,是来俊臣告状的,我就是要生气也是对他们,”他突然停下直视玄英,“你以为我会迁怒、怀疑你,还是怎么样?”
玄英看着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坚定、充满爱意。
“抱歉,我刚才怀疑你了。但是我……”
话音未落,裴崇道就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后背,柔声道:“你永远不用和我道歉,我知道你的意思,看来是我平日里表现得还不够好,竟然让你产生了误解。”说到最后,他语气带笑,可玄英听着只觉得耳膜嗡嗡发震。
“不,不是你做得不好,是我太多疑敏感了,是我之前……抱歉。”
“你如果不收回刚才最后那两个字,我就不和你回家了。”他刚一说完,就被玄英亲了下侧脸,正要说什么又被她拉着跑了起来。
他们不打算坐车,准备就这么一路逛着回去。
可还没跑多远,玄英就因背着身往前跑而撞到了一个人。
“啊,你没事吧,是我失礼了。”玄英立刻转身想扶起那人,就见他直直盯着自己,眼神有些奇怪。
这人穿着不俗,虽不是京中极名贵的衣饰,可样式新颖别致,连发冠与玉饰都有几分巧思。可玄英自诩识得所有贵族子弟,从没见过这样容色出众的年轻郎君。
她以为是自己与裴崇道竟敢当街奔跑看着不雅,这个被自己撞倒的重视礼教的家伙才会面露异色,甚至也不要她搀扶便起身离开。
裴崇道见玄英望着那人的背影,以为是有什么不对,忙道:“阿英,怎么了,那人是谁?”他怕隔墙有耳,不仅没有叫“俏俏”,甚至连玄英的排行都不愿暴露。
玄英摇头,想到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就无端端有些发毛,这就像一种自带的预警,可这小郎君看着就纤细,恐怕力气还没总被人当成猎物撕咬的裴崇道大。
她预备去找太平问问,想来这样的人物一定会是各府上的贵客。
等两人走远后,那人便从一间首饰铺子中走出,他指指二人问掌柜的:“那身着青绿的小娘子是何人?”
他见玄英容貌美艳勾人,又对这儿极为熟悉,想来是常客,所以才有一问。
那掌柜的随意看了一眼,又斜睨他道:“京中人人都知,玉清观的陆玄英陆女冠最爱青绿色,郎君是才来京城不久吧,没听过她‘神都第一女冠’的艳名。”
“陆玄英,难怪那人唤她‘阿英’。掌柜的,那她身边儿那位又是她什么人?”
“嚯,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如此亲密行事,除了情人,还能有什么?说来也怪,这陆女冠曾经也换过几任,谁知自天授元年起到如今,竟只与那裴二郎来往了,”掌柜的见他还盯着人不放,有心劝诫,“我劝郎君别看了,虽则陆女冠貌美,平日偶尔也发发善心救济百姓,但到底不是寻常人该肖想的,她可是连来中丞兄弟、魏王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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