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跪地伏首,不敢看太平的脸色,只是她从没想过竟然会生出这样的事情来,或许武家、韦家和宗室们这段时间突然往来频繁胜过当年的原因就是这个。

    又或者这是李显和臣子们想出能对付她的办法,用婚姻牵制住女人,这样任凭她再如何能耐,都能被圣人夫君捏在手里。

    甚至他们还留了后手,即使她不能松口,也还有安国相王李旦作为备选。

    李旦与玄英从小亲厚,他们料定她不会轻易驳了相王的面子。

    “你是为了裴崇道?这也无妨,不过挂名而已,你只需同婉儿一样辅佐圣人,安邦定国,并不是为了其他。你依然可以同你的裴郎在一起,甚至他也可以官复原职,继续当大理寺少卿。”太平好言相劝,甚至俯身拉玄英起来。

    可她只是抬起了头,仍跪在那里,眼中含泪却坚定不移:“公主此言差矣,就算不为裴郎,奴也不会应允。即使不住宫中,可总归身不由己,奴本就是为了公主筹谋才回京,早打算等事成后便离开此地,您为何却要把我推给圣人?”

    太平自然知道玄英的心意,可这事并非她一人做主,只能劝道:“并不是仅有圣人,你若愿意嫁相王也可,这样不是更好助我?显兄长本就欲立旦兄长为皇太弟,你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奴知道,奴知道,只是那样,奴又如何与裴郎在一起呢?岂不是让奴当那抛弃夫君的不义之徒。”玄英看着太平,满眼复杂。

    “你若喜欢,别说裴崇道,再有十个八个也可以养在府中,兄长们并不会介意。你从小同阿耶学得一身治国之策,却几乎没机会用上,岂不可惜?如今只需要同婉儿一样做个挂名妃嫔,她可算得是巾帼宰相啊!”太平循循善诱,只为让玄英答应。

    提起上官婉儿,玄英既钦佩又有些同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事实虽是如此,可架不住外人肆意揣测,前朝时曾传她与李相国有私情,被太后黥面,世人哪管真相如何呢?奴若应允,却与裴郎同住,只怕不仅有损皇室颜面,更叫裴郎与裴家蒙羞。您知道,奴并非在意名声之人,否则也不会用‘神都第一女冠’之艳名掩饰俏罗刹之身,只是奴不愿连累旁人。”

    玄英和太平一时都有些沉默,她们不清楚婉儿是否真的在意过,却都明白人心险恶、众口铄金。

    “你是觉得圣人与太后的主意不好,害了婉儿?”过了很久,太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有些颤抖。

    玄英摇摇头,语气坚定,目光灼灼:“非也,上官昭容如此聪慧过人,怎会不知利害关系,她既应下,可见是胸襟广博、心系社稷之人。况且,以如今的局面,她定然清楚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二人都同样幼时便居于宫廷,一样有抱负,有才干,只是一明一暗,还是高宗去后,玄英及又一坊才开始正式听从武曌调遣。她与婉儿不同之处在于,上官婉儿十年如一日在宫内侍奉,并无伴侣,而她接任又一坊后便搬入了玉清观,好不容易才得了裴崇道这一知心人。

    如此一来,玄英如何能同婉儿一样选择。

    这样的道理不用玄英明说,太平自然清楚,可是这件事并不是由她提出,归根到底,太平与驸马一样,都是替人办事而已。

    “这事并非我一力主张,是几位宰相、郡公向圣人提议,只是我觉得,”太平停下看了看玄英的脸色才继续道,“恐怕阿娘早就有意,但没有言明。”

    “原来如此,果真是他们,怪不得当时说博陵郡公也有参与,难怪太后此前叫我入宫却不放行,宫宴上更是有撮合之意,所以韦后和安乐才针对我。”玄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深究没有意义,反而坏了她与太平的感情,毕竟她入宫一事,太平未必没有参与。而今太平略过不提,她又怎会点破。

    事已至此,太平也没有其他办法,见玄英长跪不起,十分抗拒,她只好叹气道:“其实你清楚,这样多少也是对你的保护,但你若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只是你要多加小心,尤其是韦家人。”

    这倒是她的肺腑之言,玄英感激不尽,深深叩首:“谢过公主。”

    等太平将玄英拉起来时,只见两行清泪惹人怜。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轻松就解决。

    这几个月来,玄英都闭门不出,裴崇道虽然猜测是与宫里的事情有关,却怎么都想不到圣人要立玄英为妃嫔。

    即使她已经推拒,可心中仍有些不安,所以拒绝一切外出活动,甚至都不愿入宫见太后武曌。而这种荒唐事,又怎么能说与裴崇道听,只好全自己憋着。李显虽然早就大赦天下,裴崇道也没有了窝藏罪人、协助潜逃之过,可他叔父裴炎曾得罪韦家和圣人,自然不能再给韦香儿抓到把柄发作。

    “我不是说了,这些情报你们自行处理,处理不了就交给大理寺卿莫九郎,为何又来?”

    “主人,太后病危,恐怕时日无多。”

    “大胆,你怎么敢诅咒太后!”玄英猛地站起,却被这消息震得眩晕,手下人连忙要上前搀扶却被止住,她边走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自退位后身体便大不如前,前几日突然昏迷不醒,药石罔效,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宫里都在说,恐怕如今是不好了,圣人、相王与公主他们日夜守在一边,昨儿夜里太后才醒来,交代了些事情后又要求见您……”手下人跟在玄英身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她已经策马而去,与宫里来传信的人擦肩而过。

    玄英清楚武曌的身体,年初政变后就已经不太好,只是断断续续拖延着,她如今只是后悔,不该因为太后和圣人有意要她嫁入皇家而拒绝见面。

    而这一回,怕真是最后一面了。

    一路闯到宫门口,惹得身后跟了一串十六卫的人,好歹她还有理智,下马后正要跪下请罪,就被等候在一边的内侍官带了进去。

    “太后现在身体如何?”玄英心中焦急,脚下生风,面上却不显露,毕竟若是无碍而哭丧着脸,唯恐有诅咒之嫌。

    那内侍官快走几步才跟上来,喘了几口气道:“回陆娘子,今日看着气色比昨日好些,人也精神。”

    听了这话,她心中有数,提气便想跑,见内侍官面色发红,只好嘱咐道:“我先过去,如果圣人怪罪你,便说是我执意如此。”说完,几个纵身人就没了影子。

    上阳宫仙居殿。

    玄英落在殿外,欲进又止,深吸几口气后才抬脚踏入。与她想象中不同的是,殿内并没有很多人,连婢子侍从较从前都少了许多,她无暇思考便被请进里间。

    果然如“魅”所言,圣人、相王、太平都在,见玄英过来,也都面色平静地互相见了礼。

    李显转身朝床榻方向又行了一个礼:“阿娘,既然真娘已经来此,那我等便先到外殿。”随后,他便在玄英诧异的目光中带着李旦和太平退了出去。

    还不等玄英站直身体,就听到武曌咳嗽了两声,话里却含笑:“真儿,快来。”

    “我好久未来看您,实在不孝极了。”她握住武曌的手,异常冰冷,甚至比去岁病重时还要干瘦。

    “乖孩子,我知有些事让你心中有疙瘩,但这也是为了你阿耶与我的大唐考虑。你有顾虑,可阿娘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武曌的目光仍然很慈爱,却叫玄英如坠冰窟。

    她的声音微颤,还带了几分怒气:“太后,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其实,您大可以让圣人下一道旨意,我又怎么敢不从?”

    这话却是讽刺,她也清楚不该在一个弥留之人面前说这些,只是一想到武曌甚至宁可用自己的死亡和与玄英之间的感情来绑架她答应此事,就有些不寒而栗。

    “孩子,你还是年轻了,又不曾坐在我的位置上,这里的一切都有我与稚奴的努力,你是我们看重之人,更是他信赖之人。为了江山社稷,我也舍去了很多,多少人都说我心狠手辣,我并不否认,也不在意,我唯一担心的是下去后见了他该如何交待。”

    玄英不说话,只是在武曌提起李治时眼中含泪,她无法不动容,因为在二十二年前,她此生最为敬重的人离开了人世,偏偏她当时还在军中历练未还。这也是李治的安排,为了玄英今后更好地为大唐收集外族情报,若是连真实的战争都没有经历过,怎么判断情报是否可靠。

    只是短短两年,就接连送走了裴行俭与李治,她虽然有所长进,可心中总有许多遗憾。

    “这事你不用现在就答应我,别哭了,真儿,”武曌用颤抖的手抹去玄英流下的泪水,冰凉的指节似乎要被眼泪烫伤,“临了了,我知你心中还有疑惑,尽管问吧,趁着我还能说话,还有意识,问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吧!”

    玄英一凛,即使知道这多少有些利诱的意思在,可也愿意相信一位老者,还是她年少时所倾慕的扮演了她母亲角色的老者。

    更何况,很多事情只有知道了实情才能更好地判断,为了她与裴崇道这些年所追求的真相,为了她想要知道的关于玉狐狸和裴炎的那些事。

    “我师父玉狐狸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中原,远去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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