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层叠起伏的雪山,群山环绕之下,嵌着一隅平坦的盆地。沿着山间的溪流向下走去,不消多久,便能抵达附近闻名的度假胜地——汤岛。
这个严寒的雪夜,雪山之间的温泉旅馆里,袅袅飘来一阵醇香的酒意。
昏暗的烛光散在半空,晕黄的门纸之上,隐隐绰绰地映出一个漆黑的人影。犹如电车玻璃上映出的片景,那影子穿过一排排纸门,快速向前掠去。
阴暗狭长的走廊之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声响的靠近,两根手指戳破门纸,扣住门上的木格,倏地拉开了门。
“……斑……?”
几近熄灭的烛火下,她迟疑地望了过去。
来人身披一件深色的浴衣,双手交叉笼在袖里,站姿有如一尊暗夜中的铜像。他的目光沉甸甸的,细看之下,却茫茫然没有焦点。
门被打开的同时,面前一阵清甜的酒气,幽幽地侵入她的鼻腔。
——这家伙是去喝酒了吗?
她狐疑地想。
“真是的,宁愿一个人去喝酒,也不知道叫上我。”她抬眼,似真似假地抱怨起来。
“……”
浸满酒气的身形晃了晃,他把膝盖朝向她的方向,缓缓跪坐下来,而后沉着地点了点头。
“我回来了,梨瑠。”
“真拿你没办法呀……”说着,她向前膝行两步,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轻快地道:“白天发生的那件事,你就这么在意吗?”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灼热的皮肤,将他的醉意驱散了几分。
回想起白天的经历,宇智波斑的脸不禁沉了下去。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与风之国的谈判结束后,建村之初的忙碌总算告一段落了。柱间给同行众人通通放了假,难得没事可做,宇智波斑终于久违地回到了家。
他合上房门,将玄关的忍靴摆好,迈步走向屋内。客厅里空空荡荡,唯有微风吹过窗沿,扰得檐上的风铃叮咚作响。
微风渐息,一地寂静,四下无人。
泉奈就算了,但梨瑠竟然也不在吗……?
他有些疑惑,脚下却没停顿,继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呜……”
没等他再走几步,走廊的不远处,悠悠传来一阵隐约的细响。
这响声似乎是从杂物间传来的,他听得不甚明晰,当下便警惕地转过身,悄声靠近这声音的源头。
“泉、泉奈老师……”
因忍耐而变得沙哑的女声,裹挟着几分媚惑之意传进他耳里。
“……”
行吧。
原来是这样。
他眸色一暗,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佐佐美穿好衣服,正坐在玄关换鞋子时,冷不丁地被人从后抱住,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怎么了?”她纳闷地转过脸,认出是斑后,手便停了下来。
斑抬起头,眼神向窗外瞥去,无事发生般地说:“出差途中路过了不错的雪山温泉……说起来,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门了,梨瑠。”
“诶?”
说罢,在对方低声的惊呼中,他搂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沉默地打开房门,只给屋前的积雪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二人的身影便霎时间消隐无踪。
——他就这么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等等,泉奈不一起去吗?”
“……这次只有我们两个。”
……
当天下午,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冒昧地问一句,二位的关系是……?”进入旅馆后,前台小姐笑意温和,问道:“并非有意窥探客人的隐私,只是针对夫妇的话,我们有特别的情侣套房可供选择哦。”
“夫妇。”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前台小姐点了点头,目光向下扫去,正欲接着往下记录的手,顿时突兀地停住了。
“唔,是姓宇智波对吗……?”留意到她戴在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前台小姐的字迹不禁有些漂移。
自称是夫妇关系,却只有一人手上戴了戒指。这种情况倒也不算少见,但通常都是……
嗯,一夜情。
前台小姐的眼神瞬间微妙起来。
循着这道微妙的目光,斑低头看去,银色的冷光一闪而过。直到这时,他才留意到,在她纤长的无名指之上,套着一枚银质的指环。
——又是泉奈做的吧。
这样想着,他的神色却止不住地暗了下去。
不甘之意犹如夜月下的幽昙,悄悄绽开在斑的心尖,令他的思绪逐渐飘远。
怎么偏偏是泉奈呢。
唯有泉奈,他是无法责怪他的。
斑的面色愈发不善,阴沉得像窗外铅灰色的天际。他不悦地抱起双臂,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发脾气的理由,只好黑着脸走了。
初遇也好,再会也罢,明明都是他先来的。
所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
回忆的最后,是一束指腹的冷光。
感受到颈间游移着的双手,皮肤上徘徊着冰凉的触感,他的醉意散去不少。浓墨色的双眸微沉,他忽地垂下头去,下巴抵住她的肩膀。
“泉奈向你说了什么吗……?”
他用手指抚过那枚戒指,低声问。
“是的哦,他问我要不要结婚试试看呢。”她也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回答,“不过,我并没有答应他。”
“我们两个商量过了……本来是想考虑一下的,可是,无论是我还是泉奈,都不愿意离开你呀。”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斑的心情再度复杂起来。
借着微醺的醉意,他将身体的重量全部靠在她的身上。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在汤池里泡久了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泛红。濡湿的头发虽然没有往下滴水,但却带着刚洗完澡的湿意,变得柔软而服帖,就像今夜难得流露感情的他一样。
见他如此难得的模样,佐佐美当然没法拒绝了。她没有挣开他的身体,而是带着些怜惜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一吻过后,她再也支撑不住,仰身向后,两个人一齐倒在榻榻米上。
浴衣的腰带系得松松垮垮,很快便被他摘了下来。温热的皮肤黏在一起,交叠的体温下,斑的意识渐渐朦胧,下手也有些不知轻重,在她的身上留下几许青紫色的淤痕。
这天夜里,月亮的光芒黯淡无比,唯有星斗满天,细碎的星辰仿佛垂落在地面,一伸手就能触碰。
迎向窗口洒落的星光,他将她圈在怀里,任由她八爪鱼般地缠着他。枕着低垂的星幕,嗅着对方的气味,两人都少见地睡得很好。
翌日清晨,二人如常早起,清洗一番后,在汤岛附近散起步来。
斑回忆着昨夜的情形,沉默着没有说话。佐佐美则想起了家中的泉奈,若是昨夜的淤痕被泉奈发现的话……她捂住手腕,条件反射地背后一凉。虽然泉奈也曾笑着说过不介意,但手腕常年破损的伤口,总能让她记起那泛着黑气的笑容。
——回去找柱间申请一个繁忙的差事,先把这事糊弄过去再说吧。
她扶了扶额,头疼地想。
两人肩并着肩,心事却截然不同。不知不觉间,已行至汤岛神社门前。高耸的鸟居伫立在前方的通路,石阶一路绵延而上。
“既然逛到这里,大约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作祟。不如上去参拜一下吧。”她说。
“好。”斑说。
二人拾级而上,及至手水舍的洗手钵前,分别舀水净手之后,佐佐美无意间抬起头,一簇白梅落在她的头顶。
正巧,雪花也飘扬着落了下来。
“下雪了……?”她喃喃念着。
猝不及防之下,她的手被人拉住,重心不稳,一下子落入身后的怀抱里。
“别磨蹭,走吧。”
他将她裹进自己的斗篷,推了推她的腰,揽着她向前走了两步,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看破他刻意瞥开的视线,她勾了勾嘴角,颇有几分想笑。
冬日的阳光铺陈在他的侧脸,将他的下颌线条晕染得一片朦胧,仿佛笼上一层淡金色的朝雾。
迎着阳光,梅树下伫立的绘马挂,也仿佛被这圣光所眷顾了。佐佐美买回两片绘马,兴致勃勃地书写起新年愿景来。
「希望回村之后,能够得到一份好工作。」
她的愿望十分直截了当。
偷偷摸摸把绘马挂进隐蔽之处后,她扭过头,说:“走吧。”
太鼓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两人的斗篷里,被对方的体温暖着,即使雪花落在身上,也会立即化为泪水,顺着斗篷滴落。
“回去了,梨瑠。”
风雪与落花洒落一地,汤岛的冬日,像是醉了酒般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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