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脚上的淤青一天天消散,新年一步步走来。2004年的春节,非典在全国人民的努力下得以控制,生活似乎在逐渐消失的消毒水的味道下趋于平静。红色的灯笼被高高挂起,集市和商场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氛围,视野里充满着各种红色和金色,点燃了被白色笼罩的世界。
对于余周周来说,这个春节却意义非凡。这是,她和妈妈,还有齐叔叔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以往的春节,都是和舅舅舅妈还有余乔一起。吃饭看春晚,聊着天,电视播着小品,一家人的氛围浓厚温暖,只是余周周依然会感到一丝孤独。在各种问好和祝福声中,在对未来无限的憧憬想象中,余周周心里总是会想,如果妈妈和齐叔叔还在的话,他们一家人的新年会怎么度过,就像第一次去到林杨家心里腹诽的那样。
余周周做梦也想不到,当初不切实际的愿望,有一天居然会实现。齐叔叔正站在门口贴着对联,妈妈正忙着准备年夜饭,而她在两人身边周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一家三口,虽不如以往那般热闹,但也让这个不大的家充满自己盼望已久的温馨。
傍晚。
听到开饭后,余周周有些费力地抱起和她差不多高的饭桌来到客厅,看着妈妈将一道道饭菜摆放在桌,五花八门的菜肴,每一道都寄予了不同的新年美好的寓意。正在此时,齐叔叔开门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坐在椅子上,余周周有些好奇地问。
齐叔叔神秘地朝她眨眨眼,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拿了两个高脚杯出来。
妈妈端出最后一道菜,年夜饭已经全部做好了。
“这么丰盛啊。”齐叔叔叹到。
“毕竟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嘛,应该庆祝一下。”妈妈温柔地笑,指了指两个高脚杯,“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呀?”
齐叔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娘俩不解的目光中从带回来的纸袋里掏出一个木盒,上面还写着些英文,貌似是什么品牌。颇为正式地打开,余周周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一瓶红酒。
“值此良辰美景,也为了庆祝我们的第一顿团圆饭,我特意啊从单位拿一瓶红酒回来,”齐叔叔边说边打开瓶盖,向高酒杯里倒酒,然后一杯给了妈妈,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而后看向余周周,“周周,想喝汽水还是橙汁?”
然而余周周眼巴巴地看向酒瓶,齐叔叔笑了:“你也想喝酒啊?”
余周周摇摇头,又点点头。还没开口,妈妈先发话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余周周向妈妈撒娇:“我都16了,不小了。”转过头看向一脸笑意的齐叔叔,后者朝妈妈的方向撇了撇嘴,意思是我都听你妈妈的。
妈妈看着少见的撒娇的余周周,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怎么突然想喝酒来了。”
“想喝就给她喝点吧,庆祝庆祝。”齐叔叔发话了。
“谢谢齐叔叔。”余周周朝他眯眼笑。
“你就这么惯着她吧。”妈妈轻轻瞪向一唱一和地两个人,“算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就破例让你喝点吧。”
“妈妈你最好了。”余周周蹦起来,跑去厨房拿酒杯,妈妈在轻轻念叨着,齐叔叔看着她的背影笑的摇摇头。
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紫红色的液体落入杯中,余周周不知怎的想起这句诗来。
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举杯对饮,吟诗作赋;余周周一家三口齐坐桌前,举杯共饮,共庆团圆。
余周周轻轻抿了一口,没有想象中的刺激,反而像走入被各种鲜花包裹的花园,夹杂着果肉的清香,柔软丝滑,而后慢慢变得酸涩,最后只留下一点酒精的辛辣。
几杯下来,余周周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飘飘然。
她不是第一次喝酒,也不怎么喜欢喝酒,只是大学期间的团建或多或少都与酒有关。庆祝也好,游戏也罢,各种环节都有酒的影子,饭桌上的男男女女,无论彼此是否熟识,只要端起酒杯,似乎就能被那种氛围包裹,借着酒劲,说出平常不敢说出的话,做出平常不敢做出的事。
余周周不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然而身为社团里的一员,有些聚会总归是逃不开的。好在身边一直有林杨陪伴,替她挡掉不少的酒。在余周周眼里,啤酒苦涩而辛辣,多喝几杯后,眼里的整个世界就像浮在酒面上的泡沫,虚无缥缈。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余周周才能体会到酒的妙处。随着酒精入体,体温也微微上升,温暖了身边的空气,脑袋微微眩晕,意识清醒却又糊涂。会因为一句笑话笑的停不下来;会靠在林杨的肩上,不停地倾诉,或是久久的发呆;会突然勇气非凡,和队友一起高歌;也会偶尔涌起悲伤,默默流泪即使过后面对林杨调侃时绝不承认,但是却清楚地记得那种可以放大快乐和悲伤的感觉。
后来余周周才知道,这种感觉,是微醺。
当初不切实际的想象,竟终有一天实现。余周周迫切地想要找到微醺的感觉,借着醉意,将感受到的快乐与温馨,无限放大,也将心里压抑多年的悲伤与孤独,喷薄而出,化作泪水和阵阵咳嗽。身旁的妈妈嗔怪地拍拍她的背,余周周顺势地钻入妈妈的怀里,像只小猫一样撒娇。
很久很久以后,余周周已经记不清那天的春晚上演了什么节目,也记不清红酒的牌子,但是她依旧记得,那一天微醺的她躺在妈妈怀里闻到衣服上的,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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