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郭炜站在藏隆大境的张家别墅门口按门铃,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他拨了俞黛丽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但没有人接。
黎安靠在警车前,跟他说道:“别打给俞黛丽了,你试试打谢强的电话。要再不行,我们就先进去。”
郭炜答应道:“好,我来联系。这俞黛丽也是的,昨晚答应得好好的,怎么早上不见人呢!”
电话拨通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谢强在那边连连道歉,说是车子堵在了路上,预计还要十几分钟才能到,郭炜挂了电话跟黎安汇报了一下,黎安一扬眉,给其他两辆警车里的警员打了个招呼让他们稍安勿躁,等司机来开门了再进屋不迟,然后她带着郭炜绕着屋子转了起来。
张家这栋别墅依山而建,坐北朝南,三层楼高,带一个地下室。别墅的前面是大块的草坪,入口处用半人高的灌木丛作为隔断,近门处的喷水池跟他们前两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出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条锦鲤沉在水底有气无力地游动,看着似乎瘦了不少。屋后是一片小院子,由于背阴,没有种花草,铺了水泥地,方便车辆进出。平时张海隆是司机接送的,车子停在大门口,他从正门进出。而俞黛丽自己开车则是沿着房屋西侧的道路一直开到背面的车库停好,然后从车库的内部的门进入到别墅。
别墅的东北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矮房,应该是后面搭建的。矮房的门锁着,从窗子里面望进去,像是个工具间,摆着很多锯子、榔头,黎安还看到了几个比较大的机器,郭炜倒是都能认出来,一个个指着说,这个是割草机、那个是抽水机,还有发电机什么的,然后还给黎安指着别墅三楼的那个锅盖接收器贼兮兮的说,那个可以通过卫星信号收看国外的电视台,黎安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别墅背面再远处是一道陡坡,没有路,陡坡上只有丛生的杂草和零星几株小树,半人高的灌木丛在北面合围到了陡坡就断了。
黎安一边走,一边随口闲聊道:“俞黛丽昨晚没住这儿?”
郭炜踢着小石头,朝屋子里面努努嘴,说:“哪能呢,在里边儿。谢强说她睡觉前可能吃了安眠药,电话是静音的,她一般要睡到中午才起来。”
两人立在北面的院子里,这里照不到一丝阳光,只有不知道哪儿吹来的阵阵阴寒的山风,吹的郭炜瑟瑟发抖,黎安见状招呼他一起走到前头去,两人沿着东面的墙角刚转过弯,就听见一阵车轮声,往门前的道路一看,一辆阿尔法缓缓驶来,谢强来了。
黎安转头交代郭炜:“一会儿你找谢强聊一聊。不,还是我来吧。”
郭炜委屈地说:“头儿,你不相信我?”
黎安拍拍他肩膀,郑重的说道:“不,我想到了更为重要的任务。一会儿你盯着检查小组取证。”
郭炜的脸色马上由阴转晴,一副交给我你放心的表情。只听见黎安继续说道:“今天的调查报告,就交给你了。”
谢强下车开了门,郭炜跟他聊了两句,问了房间的分布情况,带着检查小组分配任务,让他们先搜查地下室和一楼,二楼和三楼等中午以后再说。
然后黎安就把谢强叫了出去,两人回到门口。谢强问黎安介不介意他抽一支,黎安摇摇头,谢强就靠着阿尔法点了一支烟。
吐出第一口烟,谢强主动说道:“黎队长,我晓得你想问我什么,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谢强先从自己说起,他大专毕业后找过好几份工作,但因为不会拍领导马屁,只知道闷头干活,所以都太不如意,每每干不了半年就得换工作。一次他看到招聘网站上隆城集团招人,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来应聘,最后还真被选中了,进了大楼的监控室上班。
监控室的工作按部就班,有些无聊,但很适合谢强,他还挺喜欢的,要不是当时为了谈女朋友三班倒的工作时间凑不上约会时间,他估计现在还在那儿上班。进了公司半年以后,张海隆原来的司机年纪渐长转岗去了行政主管的位置,张海隆换了好几个总裁办车队里的司机都不满意,就准备从扩大选择的范围。谢强那会儿年纪轻,又是本地人,经历单纯,同事之间处的还不错,下班没有其他消遣,老老实实两点一线,最多只有一个打游戏的爱好,他就自己报了名,也入了候选名单,起初并不被人看好,谁知给张海隆开了两次车,张海隆指名就要了他做专属司机。
谢强抽完了一支烟,把烟头踩在脚底下,叹气道:“谁晓得,当张董的司机那么累呢!”
员工可以做五休二,老板可不是。张海隆365天全年无休,早上九点准时到公司,晚上只要没有应酬,铁打不动的九点才回家,如果有应酬,凌晨那都是家常便饭。周末别人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张海隆还得安排社交应酬,不是跟这个董事长打高尔夫,就是跟那个老板去外地看项目,而且还积极参加各种政府组织的公益、环保活动,他的周末比周间还忙。而且就算没有社交安排,跟绝大多数白手起家的老板一样,张海隆自己定期会到各个项目工地上走走看看,这是他工作多年以来的习惯,过得非常勤勉自律。
不过,老板太过于劳心,直接导致下面的司机也好、秘书也罢,都身心俱疲,总裁办的秘书就别提换得有多勤了,司机虽说单位时间劳动强度不高,但架不住劳动时间长啊,几乎没有节假日,跟着老板,全年无休的节奏。
谢强自嘲地笑了笑,摇头到:“以前年纪轻,跟着老板到处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后来结婚生了孩子,家里琐碎的事情多,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老婆老是抱怨‘董事长打卡你也打卡,可他赚多少,你赚多少?’仔细想想倒也是,这些年做司机,什么技能都没学到,从这里出去了,连找个其他像样点儿的工作都不行。”
张海隆也不是没给谢强考虑过,他好几次都劝谢强有空多看书,自考先拿到本科学历,以后跟他前头那个司机一样,转岗做个行政主管或者保安主管也不错。不过谢强自己躲懒,觉得张海隆那么大的董事长,就给自己一小主管做做,还得考这考那,多没意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听劝。但谢强家里添了孩子以后,他收入实在太低,养家糊口都捉襟见肘,他便跟张海隆提了几次加薪,反倒被张海隆说教了两回,然后他就不敢再提了。
孩子渐渐长大,家里的开始压力越来越大,但老板不给加薪怎么办?思前想后,谢强琢磨起开网约车赚钱的门道,他手上有张海隆上下班用的两辆商务车,而张家的别墅里,跑车和保姆用来代步的车还有各有一辆,平时他送张海隆上班以后,白天基本上都是固定的空闲时间,油费根本不用他出都是单位充卡的,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做都亏大了,想想都可惜。
接着,谢强注册了网约车帐号,而且还去会务公司挂了名,当然用的是假名,白天空闲的时候,就开网约车接单,如果有婚宴什么他再错开时间安排。刚开那会儿有一次张海隆去外地出差没带他,临时通知他去接,而那时他刚接了一单外地的单子赶不过去,便推脱家里有事接不了,张海隆没说其他的,只在电话里说以后有事要跟他提前报备就挂了,可谢强心里却还是毛毛的,便再也不敢出市区,只敢做市内网约车的生意了。
网约车一个月兼职开下来,还能添个五六千的进账,谢强的日子倒也过得滋润起来。他又拿出一根烟,刁在嘴里并不点燃:“出事的那天晚上,是我送张董回家的。那天,我记得,他下车的时候,我跟他说,把车子开去4s店做保养,明天换一辆去接他。其实,那天晚上,我是开网约车去了。”
谢强顿了顿,然后拿出打火机,连续打了两次火都没打着,第三次打着了,点了烟,他用力地吸了两口,才继续说道:“要是那天晚上我不跟他说,他一定会打电话叫我送他的。这点,我承认,对不住张董。是我,对不住他。”
然后的事情,跟郑律师说的都能一一对上,谢强的网约车开到一半,接到了郑律师的来电,然后他通知了孙翠兰,孙翠兰再叫醒了赵霞娟。而谢强自己先把商务车开回家停好以后,再打车去了医院。他真的没想到,车祸会那么严重。
黎安点点头,谢强看来说的都是实话,但她还有话要问:“张海隆和俞黛丽的关系怎么样?”
谢强对着她笑了笑,那眼神看着彷佛是在说别开玩笑了,但嘴上却回答:“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算可以了。他们有钱人的圈子,不都那么回事儿么,表面上恩爱夫妻,实际上,早就两不相干了。”
黎安点点头,本来她是想继续问谢强知不知道张海隆在查俞黛丽出轨的事情,但看谢强的样子,已然投靠了俞黛丽,她也就把这话咽下了,转而问道:“孙翠兰呢?平时你们接触多吗?”
谢强颇有些不屑地说:“兰姨?她原来颇受俞黛丽重用,不过去年被俞黛丽发现偷偷卖她的包卖她的手表,俞黛丽就有些厌烦她。”
黎安想了想,接着说:“这么说来,孙翠兰跟赵霞娟并不是很亲近的?”
谢强很奇怪的看了黎安一眼:“老夫人跟谁都处不好,她脾气很怪,深居简出,整天只知道看着她那只猫,这儿没人喜欢她。”
黎安暗忖,既如此,赵霞娟和孙翠兰一直在他们面前表现得那么主仆情深是怎么回事儿呢?
黎安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里却又说道:“你也不喜欢老夫人。所以,出了事以后,你跟了俞黛丽。”
谢强耸耸肩,对黎安的话,并未反驳,却也没表示同意。
黎安还想继续问,一阵车辆的声音传来,听声音,司机开的还挺着急的。又来了一辆车?黎安和谢强转身走到了门口正中央的位置,抬头往路上看去,离得远谢强也认不清那是谁,但可以肯定,不是经常来别墅的人。近到眼前隐约能看见驾驶室了,他才皱眉说道:“是俞总工作室的静静和晓溪,她俩来干什么。”
眼看车子停好,谢强熄了烟,迎上去。车上下来的就是静静和晓溪,两人满脸着急,一下车就问谢强:“俞总呢?俞总在吗?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
谢强一边不紧不慢地带着她俩进门,一边好心提醒道:“什么事儿这么着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俞总哪天早上早起过。”
静静焦急地一把推开谢强,说道:“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没时间跟你解释,俞总的房间我认识,晓溪,我们赶快上去!”
谢强没好气的整了一下衣服,指着静静和晓溪上楼的背影,道:“唉,你干么呢,真是的!”
看着周围没人理他又觉得有点尴尬,弹了弹领口并不存在的灰,转身“切”了一声,对着空气指了指并不存在的两个女孩,自己给自己圆场道:“懒得理她们,哼!”
一阵急匆匆的上楼脚步声后,只听西面的客房响起了不断的敲门声,一开始还是礼貌的有间隔的三声,到了最后都快成了拍门声了,然后,只听一阵女人的咒骂声和重重的开门声,应该是俞黛丽被叫醒了。
二楼先是安静了几秒钟,只有悉悉索索的小声讲话,然后只听一声重重地摔门声传来,随即似乎扔出了个什么东西,“咻”的一下飞出走廊,“叭”的一声掉到了一楼客厅,差点儿就砸到了那盏华丽至极的水晶灯。正在客厅检查的两个警员定睛一看,是一只手机,屏幕已然粉碎性骨折,手机壳也脱离了主机躺在一边,看起来缺了个角,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两个年轻男警员面面相觑,然后向二楼望去,只见一个女孩子“噔噔噔”跑到楼梯栏杆边上向下望来,欲哭无泪的表情真真叫人同情,其中一个警员只能安慰的说道:“修修,应该还能用吧。”
那女孩一跺脚,摇头尖叫了一声,转身就往楼下跑,来捡自己的手机。
这时郭炜进到客厅,他不知道刚才的事儿,见到一个女孩子跑了下来,好像还是认识的,伸起左手,开心的上前打招呼:“哎,这不是静姐么?你怎么来了。”
静静正是心情不好,瞪了一眼郭炜,怒气冲冲的说道:“姐?什么姐?!你全家都是姐!”
郭炜的手还僵在头边上,笑容僵在脸上,一头雾水地朝黎安看来:“这,怎么啦?我就是打个招呼啊……”
又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从二楼传来,步点快的都让人为这双鞋子的主人担心,稳着点,可千万别摔了。俞黛丽随意收拾了下,连妆都来不及上,眼圈泛着青黑,眼皮还略有些浮肿,瞧着脸色暮气沉沉,一脸凝重的样子。她随意套了一身浅杏羊毛西装,足蹬一双深棕色尖头高跟短靴,胳膊肘上挽着一件焦糖偏金羊绒大衣,一边下楼一边打着电话,语气极不耐烦:“……跟你说了,这几天别出门,更别去工作室,听不懂吗?!行了,行了!我这儿还有事,回头再说吧!”
郭炜没放下去的手原本又挥动了一下,但见这位“丽妃娘娘”面色不善,气势汹汹的走来,一时间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打招呼,乖乖靠边让出了通道。
俞黛丽挂了电话,招呼谢强赶紧上车。谢强立马扔了烟头接连几个小跑上了阿尔法的驾驶室,俞黛丽则三步并做两步跨上车关上了门,商务车很快启动开了出去。
晓溪则是在一楼客厅找到了静静,没来得及安慰几句,便说:“静姐,赶紧的,赶紧的,俞总都出发了,我们也赶快追上去!”说罢,便拉着静静跑出了门。
“出什么事儿了啊?急成这副样子?”瞧着一阵忙乱,郭炜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
这时,黎安和郭炜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两人打开一看,佟文杰给他们转发了好几条微博热搜:富婆深夜幽会情人、张海隆车祸另有隐情?、老婆伙同情人谋害董事长丈夫!
这标题一条比一条吸睛,一条比一条劲爆,短短一个小时,已经冲上微博热搜前二十了,而且还在继续发酵,各种点击、评论和转发数据还在不断攀升。
黎安随意点开了新闻下面的图片看了下,好像是吴铮跟踪拍到的那些,只是网上发的图片又加了博主揣测两人的对话内容p上去了好些文字,亦真亦假,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把两人相识相交相恋的剧情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当当,逻辑非常顺畅、条理无比清晰,而后又加上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张海隆孤身参加慈善晚宴、品牌合作签约酒会的照片,附加上各种小作文揣测,含沙射影地把一个豪门富婆出轨后伙同小三谋害丈夫抢夺家产的故事说的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此时,商务车上的俞黛丽则心急如焚,不断地拨打钱八爷和郑律师的电话。拨了好久,这两人一个都没有接的,反而是隆城房产十几分钟前贴出了股东大会的最新消息,已经确认下周一开会。俞黛丽惊怒不已,不再拨打电话,而是不断咬牙切齿地骂着“老狐狸”、“白眼儿狼”,又再次催促谢强赶往隆城集团大厦。
俞黛丽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头转向窗外,商务车正经过市中心的高架,前方有两辆车刮擦导致车速时走时停,她意识地盯着窗外的巨型电子广告牌,那广告牌正好轮播到隆城集团在售的一个高端楼盘宣传画面,她印象中广告画面里是一个都市中产人群的全家福造型,儿女双全,夫妻恩爱,长辈慈祥,甚至连宠物大金毛都准备了,而广告片中的男主人正是丹尼尔拍摄的,现在竟然直接被p掉了。
“呵,动作可是够快的啊,”俞黛丽怒极反笑,转头不再看电子屏,冷冷地说道:“哼!一个老奸巨猾,一个道貌岸然,一边给我玩失踪,一边又大张旗鼓地表明立场,什么意思?!全都他妈的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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