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人人厌恶的名字,对方显然蹙眉,毫不遮掩的暴露无遗他冷漠的语气:“那个搞得耄耋之年的老头家破人亡那个?”
“……”
“害的刚刚及笄女子嫁不出去,香消玉损那个?”
“……”
“惹得别人母亲一尸两命那个?”
“好啦,是我。”瞧对方蠕动唇瓣,欲言下去,她急忙叫他停下来。
她也未曾想到,自己名声居然如此大,臭名昭著,世人唾骂,早已挖好坟墓等她下葬的样子。
现在倒好,什么好感都消失殆尽了,乌悯抿唇,算了,她也不是特别想要增加好感。
“怪不得寻不到好人家,谁敢要你?”对方撕破脸面,毫不留情的说出这些话,面对别人来说字字诛心,但是对于她这种没有心的人可不是。
然而她偏要装傻充愣,她脊梁冒冷气,语气是疑惑又蕴含细微的坚定,可仔细一听,只有玩笑:“谁说的,我这不是寻到了么?”
对方愣住,僵硬在原地,仿佛被藤蔓蜿蜒纠缠住了,一动不动。
对方的眸里是少女狡猾的笑容,撩人心扉。
“乌姑娘,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么?”
“做甚的?”
“我在这杀人的。”
“……”你真会恐吓人呢,警惕性的她感受到不对,立马化险为夷:“会杀人的好,日后能保护我呀。”
“谁想保护一个杀人如麻的姑娘啊?”话里的意思已经袒露清楚了,谁都不想保护她,反而想将她碎尸万段。
对方挑眉。
“是啊……”小姑娘垂下脑袋,睫毛遮住了眼眸,以为她在真心懊悔,在积累悲哀。
但是耳际却传来她突然激动的嗓音,像干枯萎缩的花蕊重新起死回生:“换我保护你也未尝不可呀。”
“……”他噎住,这姑娘真的什么话都敢讲,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意识到不能继续聊下去,想早点结束这个死亡对话,她双手放在后面握紧,凑近他,他察觉后退。
乌悯严肃盯着对方的脖子,伸手抚摸上去,对方立马捏住她盈盈一握的手。
她吃痛,眼眶泛红:“哎呀——你干嘛!”
“……”他松手,低眸一看,略显惊讶:这样,手就被弄红了?明明都没用力,真是千金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又娇生惯养,真不知道是怎么经历那些杀人不偿命之事的。
眼看他还没放下戒心,但也知道不可能一直聊下去,她突然开口:“我要走了,时辰不早了,免得父亲担忧。”
闻言,对方看了一下门外,天色尚早,小姑娘真不会撒谎。他们聊的一柱香不到好吧!
乌悯走了几步,回头看他,青丝摇曳,裙摆勾勒出美丽的弧度,冲他招手:“下次见。”
“你怎么知道还有下次?”
他敢确定他是不想和她下次见了。
然而乌悯没说什么,就一溜烟没影了。
回到府外。
乌悯爬到墙壁旁边,把几样物品叠在一起,叠罗汉似的,踩踏着上去。
她伸手抚上墙壁,打算跨过去,一股探出乌漆麻黑的脑袋,硕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眼前,窘迫犹如万鸟归巢:完蛋。
她直接石化,宛若被点穴,觉得现在躺下去可以死的更加体面。
“怎么不下来?”对方问道,他脸上已经有了沟壑,沧桑爬满了脸颊,眼神忧郁,眼里流露出难以挟制的气愤,对方的声音苍老却很有压迫感。
她苦笑,手指蜷缩着,语气里掺杂一缕不安:
“父亲,你猜我出去干嘛了呀。”
“惹祸了。”
“不是哦,你再猜。”她勉为其难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此刻好似有一条蛇蜿蜒爬行在她身上,打了个寒噤。
“那你猜猜我要干什么?”乌越不答反问,一手捏着木板,在自己手上轻轻浅浅的拍动着,明明在微笑,眸里却能读出:我要打断你个逆女的腿!
乌悯毛骨悚然,声音若隐若现的颤抖:“我不猜。”
“那你下来,我告诉你我要干什么。”
“您可是要杀女来平怒气么?”
“莫不然?”
“父亲,虎毒不食子。你可以打我大姐、二姐、三姐,但决不能打我啊,我还小。”
她咽口水,随后继续磕磕绊绊道:“不是你说同姐姐们说,我还小,犯错是在所难免的嘛,宽容些,父亲莫不以身作则?”
乌越青筋暴起,深邃的目光里忽闪忽现不可遏制的怒火,艴然不悦。
这么僵下去也不是法子,乌越宠乌悯是普天之下人人皆知的事,宠她爱她不刻薄她,可是也都知道乌越对她也是最狠的。
列如,年幼时派四姊妹在烈日焚荒下,叫她们半蹲不动,但凡有丝丝懈怠就处罚不得食饭,只为了锻炼她们毅力。
那日,她比任何人都多坚持了一盏茶时,便换得丰盛美酒佳肴,可至那以后,她接受了乌越破天荒的命令,她每次都要比别人多做,别人优异,她就必须更加才华横溢。
教三姐妹们莫要尤云殢雨,切忌旖旎儿女情长,对于乌悯却道不受任何人囹圄,挣扎处处桎梏,心无拘绊,身无藩篱,仅与所爱之人携手束缚镣铐在这盛世江山。
经历自小的磨砺,本想乌悯能不负众望的含霜履雪的才,但终究还是成了瑰姿艳逸、倚姣作媚之人。
毕竟——
这才是她,任性跋扈、娇气做作、胆大妄为、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缺点集于一身的她。
三位姐姐也不知是该嫉妒或是心疼。
“你先下来,挂在上面丢死个人。”乌越怒气渐渐褪去,即便眼中的寒意未褪去,仍平心静气道:“我可丢不起这人。”
知道他是不善表达,明明是关心却硬生生说成是丢人现眼,不过这样趴着确实不太好受。
踯躅一会,娇气的乌悯决定不跟舒服作对,便乖乖爬下去了。
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安全着落,乌越挑眉,不禁嘲讽:“如此熟练,想必越墙早已是乌小姐的家常便饭了吧。”
他话里有话,乌悯装傻充愣,睫毛弯弯,傻兮兮笑到:“不敢当不敢当。”
“我可没有夸你。”
“我知道我知道。”
搞得你很光荣似的。
乌越板着一张脸,严肃的走了起来,回头看向乌悯,不耐烦道:“愣着做甚?跟上。”
“哦……是,父亲。”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来“管理不当”的温穆,有些纠结,父亲向来可不是诛故贳误的人,错误就是错,没有什么误不误,都要严惩。
算了,反正受苦的不是她,关她何事?
她走在乌越身后,瞧着他挺直的腰背,坚硬的脊梁,不由赞叹: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厉害。
“父亲,你还在气头上吗?”
“……”乌越回头看她,眼神似一把剑,满脸写着“你看我像是不生气的样子吗?”
此般模样,乌悯倒抽凉气,缄默不语。
他似乎在忍耐住乖戾,语气出奇的平静,似乎早就轻描淡写刚刚那事一般,慢悠悠道:“你可还记得娃娃亲?”
话一出口,乌悯便明白了他心里打什么主意。
娃娃亲确实是在她年幼时有的,两家都没有要退婚的意思,相处融洽和睦,从未发生过争执。
两家相互挟持,互相包容,虽说乌越在这诺大的地方也是个受宠的官,但那家更胜一筹。
那个男儿长相不凡,成绩优异,被众星捧月,是千万家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这种好孩子跟坏孩子乌悯是没有什么来往的,几乎都是擦肩而过的份,两人都看不对眼。
后来因为一些事,那位与她有婚约的男儿就搬走了。
如此多年未见,她早已忘却了这事,她努力想了想,娃娃亲的那个男子好似是叫什么,姓昝,但她着实记不起全名了。
此刻她可不能惹他,火上浇油等下她就要抄《女子行为礼仪》《养成淑女》《女子贤惠》等等不知乌越从何处找来的书了。
“嗯,”她点点头,继续道:“略有印象。”
乌越冷笑一声,双眸微抬,目光锐利,全然不信道:“他唤何名?”
额……不愧是父亲,一抛就是个大难题。
她略微惆怅,朱唇轻启:“父亲,你怕是有所不知,我这脑袋一天到晚不中用,越来越贴近未来千年的那个脑萎缩的‘老年性痴呆’。”
虽然她说的好像确实如此那样,但乌越不得不承认,他没听懂。
倒也是见怪不怪,这小丫头不知日日看何书籍,那些完全未尝听闻过的话皆由她绣口吐出。
他索性就不追究那词什么意思。
“昝箖绥,”他颇为无奈:“记住了——
他前几日便道近几日回城,估摸着现已回来,你把握机会,即便不喜欢,为父也会给你找个机会退婚,期间你不要乱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知道这已经是他耐心的最大极限,她如蜻蜓点水般点头。
昝箖绥,她记住了。
她怎么会做伤天害理之事呢?肯定要好生待见自己的未婚夫呀。
“你准备一下,等下便去昝府。”
“……”人家都未必回府,就这般着急赶鸭子上架呢。她喟然。
她被强迫着收拾打扮了一下,不施粉黛的脸颊仍然美丽,身着里边是象牙白曲领衫,胡垂袖交领襦被绑紧,交领半袖对襟羽纱披在外,逶迤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
一路上马车动荡,她百无聊赖看向车窗外,入帘是大街小巷的美食与人群,人山人海,略显拥挤。
她正襟危坐,思绪万千,随即微微叹气,细长如葵扇的睫毛垂下,覆盖着漆黑的眼眸,唇畔勾靥淌过丝丝蔓蔓的飘忽,不知程邪调查的如何了。
那罗二小姐,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人物。
马车渐渐停下脚步,驻足着。
她掀开车帘,眸中倒映出雕栏玉砌的昝府,两边摆放着威严的石狮。
她弯腰走出马车内,被摘棽毕恭毕敬扶着,不敢怠慢的握住她,力道不轻不重。
乌悯从车上一跃而下,裙子在半空摇曳出漂亮的弧度。
秋色正浓,一缕寒风袭来,她轻轻打了个喷嚏,眉眼舒展开来,用绣有徘徊花的鲛绡抹了抹唇角。
乌越挺直身姿,有意无意的瞥向她,表情颇为无奈:上好的手绢被践踏了,这姑娘也是真狠心拿来擦鼻涕擦嘴。
乌悯注意到了,抬起手递鲛绡给他,在他如坠雾中的眼神里问道:“父亲,您是瞧上女儿的鲛绡了么?”
“……”他嘴角抽搐,语气平静道:“为父并没有喜欢别人口水的癖好。”
她点点头,略微惆怅道:“那太可惜了。”
“……”他并不觉得可惜,感激流涕乖女儿的好意。
他不理睬她,径直走了。
她紧随其后,嘴角勾靥起一个弧度。
“你待会,给我老实点。不然回去打断你的腿。”他威胁道。
“哦。”她嘟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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