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悯顿时又变得恹恹欲睡,像是有数不胜数的瞌睡虫在啃噬着她,她阖上眼眸无所谓道:“那才不是好事。”
倘若要香囊,一声令下,无数美男都可以赴汤蹈火,只为博美人一笑为她奉上。
“哎呀!那个陎屹身上的仙气你不曾发觉吗?”
闻言,乌悯稍微愣住,掀起眼帘,半晌颔首,嗓音柔若春风:“发觉啦。那又怎样?”
“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簇艽吊着她的胃口,吸入的空气都在胸臆中燃烧:“一个仙人,如果不是灵力低微,遮掩不住自己的灵力才能让人发觉。
那就是力量强大,遮盖不住。
或者是力量强大,但不知如何遮掩。”
“嗯?”乌悯疑惑,眼波潋滟,声音里掺杂着鼻音。
簇艽意识到不对,结合乌悯往常的手法——美人计,它立马清了清嗓子,掷地有声:“我不是要你去撩拨他啊!神仙和一个女魔头,这会是一场难以忘记的史诗级灾难。”
乌悯惯用套路——杀人诛心。
“……”呵呵。
乌悯当然理解簇艽的意思,但没想到它脑洞丰富,曲解成这样,只好有气无力的冲它解释:
“簇艽,如果他真的不会掩藏仙气,灵力低微。那现在早就有不少人将他碎尸万段了。”
神仙的躯壳、魂魄、意识。只要打着“包治百病,长生不老”的名号,卖都能卖个滔天大价。
“对啊,”簇艽很赞同,念想盘根错节的在脑海里:“所以说,他是不是力量强大,遮掩不住?”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背后有人护着。”
真是一语道破,簇艽都想都不曾想到,脑子一下被藤条缠绕一般,混乱捋不清楚思路。
“想要一探究竟,那还不简单?乌悯,你再把他请进府中,多些了解。”
“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倒是亲自来呀。”
“我难道不想吗?”
“话题偏了昂,”乌悯勾勾手指,捏起在床边的玉佩,眼波粼粼:“这和那个香囊有何干系?”
“你拿着那个香囊,只要遇到危险,便可以互换他的名字,随叫随到。”簇艽说着,有点乐滋滋的。簇艽跟着张锡那段时间没少听说书人这样讲,一来二去,搞得它都魔怔了。
“……你偶像剧看多了吧?”乌悯直接无语,哑口无言,索性直接袒露出心情,翻了个发自肺腑的白眼给它。
“什么是偶像剧?”
乌悯才懒得解释:“你闭嘴吧。”
过了两日。
寒酥渐渐稀疏了,四周萧萧,寒风仍然在呼啸,吹扬屋檐边悬挂的铃铛,透露着诡谲,虬龙形枝干缀着的一枝梅,散发着孤傲以及决断的气息。
门蓦然被打开,凛冽都飓风此刻全往屋内挤去,中间赫然伫立着一个女子,乌悯身着菊蕾白暗花桃李海棠绸花裙,还披着披风,腰间挽着白玉玲珑腰佩。
浓密的青丝逶迤垂落在纤细的腰间,精致的脸庞微施粉黛,肤如凝脂,黛眉下细长的睫毛像是簇生的灌木丛般茂盛,一双秋水眼眸沾了风花雪月,正镶嵌其中。娉婷秀雅,娇媚无骨。
她抬起脚,慢慢跨出门槛,一脚落在满地铺盖的雪花里。
“乌悯,你今日又要做甚?好久不见你遨逰大街,欺负平民百姓了,有些不习惯。”腰间琬琰的玉佩发出声音,语气里毫不遮掩的疑惑,甚至还有些令“平民老百姓”所畏葸的觳觫。
“啧,”乌悯垂下如扇子般的睫毛,脆如铃铛,颇为嫌弃道:“你怎么还和我学坏啦?你不是最讨厌我杀人放火了嘛?”
簇艽尴尬冷笑两声,似乎是不能接受这句话,但也不反驳:“人都是会变的,你不会是被我带好了吧?”
“那倒不至于,”乌悯立即回答,半分犹豫都不曾带。
她是谁呀?
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乌府四小姐乌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才不会那么轻易产生怜悯之心。
苍穹落下的寒酥像是霜蕤,缓缓降在她的肩头,似乎是在回应她方才那句掷地有声的话。
“去给爹地请安,你可别再说话啦。被发现端倪,为保全我自己清誉,我可不管你的。”
“这跟你清誉有什么关系?”
它一个小玉佩,没胳膊肘子没小脚蹄子,能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不被乌悯欺负就不错啦。
思考到这,簇艽居然莫名其妙还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你想呀,”她素手勾了勾垂在胸前的青丝,清明澄澈的翦瞳。抱着随意的态度敷衍它。“我日日夜夜与你孤玉寡女,共处一室。甚至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张锡,从他的魔爪里夺回你,不免让人觉着我们一人一玉有什么情愫。”
“呵呵,真是够烂的谎话。”最后,簇艽还大发慈悲的补充一句。“傻子。”
“唉,你文明点。”
“文明是吧,行。”,簇艽爽快答应。“真是够腐朽的借口。小傻瓜。”
“……”此言一落,乌悯一个踉跄,似乎落进无限漩涡,到嘴的语言一下哽在喉咙里。
乌悯悠悠走着。
像是没事找事,簇艽倒抽凉气开口道:“实话实说,你真的,凶巴巴的。总是用一些甜美的嗓音说狠辣的话。”
真的不明白,虽然它是有那么亿点点过错吧,但上帝那小老头也不必将它安排在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身畔吧。
都带坏它了。
“凶点怎么啦?”
“不骗你,你真的没有心,杀起人来武断,不带媕娿的。”簇艽感慨。
“你要不要摸摸我有没有心跳呀?”
“咦!如果我真的可以,想必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了吧?”
传闻中的试试就逝世。
“或许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那股刺破苍穹的寒凉骤然呼啸着,像是来自风霜的呜咽,狠狠闯过它身侧,吹得它直摇曳,簇艽瞬间噤若寒蝉。
为己为己,乌悯的为己方式就是杀戳别人。
不过多久,乌悯便来到霭闽院,这除了驱散了些寒霜,镂空的雕花窗桕披上了些许雪花,门壁上依旧是那光彩夺目的殷红,丹楹刻桷,屋檐滚下来的凛冽霜雪仍然与那虬枝交缠,梅花那股幽香伴随着雾霾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乌悯轻轻吐一口气,寒霜打在她如同剥壳的鸡蛋般的腻白脸颊上,如丝绸般的秀发被她掖到耳后,顺便理了理落在披风绒毛上的霜。
她扬眸瞥向门口伫立的三个人,一个是朱仰,他神色专注。另一个身着玫瑰粉彩绣梅兰竹菊绸花裙,很是有礼的对朱仰微笑,从正面看,衣裳衬托出她的骨架纤柔。
那便是乌家大小姐,乌筱。
最后一个,身着月影白暗花萱桂茶花锻长裙,笑起来很温和,微微弯起的嘴唇是无比姣美的菱唇,身材如同弱柳佛枝。
这个是乌府二小姐,乌渺。
两个孑然相同的人站在一起,温柔无处可匿,十足的姐妹花气息。
当然,并非与乌越有血缘关系的乌悯,与她们大家闺秀格格不入。
她们身上那股温柔的劲,是让人感到温馨的。
而乌悯身上那股傲娇劲,是人人厌之的。
瞧着二人乐呵呵的对朱仰说着什么,但不用猜,乌悯想着估摸着就是早安用语,无别的了。
“你与她们差异甚大,外边的人,究竟怎么看不出来你不是亲生的啊?”簇艽疑惑,声音闷闷的。
“不许说话。”
乌悯踩着地上的一条路蜿蜒下去的鹅卵石,提着裙摆趾高气扬的走着。这里早已被清理过了,所以没有那么厚重的雪。
朱仰明显瞥见了她,心蓦的提到嗓子眼儿上来,身体微不可见的觳觫。
“你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他那么怕你。”簇艽小心翼翼问道,如蚊睫般小声。
“等会解释。”乌悯眉眼弯弯,梨窝微绽,闭着那绯红的唇瓣,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注意到朱仰的目光不在自己身边,乌筱和乌渺都往这边瞧来,眼帘里映入横冲直撞的雪花里,少女面赛芙蓉的容貌以及妩媚纤细的身躯。
乌悯勾唇,冲她们二人行礼道:“拜见大姐,拜见二姐。”
“四妹,亦是来道安的?”乌渺浅笑,目光柔和,像是纳入了春日里的风。
“是。”
“如此,便一同进去吧。”乌筱开口,浅浅一笑。
乌悯笑靥如花,冻的发白的指尖敲了敲手中的暖烘烘的手炉:“好呀。”
“朱仰,”乌渺颔首,转头看向朱仰。“你与父亲禀报一声吧。”
朱仰缄默,转身那瘦削的手轻轻推开房门,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声响。
不过多久,朱仰毕恭毕敬走了出来,垂着那颗脑袋唯唯诺诺道:“已禀报,三位小姐,请进。”
几人稍后便站在乌越面前,除了乌悯都抱着挺虔诚的态度,腰背都立得宛若竹竿。
“小女乌渺来给父亲请安。”
“小女乌筱来给父亲请安。”
“……”换作平时乌悯肯定骨摸宁张口就来,但不能让她们觉得自己在乌越这里对待不同。
那句话像是被枷锁束缚,现在只能把那句话憋回心里,清了清嗓音安分守己道:“小女乌悯来给父亲请安。”
“嗯。”乌越抿了口茶,斜眼望向她们,语气郑重:“你们来的恰好,近日花圃被弄得有些乱糟糟的,已经凌乱不堪。
是时候该清理换新的了,你们给我想想,换成什么花较好?”
静谧的空气被一道温柔的声音给打破,抬眼望去,乌筱深色淡定,宛转悠扬抢先回答:“小女觉着黄木香不错,绮丽的令人唏嘘,花开花落,它却常年不败,即便是霜寒之际,也傲然绽放。
这便同人的傲骨一般,清廉,坚韧不拔。不惧霜雪。”
言落,乌筱下意识看向乌越,只见他乌越垂眸,轻轻抚摸着茶杯的边沿,不知思绪。
良久,只说了两个字:“不错。”
既然乌筱讲完了,自然就到了乌渺,她声音很轻很清甜,回荡在这房间内,却总是透露着傲劲:“小女认为绣球花更加适合栽种,每一朵微小的花朵簇成一团,很是诱人。如人一般,团结一致,便足矣绽放出最好的姿态。
并且,绣球花春夏秋都常在,若是疲劳了,可以去观赏静心。”
等乌渺说完,乌越在她忐忑的目光里,阖起眼眸,语气淡淡:“甚好。”
接下来,压力给到了乌悯。
但是她一点也不焦急,不惶恐。只是纤指撩了撩垂在衣襟侧的浓浓青丝,她说的随意又潇洒,声音环绕在她们耳畔:“山茶,茉莉,小女都觉得甚为不错。
虽不能一年四季常在,有些遗憾,但这些并不妨碍它能好看又能泡茶。”
没有具体答案,没有辞藻堆砌,没有借人以喻。只轻描淡写几个字。
睁开眼睛,漆黑深沉翦瞳里溢出幽幽笑意。他果然没猜错,乌悯总会给他制造惊喜。但还是口是心非道:“为何你的脑袋瓜里都是吃喝?”
“哎呀,那都不重要呀。重要的是……”乌悯看着他,眸里似乎染上了冰霜,显得剔透又聪慧:“你的评价。”
乌越缓缓吐了口气:“虽然愚笨,但也聪慧。知道我喜爱泡茶,懂得从我爱好入手。”
所以,就算她说了缺陷,但有优点足矣掩盖所有缺陷。
每个人都提及了美丽,但只选中了乌悯,说明不在美丽,在于舒适,在于眷恋。
千千万万个优点都抵不过喜欢。
只要乌越喜欢,那么胜利的就不会是出彩的那一方。
“四妹果然冰雪聪慧,我便知道四妹的想法与我们总是有差异的,即便父亲并不在意我的方案,但我也输的心服口服。”乌渺夸赞道,发自肺腑的微笑着,眼眸粼粼泛光。
随即,乌筱深以为然看着乌悯的侧脸,那清晰的轮廓,也赞不绝口:“四妹果真是,令人出乎意料。身为大姐的我,应多向四妹学习才是。”
乌悯倒也不害羞。
“行了,等下把她吹得又自豪了。”乌越制止道。“你们二人先行退下,准备一下今夜准备送给郡主的礼物,我与鸢尾还有要事商议。”
要事商议?乌悯不解。
“是。”说罢,二人一起退了下去,连阖门声都是缥缈的。
直到乌筱乌渺离开她的视线,她才如释重负,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裙摆飞扬勾勒出美丽的弧度,逶迤在腰间的青丝也小幅度的摇曳,耳边垂下来的耳坠也疯狂的晃动,她素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捻起桌上一块糕点。
因为嘴里嚼着桂花糕,所以口齿不清:“说吧,什么要事?”
“你!”乌越青筋暴起,眉头紧蹙,牙齿打颤,似乎要有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他遏制住怒火,倒吸一口气:“越来越没有尊卑了。”
“嗯哼?”
“想不想挨板子?”乌越敲了敲桌子,盯着她。
“……”乌悯立即起身,拢紧披风,腰间挽着的玉佩发出泠泠声响,赌气似的说道:“如若你是要我挨板子,那恕我不奉陪啦。”
“呵,”乌越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推挪到桌子上。
骤然乌悯瞳孔放大,眼睛里迸发出金光。立马坐回原位,素手拿过桌子上稳稳放着的盒子:“这是何物?”
“打开看看。”
闻言,乌悯轻轻打开,呈现在她眼前的,赫然是昂贵的玉如意,她悠然撩起绯红的唇瓣,笑意盈盈:“爹,你这是送给我的嘛?”
“不是。”
乌悯的微笑僵住,蓦然垂下嘴角:“那是做甚?”
“……”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知道你不会准备什么好东西给郡主,今晚你安分守己些,将这个送给她。”乌越说话不急不缓,那苍老的脸颊上浮现一抹笑,无奈又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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