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之间,过了几日。
凨凪凮夙,袅袅雾霾笼罩着偌大的皇宫,凛冽的风在半空勾勒出痕迹,绕过香檀木镌刻而成的飞檐,宽阔的朝廷内,金碧辉煌。
宫殿内,龙椅雕刻着四条凶猛的龙,而龙椅上坐着一个面容严肃的人,他眉宇间充满戾气,语气里颇有愤懑之意:“朕派出百余人,竟捉不到几个人!”
“皇上息怒。”
“阮小将军,这次的事你不必参与,你从战场凯旋归来,也算是护国有功,这次便不劳烦你做这些烦琐之事。”
“是。”阮筏挺直的腰背此刻微微鞠躬,改掉往日都慵懒。他补充道:“此人来无影去无踪,作案手法屡次相同,下手重度也是相同,卑职斗胆猜测,此事是一人所为。”
“这件事,不可作罢。属实吊诡,朕因为此事夙兴夜寐,必须严惩。”他掀起眼帘,睥睨众人,下颚微不可见的抬高几分,青匝匝的须碴很是明显。
“捉着朕身边的人痛下杀手,也真是胆大包天,朕倒是要看看这究竟是何人。”
宫殿内落针可闻,鸦雀无声。倏忽,有人佛了拂袖,蓦然站到中央来,他抬起被岁月堆积满沟壑的脸颊,语气有些冲:“微臣几谏,此事蹊跷,捉死者生前发生过冲突较为厉害的人来审问。”
闻言,叶梢彬微微颔首,问道:“最近可有人与张大人发生过冲突亦或是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之人”
张大人,张锡。
“深仇大恨之人,微臣不知,但……”他似乎有些阢陧,缓缓瞥向乌越,语句顿住。
视线对上,乌越罕觏的露出惊慌的神色,眸底掠过几分诧异,他蹙眉——这个罗禄铮,竟然妄图托人下水。
犹是他再怎么愚笨,也知晓那个眼神的敌对之意。
察觉到他的忐忑,叶彬梢扬扬手:“罗大人,但说无妨。”
“微臣觉得乌大人之女,乌悯有嫌疑。时间流言蜚语不少,都在痛斥她的残忍,近而来也有人说她和张大人在青楼发生矛盾冲突。当然,这只是微臣的猜测,还需皇上明鉴。”说罢,便退回原位。
言落,叶彬梢若有所思,但最后只是蹙眉,说到底还是私心。
他不觉得这个丫头会这么狠毒。
可能乌悯也不曾想到,歪打正着反倒让他松了警惕,徒增好感。
“乌大人,你觉得这件事如何”他目光转落在乌越身上。
“回皇上,微臣觉得小女定然不会行此事,纵我往日管教不当,她也不会这般无法无天。”
他是信乌悯的,但希望乌悯不要把这个当成她的筹码。
叶梢梢点点头。
“加强巡查,近来接来发生的命案,绝非偶然,全部缉拿归案便杀无赦。”坐在龙椅上的人,说话掷地有声,粗糙都手指点了点膝盖。
他一声令下,将怅惘没入翦瞳里,再不见底:“锦衣卫,此番朕钦派你去,尽早捉出罪犯。”
“是。”一个栗冽的声音回应他,少年眉头微蹙,面色无变化。
此刻的乌府,如靉靆笼罩,了无生气。
乌悯嚼了几口肉便觉得索然无味,心情的烦躁早已淹没食欲。
这个破天荒的消息,导致府内的人坐立不安,乌渺的手都有些颤抖,但也只是看了眼乌悯,便如稻穗般垂下沉甸甸的脑袋。
喉咙里青菜的味道像是被采撷走了一样,食之无味,让人苶然。
但她们不约而同没有去问乌悯此言当真,她们似乎赌上一刻赤忱的心,押乌悯不会做这种事。
乌悯早早吃完,用手绢抹了把唇便离开了,解释如同那些素菜饭肉憋在肚子里,渐渐被消耗掉。
倒也是巧,近来谋杀过的人手法相同,害得几乎都是和乌悯有过渊源的人。
也不知此次的人,是敌是友,亦或是就是冲着她来的。
信息茧房的裹挟,让乌悯略惊。她垂眸,细长如碟翼的睫毛遮盖住眼眸,不清情绪:“出去看看。”
锦衣卫对皇上马首是瞻,任凭吩咐。既然皇帝都派锦衣卫出来了,这件事必然会彻查下去,未必不会因此查到乌悯,波及乌府。
锦衣卫心狠手辣,此番极大可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簇艽以为她又要去添乱,但不得不说如果她又动坏心思,只能说这次赌大了:“乌悯……”
事出反常必有妖,簇艽见过她太多次狡猾的方式了,每次都能在最后关头把泥泞往身上扑,到头来她才是真正的恶人。
她早就把它的信任给消磨殆尽了。
“嗯?”
似乎知道它在想什么,她罥烟眉微蹙,翦瞳粼粼,语气温柔:“我不能让爱我的人走这趟浑水。”
姑且信她一次。
乌悯这个人,颠覆想象。
当你以为她有心,她却将坏事做尽,当你以为她无情,她却甘愿报答你,纵使万劫不复。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她不允许乌越背锅。
于是,乌悯整装待发,踏出乌府。
“乌悯,你是要去哪儿”簇艽觉得乌悯走的这条道路异常熟悉,但又歇斯底里想不起来。
“张府。”
被人遗忘的角落,总是花开遍地,绽放出隐蔽的秘密。
锦衣卫未必会将很多心思放在那里,一味的追捕犯人,只是在寻找他们的痕迹。
但她不同,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作案现场或许早就被人清理过了,亦或是锦衣卫就守在那里,但是锦衣卫可能只注意死者的匍匐之地。并不知晓可能在别的地方看到线索。
来到张府,这里显得有些寂寥,匾额沾上灰尘和蜘蛛网,但也不显破旧。
敞开着的大门,隐隐约约有寒风袭来,里面传过来人的声音。
乌悯缓缓挪步,尽量不发出声响,映入眼帘的是几个魁梧的背影。
但锦衣卫不是吃素的,听觉嗅觉都异常灵敏,他们如同被触碰到了紧绷的弦,立即回头看向乌悯,视线像是绫罗藏绕着。
几人纷纷半拔出剑,眉间戾气藏绕,可是一个人只是皱着眉头看她,可见是熟面孔。
他们还没开口,少年薄唇便张开了,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昝公子”乌悯知道锦衣卫的能力,她也没打算藏,量他们也不敢对乌府四小姐贸然出手。
只是他们的敏感程度并不让她吃惊,让她诧异的是昝箖绥居然当了锦衣卫。
虽说锦衣卫不少,但是怎么样对于昝箖绥这种涉世未深的人来说都是抬举了。
除非他有什么令皇上佩服的能力。
昝箖绥这个人,不能小瞧的。五体投地似乎就是刻在他骨骼里的,他有这个本领。
不知道为什么,簇艽脑里蹦出一个词,是用在乌悯和昝箖绥身上的:强强联手。
昝箖绥刚刚眼里也泅渡过一瞬间的诧异,他真的小看了自己的未婚妻,明知道这是最讨厌的人的府邸还非要往枪口上撞。
也算是胆大包天。
“诸位,此事可能波及乌府,所以身为乌府四小姐,这个最大的嫌疑人,必然要来洗脱嫌疑。”
“这事不劳烦你,回府。”昝箖绥冷着一张脸,语气都如同覆上寒冰。
“我远道而来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他铁了心,说的不留情面:“我并不想知道你为了什么而来,我只知道你是累赘,离开这里。”
“昝大人,先别急着赶她走呗,她不来我们还要走一趟乌府,来了也省功夫。”那人冲昝箖绥挑眉,极其赞叹乌悯留下来,说罢,还吹了个口哨,扭头打量着乌悯。
那个吹口哨的,姓卢,名唤樊烨。
乌悯知道,昝箖绥赶她走是为了保障她的生命安全,让她和危险画个边界。
呆在锦衣卫身边,比安全降临的更快的是危机。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乌悯也不是不想领这份情,但她来这里不是为了走的。
那些人也是想找上乌府了的,毕竟目前嫌疑最大的是乌府里娇生惯养大的乌悯,他们觉得昝箖绥抱着私心。
是的,他对自己的未婚妻抱有私心。
也是,对于这么一个好看又门当户对的,天底下也是难找,所以昝箖绥捉住这跟常春藤就不放了也是理所应当。
抱有私心,也很正常。
别看平时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对起女人来倒是留着几分柔情。
乌悯清楚,只要是他的未婚妻,他就会顾及自己的名誉,无论是美亦或是门当户对,都只是一纸婚约这个枝梗上的一笔而已。
他想要的,只是婚约,而非郎才女貌,而非家富万贯。
昝箖绥紧蹙眉头,眉间索绕更多的雾霾,太阳穴的那根脑神经不停挑动,很是烦躁,最后只能吐出几个字:“随便,别拖后腿。”
真是有趣,把自己女人比喻成搅屎棍,拖油瓶。
如果这是他的宠妻方式,那他们甘拜下风。
“那就别耽搁了,查查这个府邸还有什么可疑的痕迹。”突然有人道,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言落,几个人分头而走。
乌悯看着昝箖绥孤寂的背影,与朔风交缠,像是野径山岭最寂寥的一笔。和大木头比起来,最后她才下定决心往卢樊烨走了几步,想跟在他身后。
脚未落地,骤然听见昝箖绥用着冷冰冰的语气命令道:“过来,跟我。”
乌悯回头,微微颔首,乖乖跟上。
有丝缕的诧异,没想到昝箖绥居然允许她跟着他。噢,不对,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这个人就这么乖巧的来到自己身边,嘴角挂着微笑,眼里像是灌了蜜,他蹙眉:“这么乖”
“嗯嗯,谁叫你是我未婚夫呢。”
闻言,他眉间戾气更深,斜眼看她:“油嘴滑舌。”
“人家开心嘛,”她悠悠凑近他,偶尔碰撞到他的胳膊肘,隔着布料。她梨窝微陷,眉角弯弯:“还以为,你不会让人家跟着你呢。”
“……”
“你上次跟我爹打我小报告,我心里还不舒服着呢。”她心里不平坦,开始得寸进尺。
造谣出言不逊,拳打脚踢什么的。
他抬起眼帘,目光宛若凌迟的刀刃:“实话实说罢了。”
出言不逊,拳打脚踢,在他看来,都是真的。
“……”她撇撇嘴。
好女不跟男斗。
“你当真不曾伤害张锡?”
噗——这不摆面上的吗他不信她。
瞳仁流眄,簇生的睫毛微微颤动,朱唇轻启,音若天籁:“伤害过,但是没有杀过他呀。”
说的坦荡,毫无遮拦。
也算她为数不多的优点。
昝箖绥闻言,蹙紧的眉头微微疏松,像是心尖的石子落地,咨嗟道:“没有动过杀他的心思”
“……”这下乌悯无话可说。
答非所问就是回答。
昝箖绥刚刚松下去都眉头又蹙起来,惆怅在他的眸里回荡,谁希望自己的未婚妻是个有害人心思的毒妇
大事不妙,他又不开心啦。
心里警铃作响,她只能搪塞过去:“大局当前,大人,您要明鉴呀。”
草芥人命并非小事。
这是能让人毛骨悚然的坏事。
他又是皇上钦点的锦衣卫,怕不是会搞帮理不帮亲那套。
那可就真的太对不起她的一句句未婚夫啦。
“我会还你清白。”不知道是以什么情绪,但是从这句话听得出来,他笃定的选择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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