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皱着眉,踏上了凤撵,招了小侍准备回宫。在宫道走了不多一会儿,却忽然被挡住了去路。

    她了皱眉,放下话本将小侍招上前,随口问了句。

    “前面出了什么事?”

    小侍急急忙忙上前,覆在凤撵前小声回道。

    “殿下,是贵妃挡住了前行之路。”

    周清挑了挑眉,她可是记得酒宴散去时贵妃白着一张脸,不说是气息奄奄,却也有些不着力的败落气息。

    本以为宫宴歇了他便能消停一些,万没想到还有精力来堵自己的轿子。

    也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他玩玩亦无不可。

    周清想着,命人掀开了帘子,不甚在意地看了看前方软轿中端坐着的姜绮。

    姜绮此时腹间腰上的红绸已完全解了下来,露出青白的腰身,那片青痕在翕动的腰身上显得愈发显眼,大得似乎要吞掉姜绮似的。想是不冷,他仍旧穿着那身献舞的衣衫,筋络浅藏的赤白双脚虚搭在塌上,未着鞋履,只在骨节下缠了一串银铃铛,在这春寒中一吹,便冷的脚指尖青白,点点沁着晕红痕迹。

    见他细细地抖着,有些歪斜地在软塌上闷闷的咳嗽,直咳得喉结涌动,近乎滞闷,周清只觉得这人实在是有病至极。

    莫不当真是个傻的?苦了身子去争宠,害得是他自己,再加上心量狭小,妒性太强,不是个心宽的主,此等造作,在这吃人的后宫当中,寿数怕不过三载。此番堵在这路上,当时为了报刚刚自己那一句阻拦之仇。

    周清紧了紧轻薄狐裘的大氅,轻轻挑了挑眉梢,沉吟着开口,倒似逗小猫一般。

    “吾当是谁不知礼数,敢拦凤撵?原是贵妃,此番倒是误会了。”

    见她看了过来,男人倒是不知哪里多出的一点好胜心,本是歪歪斜斜倚在软塌上闷着嗓子咳嗽,却愣是强撑着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贵妃的端庄劲儿,微抬下巴不屑轻哼。

    “这偌大的路,怎的皇后可以走,我走不得?”

    周清没有回话,她皱着眉瞥了眼拦路之人,心中却对自身所处情境疑虑担忧,只想着及早回宫宣父母兄姊相见,尽快搞清楚目前状况。心下焦急,处事便愈发没了耐心,随意找了个由头便发难顶了上去。

    “绿柳,你来说,贵妃之位,宫宴出行,当享仆役几何?车乘几何?”

    旁边小侍见她问话,连忙躬身回道:“回皇后,贵妃之位,宫宴出行,当享仆役廿人,车乘二马。”

    “如此说来——”

    周清看了看贵妃车前的四马联轡以及三十仆役:“贵妃此行拦路,倒是多了不少。”

    云淡风轻之间,周清已给贵妃扣了层逾越礼制的帽子。

    贵妃这人,民间出身,最是恨人讲他不懂礼数,是以听了这句,当即便冷下了脸,伸出那双莹白的手,轻颤着指向周清,显然气得不轻。

    对着周清他发不得脾气,不然便是顶撞之罪,是以只能将脾气发在身边宫仆上。

    他狠狠咬着惨白的嘴唇,恨恨地看了圈周围的仆役,抖落着嗓子开口。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全都给我回去!还有这马,摘出去两匹!”

    仆役跪了一圈,踌躇地看了看他,见他不改主意,终是快速卸了两匹马,俯身行了个拜别礼,呼呼啦啦地离开了大半。

    临走之时,为首仆从眼中的不屑鄙夷倒是被周清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蠢货,竟也是连身边下人也拿捏不住。

    周清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待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继续凉凉开口。

    “如此,人数倒是符合礼制,只是这车辇,少了两匹马,却是走不了了。”

    贵妃看着车前仅剩的两匹骏马,有些难堪地沉下了脸。

    他唇色苍白,细长的眉轻蹙,些微喘着,终是恨恨瞪了眼周清,捂着心口,扶着车前横杆下了车辇,赤脚踏在了被薄雨浸透的青砖地上。寒风一吹,他那本就轻薄的夏衫更是挡不住风一般,软软贴在身上。贵妃轻颤着,咬着嘴唇发出一声若急若颤的气音,紧紧握住了横栏。

    缓了一会儿,他才捂着嘴轻咳一声,回嘴还击。

    “没有车辇,我照样能回去,不牢皇后假仁假义!”

    说罢,他便踏着凉雨朝前走了一步,却又很快停住,皱着眉头轻喘。脚下雨水横流,那双脚瞬间便是白玉染泥,由着肮脏的泥浆划过脚尖缝隙,堵得他心中似有滚石压着,凄哀哀喘不上气。

    周清眼看着贵妃当真舍了轿子仆从,在青砖宫道上走了起来,疑惑地挑了挑眉。

    怕不是当真醉了?只是刺了句不知礼,若是这人有点脑子,怎的也干不出雨天赤脚走回宫这事儿。

    本想着逗他一番,让他尽早让路,万没想到反倒给自己找了事儿,虽说他这贵妃之位是皇帝为了保护白月光专立的靶子,生死不被皇帝在意,只是位份毕竟在这里,若是真因着自己两句话死在路上了,免不了给皇帝递了把柄。

    自家本就因军权被皇帝忌惮,行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这番想着,周清对着小侍使了个眼色,起了轿子,慢悠悠跟在了贵妃旁侧。

    只不过稍顷的功夫,贵妃脸色便已白得似纸一番。

    周清垂眼看了一番,心中轻微跳了跳,伸出手敲了敲窗沿:“绿柳,请贵妃上轿。”

    绿柳皱着眉,嫌弃地看着狼狈的姜绮:“殿下,真要让他上来?莫说我们这是凤撵,他一个贵妃怎能上得凤撵?单说他这一身泥浆,便也不能污了这方天地。”

    周清偏头看了眼绿柳,绿柳不敢在置喙,唯唯诺诺行了一礼,转身强硬地将贵妃拽了上来。

    姜绮一进凤撵,便带了一身的寒气倚在凤撵最边上,近乎气若游丝的瞪了眼周清,苍白着一张脸蜷缩在了凤撵最边上。带有薄薄水雾裹着的青玉红血一般的细脚埋在褐色兽皮丰盈似蔓草的毛上,蹭了些许泥浆在上面,反倒显得那双筋络浅藏的脚愈发莹白。

    周清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轻颤身子咬着牙,犹豫半响,还是脱了身上大氅,张开扔到了姜绮身上,将他细弱的身子完全罩在了大氅下:“盖好,别一会儿死在我这车辇上。”

    周清嘲讽了一句,不在意地看向了窗外,余光却在看着姜绮的动向,见他自上车后便呼吸不畅,虚弱地捂着嘴,略微弯折起腰身艰难喘气半句话也梗在喉间的模样,心下不由咯噔一声,不动声色地挪近了一点。

    这姜绮真是麻烦,身子这副样子非得出去蹚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蠢而不自知。周清想着,又挪近了几分,伸出手使劲上下顺了顺周清细腻如羊脂的脊背,见他似乎缓了过来,犹豫半响,终是拉起那两双冰凉又细腻的细瘦双脚,努力忽略妥帖圈在掌中如玉石一般带着沁凉水汽的脚弓,快速地把他两只脚一起囫囵塞到了大氅中,然后退回坐定,敲着案几有些急促地说道:“贵妃,俗话说得好,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这破烂身子,别做那争宠攀附的梦了,倒不如趁着有个贵妃的位份,安分守己,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她本是见着姜绮一副又蠢又可怜的样子,硬生生挤出点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好意提醒,却没想到姜绮听了这话,像是被嘲讽了似的,虚弱地抬了抬眼,睁着那双缱绻迷蒙带着水汽的鸦黑瞳孔狠狠瞪了眼周清,胸膛迅速起伏,一边急速喘息一边恶狠狠地反击道:“不牢皇后担心!我这身子,虽不济,也会活到皇女诞生的那一刻!”

    周清莫得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姜绮:“你刚说什么?皇女?谁的皇女?”

    姜绮见她这副模样,惨淡虚弱的唇上扬,整个人都多了些趾高气昂的得意。他咬着下唇,细长苍白的手颤颤巍巍按在了那一片青痕狰狞的腰旁小腹上,手指随着腹部的呼吸略微颤动着:“还能是谁的皇女?自然是陛下的皇女!”

    周清忽地沉下了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姜绮宝贝护住的莹白小腹:“陛下的皇女?既如此,那我还要恭喜贵妃早生贵女了。不知陛下现下可知此事?”

    姜绮得意地哼笑一声,炫耀似的又挺了挺自己莹白的小腹,鸦羽水墨的眼不屑地瞥了眼周清:“事发突然,我还未来得及告诉陛下。不过倒是不用皇后担心了,我这胎,可是后宫第一个龙女,自会赶快告诉陛下,只是待我诞下龙女之时,免不得要皇后为我滕一腾这皇后之位了。”

    说完,他似是身上又不大舒服,咬着牙使劲按了按小腹,头微微低了下去,只留下一片莹白的脖颈暴露空气中,却仍撑着嘲讽道:“皇后莫要伤心,要怪,便只能怪你自己肚皮不争气,没办法为陛下诞下皇儿。停轿!停轿!”

    轿外小侍闻言,缓下步子探头看了看周清的意思,只见周清摆了摆手,叫停了轿子:“既然贵妃要下去,那便让他下去吧。只是我还有一句忠告要告诉贵妃——”

    周清看着褪下自己的大氅便往轿外走去的细瘦背影说道。

    “若是不想引得陛下厌恶,这一胎,还是迟些告诉皇帝为好。”

    毕竟皇帝乃是天阉,要是知晓你身为贵妃淫|乱后宫,少不得要将你和那腹中的野种全部杖毙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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