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全校同学着装最统一的时候,也是找人最困难的时候,不过谢裴长的高,即使望过去乌泱泱的一片蓝色,南岑依然可以一眼就看到他,哪怕因为天气原因,带帽子的人数不胜数。
他今天似乎终于没再穿黑色,南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他里面卫衣带着的灰色的帽子。
这个年纪的学生多数叛逆,就算不得已穿了校服,拉链也大都敞着,要露出里面自己喜欢的,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
谢裴不一样,他把拉链拉到尽头,贴着下巴,脖子上一点肉也不往出露。
正正经经偏又漫不经心。
天晓得那严实包裹之下的身材,会完美得让人想要尖叫。
南岑咽了口唾沫。
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一闭眼就是那副想拿来当搓衣板的腹肌,还有那肌肉饱满,紧实有力,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的双臂。
她要疯了。
国歌响起,她定了定心神,仰头严肃地看鲜红的五星红旗迎着朝阳缓缓升起。
这么肃穆的场景实在不该想些别的什么,但就是忍不住,南岑放弃挣扎,用余光去看他。
谢裴难得抬起了帽檐,插兜的双手也取了出来,贴着裤缝安安分分地放着。
他抿着唇,随国旗一点一点轻轻仰头,目光坚定赤忱,隐忍却热烈。
目之所及,心之所向。
那样的谢裴和周围那帮还在打闹的人群格格不入,却最为耀眼。
南岑看着出了神。
国旗升到最高处,国歌停止,她低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真是的,她骂自己,怎么可以对这种端人正士见色起意。
……
打饭的时候南岑多买了一个蛋,打算把它送给谢裴来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周一早晨的食堂照例人少,她简单环视一圈,发现那人今天依旧在那个角落,于是她捧着那颗蛋走过去,毕恭毕敬地:“对不起。”
谢裴一顿:“什么?”
“没什么——你嘴怎么了?”南岑在他对面坐下,疑惑地问。
谢裴微顿:“没怎么。”
“哦,”他不愿多说她也不打算多问,只点了点头继续说,“上次不是答应了要帮你挑蛋吗?喏,来兑现诺言了。”
她把蛋又往过递了递。
谢裴稍作犹豫,还是接了:“谢谢。”
手里的触感很是光滑,他低头,发现上面连个斑都没有。
南岑低头剥自己的。
“那些糖你吃完了吧,”她问,“猜猜今天是什么糖?”
谢裴默了默:“糖还是少吃点好。”
“我知道啊,”南岑点头,“但不吃不代表不可以买啊。”
“你买那么多糖干什么?”
“习惯了。”鸡蛋有些烫,她剥了一半实在拿不住了,就先放在塑料袋里晾着。
“小时候有一次和我爸走散了,就蹲在地上哭,一个漂亮阿姨过来问清情况给了我一把糖,说‘这是仙女糖,吃完爸爸就变出来了’,我吃了,不哭了,她果然牵着我找到了爸爸。”
谢裴抽了抽嘴角。
“你别不信,”南岑瞪他,“糖就是有魔力的。”当然不是那种骗小孩儿的魔力。
“我上小学的时候个子小,高年级那帮男生老爱欺负我,有次放学回家的时候往我身上扔石头,把我砸哭了,是一个大姐姐帮我赶跑的。”
彼时她泪眼朦胧地抽噎,女生蹲下来摸她的脑袋,温柔极了。
她说:“女孩子生下来可不是为了哭的哦,下次他们要是再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小南岑吸着鼻子:“可是老师说女孩子打人不好。”
“无故打人当然不对啦,可你是自我防卫,是保护自己,懂得保护自己的女孩子是世上最酷的女孩儿。”
她听进去了,此后就成了方圆百里男生都不敢随便招惹的女生。
“临走时她给了我一把糖——好像我每次难过都会有人给我糖吃。”
南岑笑:“可是吃了糖就真的不难过了。”
所以糖的魔力,是治愈。
“后面也就习惯了随身带些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成为大姐姐那样的人,可以传递出去温暖。
“难道你吃着不开心吗?”
她忽然撑着桌子凑近了几分,睁着大眼睛巴巴地看他。
温热的呼吸交融,谢裴身子刹那紧绷。
对视半晌,两人均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咳……所以嘛,就是这样。”
南岑耳尖微红,低着头继续剥鸡蛋。
“嗯。”谢裴轻轻滚了滚喉结,忽然发现她剥的那颗要比给自己的那颗小一点。
她不是那种随意的人,想必是特意给自己的大的。
谢裴眸色深沉。
南岑剥好蛋抬头,就看到男生盯着自己手里的鸡蛋出神。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忽然眼睛咕噜一转,起身去抢他的。
“我给你剥。”
“不用。”谢裴回过神来避让。
“用的用的,别客气嘛。”她已经拿过去敲碎了壳。
谢裴抿唇:“那我不要了。”
“不要?那待会儿我喂你吃。”南岑挑眉。
谢裴耳朵红的快要出血。
眼见那莹白的小手已经剥下来了第一枚碎壳,他没辙,探身去夺——
“卧槽谢裴!”
旁边有人把盛满了粥的纸杯往桌上重重一砸,里面溅出来的滚烫的汤水尽数落在男生青筋突起的手背上。
谢裴“嘶”一声缩回手,指尖轻颤。
骆明让挽了袖子,暴跳如雷:“你个大男人怎么还抢女生的东西吃呢?”
他附身拽他的领子,骂:“干什么你!”
谢裴一顶腮帮,抬头平静地看他,一双眸子却沉得发黑。
南岑顾不上其他,手忙脚乱地先找了纸巾把男生通红手背上面的汤汁都吸掉,又拿了新的纸巾覆上,才站起来扳骆明让的手。
“你土匪啊!”她埋怨。
“我他妈帮你出气呢!”骆明让松了手,没好气道。
南岑推他一下,说:“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抢我东西了?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你才不是男人。”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骆明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张了张嘴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对谢裴刚刚那一系列动作不像是对陌生人。
他冷下脸来,面色难看到极致,微眯了眼咬牙切齿:“要不然他凑过去干吗?总不可能是喂你吃吧?”
“那倒不至于,”南岑扬了扬下巴,“但朋友在一起吃个饭咋了?”
“朋友……”骆明让冷笑着重复了一遍。
“我他妈和你说的什么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他红着眼狠狠踹了一脚铁做的长凳,吼,“谢裴是什么人你要和他做朋友?等着被他妈揍成猪头吗?!”
他愤怒的声音根本压不下来,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南岑蹙眉,也生气了。
“我和谁交朋友你管得着吗你——而且他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他……”
“我管他什么样子!”骆明让伸手过来拽她,“你和谁交朋友都没关系,就他不行!我他妈为了你好你听听话行不行?”
“骆明让你不可理喻!”南岑涨红了脸,“我爸我哥都不管我交朋友谁他妈要听你的话了?你……”
她被拽的一个趔趄,却还是没挣开。
骆明让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只是强硬地拖着她往外走,南岑甚至没来得及再看谢裴一眼。
预备铃已经打过,食堂的人本就不多,如今见热闹的主人公离开,吃瓜群众们也就先后匆匆散去了。
谢裴还坐着,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掌心翻转,手背上的纸巾掉落在地,谢裴置若罔闻,只是装了那两个早已冷透的蛋到塑料袋里,起身。
他周身气息有些压抑,但踩着那张纸走过的时候却又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没有难过,也不会愤怒,他轻轻松手,手里的东西就都一骨碌掉进了泔水桶,又沉下去。
谢裴淡淡撇开视线。
走出两步又顿住,他折身回来,从兜里掏出那两把糖,也扔了进去。
……
南岑和骆明让开始冷战。
两人都觉得自己没错,因此谁也不肯先低头,这让夹在中间的左昕昊很难做。
终于到第三天的时候,他沉不住气了。骆明让又是个倔的,左昕昊说不通,只能先劝南岑:“差不多得了,你们不尴尬我还难受呢——咱们多久的兄弟了,啊?你和谢裴才认识几天?干嘛为着个外人伤感情呢?”
南岑依旧很坚定:“谢裴才不是外人,他是我的朋友。”
骆明让正好打水回来路过,听到这话目不斜视,冷哼一声。
左昕昊:“……”
南岑:“……”
“你看他还哼!明明是他先开始给我甩脸子的,他还有脸哼我?”
南岑简直不敢相信,一砸桌子就要站起来。
左昕昊连忙拽住她:“哎哎哎,别,别,别……你先听我说。”
南岑深呼吸着坐下来,点头。
左昕昊转头又看了一眼骆明让,那人正拿校服盖了头,睡的与世无争——
他其实醒着,他知道他难受,这几天火气特别大,整个人冲的不行。
左昕昊叹口气:“你别看那狗天天挂着个逼脸,但心里别扭的不行,你肯定看出来了,别和我装。”她那么细心一人。
南岑撇撇嘴没说话,只是表情明显松动了。
左昕昊乘胜追击,凑近了点悄声爆猛料:“骆明让纸老虎——他其实挺憷谢裴的。”
南岑讶然地抬眸。
“不是吧,他那天……挺猛的啊。”拽着那人的领子直吼,完全看不出来怕的样子,南岑有点不信。
“那难不成要他眼睁睁看着兄弟陷入泥潭?”左昕昊大力拍她的肩,“别说有时候这人还是挺仗义的——以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啊,你俩谁都没错,他也不容易,你就给他个台阶下得了。”
“不是,”南岑真就搞不明白了,“你们和谢裴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我就是和他交个朋友怎么被你们说的和送命的一样?”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左昕昊耸肩。
“我和骆明让裴钦阳他们分科后才在一起玩儿的。”那时候谢裴都转过来了,他对他的印象也就只是一个沉默的优等生,长什么样都没注意过。
“梁子应该是之前就结下的,不过那都是以前的破事儿了,他们没细提过我也懒得问。”
“要不这样,”左昕昊又凑过来,压低了声给她出主意,“你先表面把他应付着,背地里再偷偷和谢裴玩儿不就好了?”
怎么交个朋友搞的和偷情似的。
南岑一脸黑线。
明明就是他们对他有偏见,为什么最后见不得人的是谢裴?她沉吟片刻,还是不愿意相信谢裴会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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