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学那几天大家都很兴奋,凑一起七嘴八舌有说不完的话。
陈奈奈一边听姐妹们胡侃,一边低头用糖纸叠千纸鹤,偶尔抬头笑着应两句。
忽然旁边的光暗下去,她不甚在意,只当是云遮住了太阳,继续专心致志叠自己的,等手里这个叠好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她那本来转过来声情并茂讲文科实验班班花和隔壁职高一男生爱情纠葛的前桌不说话了。
她抬头:“怎么……”
她也说不出话了,因为旁边某人的存在感实在太高。
陈奈奈僵硬地转头,看到男生皱着眉正盯着她放在桌上的那只千纸鹤。
她脑子一抽,咽了口唾沫颤着手把那东西举到他跟前,问:“要……要吗?”
男生犹豫了几秒接过,道过谢后就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松了口气。
前桌挤眉弄眼地看她:“哦呦呦。”正要再起哄些什么,被她一把捂住嘴,紧张地往后看了一眼,见那人没注意才放下心来。
“你干嘛这么怕他呀?”前桌把她的手拿开,郁闷地戳了戳她的手背,说,“上次也是,老师叫你去催他交作业你也不敢。”
“虽然那些传言确实很吓人,但毕竟也只是传言,他人其实还行吧就是话少一点,也没那么恐怖啊。”
陈奈奈却摇头,说:“我真见过。”
“什么?”
“见过他打架。”
她前桌还想再问些什么,班主任正好踏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只好先转回去。
今天是几道附加题的讲解,公式很多听起来有点吃力,陈奈奈晃晃脑袋忍不住走神,回忆起刚刚聊过的话题。
高一第一学期的事儿,那个时候谢裴还没有转来。
她放学回家路过职高门口的那条巷子时忽然听到几道惨烈的叫声。
职高那边本来就乱,打架斗殴什么的并不新奇,她经常路过听到哀嚎,但这么惨的还真是第一次——
像嘴里还含着血似的含糊不清,此起彼伏地隐隐能听出是在求饶。
她胆子大,又加上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就扭头看了一眼。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大概有三四个人,最前方侧对她站着个穿黑色衣服的少年,左脚踩在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手背上,右手手里握着的刀还在往下滴血,落到他脚边那只满身是血的死狗身上。
被踩的那人又叫了声,听得出声音已经疼得开始变调了。
少年却依旧冷着脸浑然不察,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边干掉的血渍蹲下来,然后抓着他的手用泛着冷光的小刀隔空比划,嘴角挂着十分嘲讽。
陈奈奈看到那只被举在半空中的手扭曲地耷拉着,她反应过来,那俨然是已经折了。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怕了,正准备低头走开的时候那男生却忽然感应到了似的转过头来。
两人蓦地对视上。
那个时候谢裴还没有剪头,额发长长的遮住眉毛,从下往上抬眸的时候碎发盖过眼睛,但射过来的眼风却依旧难以抵挡的冰冷。
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呢?
阴沉沉的满是死气,却又猩红着,带上几分报复过后的嗜血的快感。
她被震在原地,张了张嘴有几秒窒息。
好在男生淡漠的视线只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就漫不经心地移开了。
可她还是腿软了,仅仅因为这几秒的对视,甚至连着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
想起那个眼神,陈奈奈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好好听课,但忍不住还是又侧头用余光看了眼。
男生低着头没听课,靠在背后的书架上手指翻转玩着一堆纸,桌子上她叠的那只千纸鹤已经被拆开了。
像是忽然察觉到注视,他指尖微顿,抬头——
陈奈奈连忙转过来,心跳加速。
就和那天一样,这个角度,太吓人了。
……
南岑偶尔还是会给他糖,以前无所谓,但现在谢裴连糖纸都舍不得扔了,就规规整整压平在盒子里放着,今天上厕所回来无意间看到还能那么玩儿,他觉得有意思,要是叠好送给南岑她应该会很开心。
谢裴按那个女生的叠法研究了一节课弄明白了,就立马把兜里那颗奶糖剥了吃了,然后用方方正正的包装纸叠了只小千纸鹤。
他把那只小千纸鹤拿在手里反复观看,越看越喜欢,越迫不及待想看南岑见到它时的表情。
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谢裴随便抓了几本书往包里一塞,就快步下了楼往车棚那边赶——
两人约好周五要一起骑车回去的。
不过因为南岑下课早,所以按理说应该是她先到等他,今天倒是奇了怪了,他左等右等都没见到人。
可能是有事耽搁了,谢裴抿了抿唇,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又把那只千纸鹤拿出来看。
左昕昊本来和骆明让约好一起打球,结果打了一半那货接了个电话走了,这场球也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他边擦汗边往车棚走,看到谢裴就点头打了个招呼——
骆明让别扭他自己的,但他还和南岑玩呢,自然不会和谢裴闹得太僵,大家见面虽不亲热但也和和气气的,而且本身他也是很佩服这人的球技的。
谢裴收了手里的东西,也轻轻朝他颔首。
左昕昊推着车走出车棚。
“哎,”谢裴忽然抬眸,叫住他提了一嘴,“麻烦问下南岑快了吗?”
“啊?”左昕昊皱眉,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搞不明白,“她不是一放学就走了吗?”
甚至下课前十分钟就坐不住了,老张都还在上面滔滔不绝,她就已经把书包收拾好了,铃子一打跑得跟去追狗似的。
谢裴直起身:“什么?”
“一放学就跑了啊,从没见她放学那么积极过,叫都叫不住,这会儿应该都快到家了吧。”
谢裴有些难以置信,把黑色山地车旁停着的那辆粉色自行车看了又看。
左昕昊自然也看到了,也不理解,耸了耸肩说:“我还以为是你俩约好的呢。”毕竟南岑在有关谢裴的事儿上一向积极。
“要不你——”
“谢了。”谢裴也不等他说完了,直接拎了车子出来推着跑了两步就骑了走了,留下左昕昊一人站在原地丈二摸不着头脑。
咋的?他拧了拧眉。
小两口闹矛盾了?
……
谢裴有些担心,因为南岑不会无缘无故就放他鸽子,那肯定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他风驰电掣骑了一路,想回家打电话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结果刚出校门就看见那个在脑子里已经急哭了的人正优哉游哉地坐在路边的大圆石头椅子上吃冰糖葫芦。
谢裴:“……”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他差点没控制住把自己甩出去。
谢裴勉强稳住身形,再抬头时就看到因为动静太大某人已经看过来了。
南岑紧张地跑过来围着他转了一圈,问:“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谢裴状似无意地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擦伤的手肘,上下打量着她,也问,“你没事吧?”
“我?”南岑指了指自己,有些懵逼,“我为什么会有事啊?”
“没。”谢裴松了口气。
“怎么今天没等……没骑自行车?”他轻咳了声。
“不是和你说了嘛,”南岑又咬了口糖葫芦,含在嘴里囫囵地说着,“今天约好要和一个朋友出去玩儿——待会儿她骑车来接我。”
谢裴皱眉:“什么时候?”
“今天啊。”
“我是问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晚上——呀!”南岑一拍脑袋,反应过来了,“完了完了,打字打着打着睡着了。”
她几天前撞见柯哲弹吉他觉得可帅了,就缠着她让她教她一些入门的,柯哲答应了,但因为这几天店里很忙一直腾不出时间,结果昨天突然打电话说明天有空,而且正好还可以顺路带她去一个地方在那儿练。
南岑这几天对吉他的兴趣高涨得厉害,听她那么说可高兴了,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都忘了明天是周五要和谢裴一起回家——
她从周一就开始期待的周五。
但毕竟已经和柯哲说好了,而且算了算还有好多个周五,她就只能万分遗憾地把谢裴先放一放。
结果白天实在太兴奋了,一段字还没打完就睡着了。
所以她竟然放了谢裴的鸽子!
南岑懊恼地拍拍脑袋,满脸歉意:“对不起啊谢裴。”
“没事,去玩儿吧,”谢裴笑了下,善解人意极了,“你朋友快了吗?”
离她放学都快一个小时了竟然还让她等着,他忍不住皱眉。
“哦,她还要先回趟家拿个东西。”南岑把最后一颗山楂喂进嘴里,说:“而且我才不急呢,我在这里吃的可开心了。”
“嗯?”
“我吃了章鱼小丸子,吃了脆皮年糕,吃了竹筒饭,还有这个。”她冲他扬了扬手里的木棍,可骄傲了。
谢裴轻笑:“你晚饭还吃不吃了?”
“唔,和柯柯出去吃,”南岑拍拍手,看他,“你也快回去吃饭吧。”
柯柯应该就是她说的那个朋友。
“嗯,”谢裴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嗯,拜拜。”南岑笑得格外灿烂地和他摆手。
谢裴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叹口气把手插进兜里,指尖却被什么尖尖的东西戳了一下。
哦。他眼睛一亮,把那东西往出掏。
“我……”
“轰——”
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阻断了他要说的话,谢裴无所谓,正要组织语言重新开口,却见眼前的人已经惊喜地踮了脚冲他身后招手。
“柯哲,这里!”
她跳起来,显然是看见来人开心极了。
谢裴顿了顿,转头。
摩托车在他们两步远处停下,坐在上面的少年穿着蓝黑色卫衣外套,支着车摘下头盔,随意地抹了两把有些汗湿的短发,然后抬头,冲女孩儿打了个帅气的响指。
“宝贝儿,上车。”
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太过骚气,引得路过的女生们通通小脸微红,频频回头。
谢裴脸都黑了。
“嘿嘿来啦!”南岑浑然不觉,欢欢喜喜地小跑过去轻车熟路地上了车,然后自然又亲昵地搂住柯哲的腰。
“再见哦,谢裴。”
她最后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引擎声再次响起,摩托车飞飙出去,毫不客气地甩了男生一身尾气。
谢裴深呼吸着告诉自己冷静,不要把一只花里胡哨的蓝公鸡放在眼里,脑海里却怎么也抹不去女孩儿抱上那人腰的那一幕。
他紧了紧身侧握着的拳头,手心再摊开时,那只千纸鹤已经被捏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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