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被送回来的第二天状态就不太好,不怎么吃东西,还有呕吐和腹泻的症状,两人一发现异常就赶紧带着猫去就诊,结果正赶上常去的那家医院没开门,只能就近去了一家风评还不错的。
谢裴本来还担心是猫瘟,但医生检查过后只说是急性肠胃炎,他虽然存疑,但毕竟人家是专业的,又说的那么肯定,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大白就这样留在那家医院挂了几天水,但一直不见好,南岑就去问了,结果那医生斩钉截铁说一定会治好,事后其实却不怎么上心,对那些有钱人家的宠物瞻前顾后的,对大白却格外冷落,插了针就不管了,每次都是南岑发现大白不舒服去催半天才来。
南岑很生气,正好常去的那家医院又重新开门了,干脆和谢裴直接带着大白转院了。
重新做了检查,医生的表情全程都很严肃,南岑和谢裴对视一眼,心沉了半截。
“猫瘟,送来的有点迟了,白细胞只有04了。”最怕的还是发生了。
“还能治好吗?”南岑连忙问,急的都快哭了。
“概率还是有的,这几天先留在医院挂水,我们尽力救,但剩下的还要看它的造化。”
“谢谢……谢谢您。”南岑吸了吸鼻子。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只知道下意识道谢。
谢裴原本沉默地站在一边,怔怔地只盯着奄奄一息的大白看,听到她的哽咽才猛地抬头往她那边走了几步,手伸了几次想去牵她,最后还是颤抖着忍住了,倒是南岑察觉到他的靠近,好像一下就有了依靠,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因为害怕而手脚冰凉的人下意识去寻找温暖。
谢裴心尖颤了下,后背绷得直直的。
从宠物医院出来两人都有些沉默,南岑还好,她是乐观主义者,缓过那阵冲击多少还能打起点精神来,反观谢裴就和那失了魂似的,低着头走路都和那提线木偶一样,只知道跟着前面的人走,跟错了人也不知道。
南岑既好气又心疼,正要叫他,拐弯处忽然窜出来一辆疯了似的摩托车,载着两个夸张尖叫的男生。
电光火石之间,她失了声,脚下比脑子反应还快地跑了几步,把浑浑噩噩半个脚都要跨到马路上去了的人拽了回来。
车子堪堪擦过谢裴的衣角,车上两个傻逼毫无愧疚之心,背过头来还恶人先告状,满嘴喷粪。
南岑叉着腰骂了句傻逼,但他们车速太快,眨眼就跑没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护犊,脾气也大,一时气得不轻,结果骂骂咧咧地转头后却看见男生从未有过的茫然脆弱的神情,嘣一声,她的气就泄的什么也没有了。
“傻了呀,路也不看。”她越想越觉得后怕,瞪他。
谢裴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里很空洞,与其说是在看她,倒不如说是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没回过神来。
南岑先是想到还躺在医院里的大白,又想到大黄,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叹了口气语调很是轻柔:“没事呀,大夫不是说了有希望治好的嘛,大白那么小的时候一身血都挺过来了,这次又算什么啊,小家伙命大着呢,别担心了。”
谢裴的唇还是紧紧抿着,眸中涩意未减。南岑朝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他眼睛深处,笑意忽然僵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种悲痛不似担忧,倒更像是……下定决心要割舍什么了。
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南岑别开视线,乱了阵法地直接越界去抓他的手:“走……走了。”
等反应过来脑子里轰的一下,她红着脸偷偷瞥他,憋着气已经做好要被甩开的准备了,却见他似无感觉,垂了眸去。
南岑大着胆子牵着他走了几步,用余光观察他的反应,见他毫无反应,于是纵心跳快要冲破嗓子眼也咧着嘴不放了。
两人一路再无话,一个思绪杂乱,另一个只顾着傻乐,全凭记忆在走路,等双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谢裴家门口了。
谢裴本能去掏钥匙的时候发现手抽不出来,才意识到竟被她就这样牵了一路。南岑顺着他的视线落到两人依然相握的手上,一下从耳朵红到脖子,啊了声连忙撒开。
“额,那个……我看你走神,路上人和车那么多,挺危险的……哈,哈哈……”
不说还好,越说越臊得慌,她干脆闭嘴了,头低下把眼睛也闭得死死的。
谢裴想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让她不那么窘迫,好歹笑笑也好,但实际上他也后知后觉被红爬满了脸,耳边心跳声甚至盖过她欲盖弥彰的解释。
他咳了声,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认认真真地低头开门。
本来两人是打算在外面吃的,结果因为他的失神走回了家,那既来之则安之,干脆自己做得了。
谢裴问南岑有什么想吃的,听她说都可以,才打开冰箱斟酌了会儿,取了几个菜和肉进了厨房。
七月的天,房间里哪哪儿都是又闷又热,谢裴家里没装空调,南岑盘腿坐在地毯上扒拉那台唯一可以缓解燥热的电风扇。
“我开风扇啦?”她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了声,没听见回复,又加大音量喊了遍,得了准许才迫不及待地摁下开关。
她把风扇头固定了,不让它转,凑到跟前恨不得就抱着它吹。
太舒服啦。
谢裴泡好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背对他坐在地上,软趴趴地趴在沙发扶手上,鬓角的头发都被吹得飞起来。
他皱了皱眉,想说出汗不要对着吹,会感冒,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她伸了个懒腰,小半截衣服滑上去,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腰,上面隐约挂着细小的汗珠。
蓦地就和昨天的梦境对上了,他猛地僵住,大脑有一瞬缺氧。
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谢裴狼狈地撇开视线,折身进了卧室。
因为急着做饭也来不及洗澡,只简单换了个衣服他就去卫生间洗手了,关水龙头的时候犹豫了一秒,他收回手重新掬了把水洗脸。
厨房的水管都被晒热了,卫生间的水却冰凉,在这闷热的天格外催人清醒。
谢裴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水珠滑入眼眶,洇地他眼底发红。
“你想的那些东西,不是所有人都会想。”
他想起那天义正言辞谴责那人的话,如今却只觉讽刺。
他清醒间自是不敢亵渎她,但潜意识里对她的欲望却变本加厉,甚至越来越得寸进尺——但他怎么有资格。
谢裴面无表情地直起腰拿毛巾擦手,眼睛却依旧直勾勾地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里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眼神狠厉,像是在警告什么,但现实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想。
淡淡移开视线正要把毛巾重新搭回去,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女孩儿的惊呼,伴着噼里啪啦什么东西的破碎声。
谢裴心上一紧,猛地抬眸就往外冲,手上的毛巾错位掉到地上了也顾不上管。
从卧室到厨房短短的一段路,手颤抖地扶上厨房门的时候竟然有些气喘,他低头,看见女孩儿抱着脑袋坐在地上,脚边是碎了一地的瓷片。
南岑不是第一次到谢裴家来,但正正经经地做客还真是第一次,想着再怎么是客人也不好真就干坐着等人招待,就把菜洗了,洗完后一抬头,又瞅着橱柜了,想了想平时南俞安做饭的步骤,就打算取几个盘子出来方便谢裴待会儿备菜,结果柜子是配合着谢裴的身高装的,对她来说有点高,她踮着脚摸盘子,脚下不小心踩到撒出来的水一打滑,就连人带盘子一起摔了。
一个打在颧骨,另一个等她低头捂脸的时候砸在后脑勺。
南岑疼得直吸气,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到地上,摸完脸又摸后脑勺,等抬头的间隙看见站在门口的谢裴了,脑子里才嗡的一下,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但眼下疼痛已经让她顾不上难为情了,她呲个大牙,连道歉都忘了:“谢裴……”
谢裴三两步走到她跟前蹲下,下意识伸手想去摸她颧骨的红肿,又怕感染,半路犹犹豫豫地缩了回来。
南岑眼里还噙着一包生理泪水呢,眼睛一眨,吧嗒正中他颤抖的指尖。
湿润却滚烫的触感直烧向心脏,谢裴双眉紧皱,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轻轻翻转着查看:“还伤到哪儿没?”
“后面……后面好大一个包。”南岑摸了摸后脑勺凸起那块儿,疼得龇牙咧嘴。
“还有吗?”
“没……没了。”
谢裴看了眼地上,见没有血迹,稍稍松了口气,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握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家里没有冰袋,他就拿干净毛巾包了冰块给她敷脸。
缓过那阵劲儿南岑开始不好意思了,想着自己搞了半天敢情是帮倒忙去的。
“谢裴,”她满怀歉意地看他,“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谢裴叹口气,“害你在我家受了伤。”
“什么啊,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笨……”
“你不笨,”谢裴柔声重复着,“你才不笨。”
被心上人这么哄着,南岑哪还难受得起来,嘿嘿直笑:“那就是盘子的错。”
“嗯,是盘子的错,所以它碎了活该。”
他给她重新换了毛巾,看她眉心舒展了,才转身回去收拾残局。
一个小时后三菜一汤被摆上桌,南岑满面愁容地走到餐桌旁默默叹气,想这顿饭她终究还是没帮上一点忙。
谢裴的手艺中规中矩,往常自己做的时候只想着填饱肚子,滋味好坏倒不太计较,今天他特意对着菜谱做的,甚至精细到了调料的用量,尽管出锅前尝了味道还不错,但到底还是会忐忑,怕会不合她的胃口,看她吃了一口亮着眼睛夸他的样子不像作假,才舒了口气。
南岑吃饭是让人很有食欲的那种,但今天谢裴的视线几次三番被她颧骨处的伤攫取,有好几次不由自主就走了神。
“他就是个灾星!”
后脑勺倏地一阵刺痛,脑子里那句尖利的话语一闪而过,谢裴手一抖,将筷子握得更紧。
他低头,想靠机械的进食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但看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思绪依旧飘得很远。
他想起大黄和大白,想起小时候倒在他面前的裴钦阳,甚至是已故的唐初白,还有……他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看女孩儿脑后肿的那么大的一个包。
是不是真的每个接近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是吧,要不为什么他们都要受伤,又都偏偏要在他面前呢?
对面南岑忽然站起来要去盛第二碗饭,谢裴条件反射僵直地挺起背,动了动筷,但好半天,竟夹不起碗里一粒米。
吃完饭南岑自告奋勇要去洗碗,谢裴自然不肯,但南岑还惦记着那两个因为她的过失而碎掉的盘子,嚷嚷:“你做饭我洗碗,公平得很——你不会真把我当客人了吧。”
她把镯子摘了,回身放到茶几上。
谢裴的视线一直跟着她,此刻随着她的动作落在那镯子上,瞳孔微缩。
那个人的话不是不膈应,但也不至于成一根刺,今天看见她的第二眼他就注意到她又戴了那个镯子了,不是没欲言又止过,又觉得也没那么必要。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只有这么简单,但是……他现在需要接连不断的刺激,才能把那些有可能会伤害到她的话说出口。
谢裴抿了抿唇,状似无意地问:“这镯子以前没见你戴过,新买的?”
“啊?我戴了好几次了呀,”南岑瞪大眼睛疑惑极了,倒是丝毫意识不到被套话了,“我哪有钱买这个。”
她眼睛一转,忽然有意逗逗他:“别的男的送的。”
谢裴勾了勾唇,但笑意不达眼底:“是吗?有情况?”原来比看她提起那人时明显亲昵的微表情,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明明都快要心痛的喘不过气了偏偏还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
“啊?”南岑成功被他骗过了,看着他平淡的样子有些沮丧,“就这反应啊?”
“要不然呢?想什么呢你?”谢裴刻意停顿了下,像是真的才想起来似的,歉意地笑,“哦,不好意思,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我都快忘了。”
南岑睁大眼睛看他。
“其实你和我一说完我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只不过你说愿意给我时间考虑,我也不想让你太过难堪当时就没有说,但这种事情很多时候拖着对两个人来说都不好受,所以……”
“我好受的,”南岑预料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失落极了,瘪着嘴连打断他的声音都小小的,“你只要一直不说我就可以一直骗自己。”
谢裴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背在身后的胳膊暴起的全是青筋。
“可这样有什么意思呢?”他咬牙,指甲陷进肉里,试图用疼痛强撑着自己镇定,“就这么耗着不难受吗?”
“反正耗的是我,后果我自己会承担。”南岑坚定地回视着,眼睛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谢裴没有说话,南岑把这理解为无语——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勾着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尽管很伤心,她还是笑着说:“好啦,我懂你的意思,虽然我不知道你明明都答应我了为什么连朵假的花都不愿意送我……”
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她很快打住,又笑:“不过没关系啦,可能我的要求也确实有点强人所难,哪有人愿意给不喜欢的人送花……哪怕是假的……哎呀,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就是……不管怎样,我说了不会纠缠你就不会纠缠你的,你让我缓缓……嗯……其实这样也挺好,谈恋爱还可能分手呢,做朋友就好……嗯,做朋友才好。”
她好乖,她怎么可以这么懂事,这么乖?
谢裴觉得整颗心脏在被无形的手肆意地抓揉,喉咙也火辣辣的疼,灵魂都快要被四分五裂。
他缓过那阵窒息,别过脸去,狠心要将这条已经走了一半的路走到黑。
“算了吧,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可是明明已经尽力在克制了,为什么声音还是沙哑的不像样子?
南岑这下彻底呆住了,张着嘴好半天才有声:“……你什么意思?”
“变质了的感情是不可逆的,你说和我继续做朋友……其实你自己也不信吧,哪有和喜欢过的人做朋友的……既然怎么都回不去了,不如趁早断了吧,别给自己留念想,也别让我太难做。”
“我说能就是能!”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滚到锁骨上烧的心也火辣辣的疼,南岑擦了把眼睛倔强地看他,“你不是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从小我爸就骂我三分钟热度,我最拿得起放得下了,世上男人那么多,可能明天我就喜欢别人了——我又不是非你不可,才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你有什么不好放心的?”
明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谢裴还是心一梗,咬牙:“……是,但我怕麻烦,我忘不掉,会觉得……觉得膈应。”
……他在说些什么?
“谢裴你混蛋!你小肚鸡肠!你不是男人!”南岑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噼里啪啦将手边的东西都砸了过去,“你他妈连朵假花都不舍得送我我都没说什么,现在还要逼我和你绝交,我他妈瞎了眼了!”
她气得直跺脚,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跑了出去,把门甩得震天响。
谢裴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被暴力地打开,又被暴力地合上,不过一秒的时间,他的心却跟着碎了个稀巴烂。
呼吸声在重新静下来的室内无限被放大,像要吃人的怪兽将他一点点吞噬。
浑身脱力只在一瞬间,他顺着墙缓缓跪下,只觉七魂六魄都跟着她走了。
他一点点失去知觉……
“砰!”愤怒的砸门声倏地将他拉回现实。
他不想管,但那声儿一声接一声,好像他不开就不会停似的。
谢裴被烦得不行,戾气横生,走过去也学她一样大力地打开门。
“谁……”他止了声,视线凝在来人身上。
南岑还在气头上,倒是一眼也不看他,气鼓鼓地径直走到茶几旁把镯子捞起来又往外走。
谢裴的目光跟着她,等她又要与他擦身而过时蓦地伸手拉住了她。
他想他的身体本能是想挽留她,但说出口的话却是——
“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吗?”明明都气走了还要跑回来拿。
“很重要,非常。”南岑瞪着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那人呢……送你这个东西的人呢?他对你……也很重要吗?”
“当然,”她回得斩钉截铁,继续瞪他,“毕竟他不像你,他是会对我一辈子好的人。”
谢裴心里一痛,握着她的手不断收紧。
“放手!”南岑被抓得有些疼了,皱着眉挣扎。
一秒,两秒,三秒……
谢裴松了手,与此同时,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流失了。
得了解脱,南岑三两步跑下楼。
“南岑,”谢裴哑着声叫住她,怔怔地说,又似自言自语,“你别喜欢我了。”
南岑愣了下,气笑了,用方言说了句什么。
她说得又快又急,谢裴是一个调也没听懂,怔忪:“什么?”
南岑皮笑肉不笑:“听不懂啊?那看来我们现在语言不通,还是不要说话了的好。”
说完再不理他,跑了。
谢裴僵硬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确定她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才用关节都开始泛白的手握着门把把门合上了。
“咔嗒。”
他刚鲜活了几分钟的灵魂重新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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