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像坏人么?你们亲戚家这小厮差点连传话都不给我传。”

    两人暂别夏瑞,跟着小厮来到前院,果然是大有。大个子男人站在院中,四五个下人远远看着他不敢靠近,他没事人一样摸着自己的下巴。

    褐发绿眼一身黑,别说南方不常见这种长相,就是那凉州城也没出现过几个。

    “说了让你穿花哨点,随身带着猴子,再拿个碗,蹲路口上说不定还能赚个饭钱,这一身黑是要去哪行暗杀之事一样。”

    “人啊,就是那么在意外表。”大有迎上来搂住两人。

    知道他是有话说,把带路的小厮打发了,三人绕到一个角落去。

    “早上让你去办那事怎么样了。”徐不让问。

    “嗯,顺利也不太顺利。”

    大有回南大营又叫了两个人,在白月儿的指导下往她家里赶,不过日上中天时就到了。

    “那丫头家里都空了,就留了一张信。”

    信里夹着白月儿的身契。

    “说是让来的人自取,这什么爹啊,卖女儿就算了,一次不行卖两次,最后举家跑了。这事够诡异的,好像知道咱要去一样。”

    徐不让沉吟片刻,也是没想清楚之间的关系。

    “信呢?”徐当仁问。

    大有知道回来肯定要问,从怀里把信和身契都取出来交给徐当仁。

    短短百字,全篇就写着一个意思——这个女孩他不要了,在谁手上就谁处置,现在怕被敌家找到,全家搬走,也不要去找。

    “……万自珍重。”徐当仁念出末尾这几个字,一时没了头绪。

    “我看看。”徐不让拿过那信自己看了一遍。

    和大有说的也差不多,就是……

    “点子?”

    徐不让指着纸上那两个字回头望向两个人。

    “怎么了?”大有就着徐不让的手把那信读出来:“恐点子来寻,家宅不安,小雨和锁儿我带走了,你我父女恩断,两厢陌路,勿要来找,万自珍重。”

    徐不让嘴角抽搐地看着那两个字。

    这黑话就她这些亲朋好友知道,但他们没必要跟她开这个玩笑。

    或许……

    “没事,可能是我多想了,那小姑娘呢。”

    “回来的时候遇到卫公子,给他说了情况以后他让我们把人先交给他。”

    徐不让点点头,卫泉的为人她还是信得过的。

    “老大,我还没吃饭。”

    把事情交代完以后大有就在那扭扭捏捏的,“早饭没吃,中午饭也没吃好。”

    “那你到是来错了,我和不让刚在杏花楼和德昌居订了十几桌菜送去南大营。”徐当仁笑道,“弟兄们现在大概已经吃上了。”

    “你现在回去估摸着还能喝点汤。”徐不让嘲笑道。

    几个人跑了一天,马车在把白月儿还给卫泉时连带还了,大有本来是觉得自己再多辛苦一下跑这一趟给他两报信,就把一起的两个家伙打发回去了,万万没想到。

    “什么!”大有一声哭嚎:“我可是巴巴来给你们报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今天本来打算吃遍南安的,计划都做好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一张南安城的地图,上面圈圈点点,都是他做的笔记。

    “干别的没见你那么上心。”徐当仁拿着地图边看边喟叹。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顿,那南大营的伙食还不如魏大娘做得好吃!”

    看他这架势,不理他能马上躺地上撒泼打滚了。

    他两也就是逗着大有好玩,不可能真让他空着肚皮回去。

    “我两这也还没吃完呢,你在这等着,一会出来带你去这家。”徐当仁看着地图,随手点了家看着离得近的。

    “嘿嘿,我早闻到了。”大有都蹲了半截身子下去,现在看他松口,苍蝇搓手似的站起来,“今天也晚了,不用太麻烦,你们吃的啥给我一口就得了。”

    “出息。”徐不让点了他额头一下。

    他们也把大有当半个家人,这顿饭本来吃得不开心,菜也没动多少,现在回去,估计也就夏瑞、夏青等着他们。

    思量二三,带着大有回到席间。

    果然,夏瑞妻妾都走了,两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夏婉儿还坐在那。

    如果徐不让没记错,她就是当年喜欢给徐当仁写诗那小姑娘。

    “这是?”夏瑞首先看到大有。

    他两去而复返,还带了个长相怪异的人。

    “舅舅好!我是徐大有,这不是有点事来晚了么。”

    两人相视一笑,徐当仁打趣道:“我爹啥时候有你这么个绿眼睛的儿,被娘知道还了得。”

    “刚有的,不然我也可以做你两的小叔叔。”

    “找打。”徐不让笑道:“这是我们一朋友,办事耽搁了,来找咱蹭顿饭。”

    也不是什么大事,夏瑞点点头答应了。

    之前诸人心里各有心思,一桌子饭菜没动几筷子,都便宜了大有。

    夏瑞继续絮絮叨叨跟他两说话,家里的破事,朝里的难处,反正说得明天就要全家上街讨饭了一般。

    “表哥也二十多了吧,怎没考个功名在朝某个职,也好帮衬帮衬舅舅。”

    夏青不太好意思地低声说:“原是在户部谋了个差的,不过南渡以后就辞了。”

    “哼,你祖父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不成?年纪轻轻的,整日窝在家里,也难怪你媳妇跑回娘家。”

    夏瑞对这个庶长子很是不留脸面,当着外人都能如此训斥。

    夏青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本就不挺直的脊梁更是弯曲。

    “没出息的东西。”夏瑞很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还是说说你们,徐乘风这小子这次把你们送回来也是对的,反正打不了多久了,你们两个小孩子,还是自己重要。”

    徐不让敏锐的抓住夏瑞的关键词:“什么意思,决定要停战了吗?”

    “嗨,你们都回来了,管那许多,过不了一些时日就能知道了。”

    她皱眉,连闲聊的心思也没了,又不想听夏瑞唠叨,借口更衣,留徐当仁继续陪着夏瑞。

    她打发了跟着的下人,站在走廊上望着天空。

    “听说你还在到处管闲事?”

    一个声音把她发散的心思抓了回来,回头看见夏婉儿站在拐角处。

    “表妹这些年看着过得不错。”她心不在焉扯扯嘴角,“看到你茁壮成长,吾心甚慰。”

    夏婉儿似是想起了小时候那些玩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牙尖嘴利,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装成个老好人到处多管闲事,到头来连自己都要被卖了。真好笑,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一天想着要救别人。”

    “被卖啊。”徐不让弯着眼不知在看哪,“对啊,不过你知道我不喜欢被动,不如现在先把你卖了,拿着钱跑路。”

    一段话被她拖着调子说出来,好像真的在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你!你也就是现在神气了!到时候被嫁给个七老八十的我看你还有这气焰。”夏婉儿被吓得脸色煞白,跺跺脚转身就跑了。

    远处,徐当仁跟夏瑞道别,带着大有走了过来,看着夏婉儿跑远的背影,挑着眉问徐不让:“又欺负她。你还没玩够啊。”

    “什么叫又,多少次是你的提议好么。而且明知她喜欢你,也没见你好好对她过,怎么现在开始懂得怜香惜玉了。”

    “她喜欢我关我甚事,凉州城喜欢我的人从城南排到城北,难道我要一一应对吗。”徐当仁耸耸肩。

    “你们两个真是在哪都不做人。”大有跟在后面直摇头。

    “你是什么好人。”两人异口同声道,“在凉州城哪次搞事没有你。”

    “我这是被逼上贼船。”

    三个人笑闹间,夏青赶了上来:“阿善、阿辞,等一下,我送你们。”

    “我一直觉得你两跟慈善这两字有一文钱的关系么。”大有满眼怀疑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

    “先说徐当仁确实是既不仁,也不善,不过我的辞可不是“慈善”的慈,是不辞万死的辞。”

    “也不是,是“不受也”。”夏青追上他们,正好听到这句话,喘着气道:“大致祖父希望你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看,文化人。”徐当仁拍拍手,扶住夏青,四个人一起往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徐当仁正色看夏青。

    “不过说实在的,现如今朝廷危急,人才倍缺,表哥七尺男儿,还是尽早入仕报效国家为好。”

    夏青苦笑,望了大有一眼,欲言又止。

    “没事,你就把我当个听不懂汉话的异乡人就行。”

    徐不让拍了大有后脑勺一下,“没事,他信得过。”

    夏青看了看四周,门房小厮都不在近旁,才压低声音说:“实在是,祖父不想让我出仕。”

    可夏霖自己还担任着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职,夏青致仕之前也就是户部一个小主事,和李秀差不多的官,比起来完全不足为道。

    大概是看出他们眼里的疑问,夏青苦笑:“一来,王后干政,祖父本就不喜,家中人少些在朝中,也容易避祸。而二来,父亲他……”

    他职位虽不高,但在户部当值可是个肥差,南渡后众人家中钱财损耗不少,夏瑞又分家出来独自过活,自然日子比不得往日。

    “虽祖父未曾明说,但我是知道的,这也是我的意思。”夏青忽然挺直一些脊背:“听之则不忠于君,不听之则不孝于父,那这官,便是不做也罢。”

    徐当仁和徐不让看他这模样,忽而对视而笑。

    “我知道我没出息,让你们见笑了,丹儿也被气回娘家,我果然是个没用的人。”看到他们笑,夏青又迅速气馁,身形垮了下来。

    “不是,我们不是笑你。”徐当仁拍拍夏青的肩膀,“表哥忠厚温良,实在不该囿于家宅后院。”

    “就是缺了那么一点机智。”徐不让拇指食指捻着比了个很小的动作。

    “如果有好的时机,表哥是会出仕的吧。”

    夏青愣愣看他们。

    “算了,不知道多久离京,这段时间表哥有空常过来玩。”

    徐当仁摆摆手,拉着徐不让和大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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