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没让儿子见到刘家那丫头,范夫人心满意足地对着范明说教了一路。
范明沉默着,范业成也沉默着。
“我跟你说话呢听见了么。”范夫人推了推范明,无果,又去拉范业成:“老爷,你也说句话啊。”
范业成臭着脸看她一眼,又无言。
“这家是什么人,明儿也就算了,你刚才那样子简直像见了沈大人。”她本来还有许多话没说,但丈夫叫她走,也就跟着走了。
范业成冷笑一声:“什么人,没听见是河西节度使徐乘风手下校尉么。”
“那徐乘风还算个人物,这不过一个小姑娘,何至于跟她那么客气,要我说,能容下……不是什么好人家。”她瞥了儿子一眼,收敛了言语。
“小姑娘,你何时见过女人做校尉。”
不是什么诰命的头衔,不是公主郡主的爵位,校尉虽然在官职里不值一提,但是实职。
“真是,她什么人啊?”她刚才光顾着和儿子拉扯,完全忽视了这茬。
“她是徐乘风亲生女儿!”
封疆大吏,镇北侯徐氏一脉。即使在重文轻武的大尧,也是不容轻视的。
“若我没记错,夏掌院是她外祖,她那舅舅也是御史台的,她是不算什么,但她这一家子我惹不起还躲得起!”
“再怎么也是个贵族小姐,她做这等事传到她父兄耳中能有好吗?”
“当时我在旧京,你还在青州,确实不知道。”范业成眯着眼捋须,回忆着往日光景。
“这徐乘风只有一个发妻,所有的孩子都是他这妻所出。龙凤双生,多难得的事。”
彼时徐乘风换防前回京述职,正好赋闲在家陪着妻子。
“他在京中并无家宅,双胞胎百日时,夏家流水席开了半个月,随到随吃,满桌山珍海味,绝不掺假。不论贫富,只需要一句祝福。满城的鲜花绸缎仿佛都被送入夏府,这也就是在京城,听说孩子一岁时他们回乡,放了整整三日焰火。”
徐乘风多喜欢双胞胎?他家世代功勋,挥霍些外财不过小事,拿他本人来说,早几年是不敢蓄须的,蓄上指定被两个小混球你一根我一根拔了,他还得笑着夸奖。
宠溺纵容,也造就双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人家是慈母严父,到他家这正好反过来。
不过双子倒也没让他失望,平时犯浑,关键时刻,可以做他的左膀右臂,无往不胜。
当然这些都不是外人能看到的,但从那半个来月的流水席中也能一窥徐、夏两家对他们的重视。
“彼时含在口里都怕化了,更何况今时今日。”范业成靠在马车壁上,舒了一口气,看着儿子:“你也少去惹那屋里的。”
范明依旧低着头不言不语。
徐不让就在百米外的茶馆找到了两位大少爷。
“见到来闹的你们也不知道上去拦一拦,多大点事就要叫我回来,没找到怎么办?”
卫泉摆摆手示意他做不了主,徐当仁喝着茶也不看她。
“呿。”徐不让嘘了一声,懒得理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楼上忽然乒乒乓乓响起来,像是家具相撞,隐隐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小二正要上去查看,就有个人影从上面掉下来,摔在地上哎呦哎呦,引来一群人围观。
白月儿哎呦一声,好奇地望过去。
“你们这什么毛病,在哪都能遇上事。”卫泉不忍看地捂上眼,挥手让白月儿去看。
“这都能怪我?我只是好好的坐着喝茶罢了。”
他们挑的也不是什么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虽然临街,但这小茶馆依水而建,靠着窗可望见沙堤河岸,碧色千顷。来的多半是读书人,可以说得上雅静。
还没等他们起身出去查看,楼上脚步凌乱地跑下来几个人,为首一人徐不让觉得甚是眼熟。
“你再敢去打扰锦绣姑娘,下次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那少年在地上的人身上补了一脚,觉得不解气,走出去两三步又回来踹了几下。
“关,关你什么事!你不也就是仗着你祖父老子的身份,带着帮纨绔,哎呦,作威作福!”
听到这话,不只是带头的少年,跟着他的那些人也摩拳擦掌着靠近地上的人。
包括茶馆里的,四周三三两两围了十几个人,但都没有上去救那人的意思。
“栾哥儿?”徐不让试探地喊道。
“干嘛!”少年抬头看了徐不让一眼,有些眼生,但越看越熟悉,本来因为愤怒涨红的脸,一点点褪下血色。
“谁啊,你认识么?”看领头的夏栾停住,别人也不敢动。
“他未必认识我,我却认识他。”徐不让痞笑着走过去,看地上那人,缩成一团,还在哎呦哎呦。
“我们栾哥儿可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夏大人家的公子,你是什么人?”跟随他的少年还是习惯性把夏栾的身份抬出来吓人。
“别说了!”夏栾喊道,本来他想装不认识赶紧跑,现在直接被自报家门,只能硬着头皮看徐不让。
“昨天吃饭时没见你,今天倒是碰巧遇上了,好久不见啊表弟。”徐不让笑得人畜无害。
“好,好久不见。”
“回去吧,你爹指不定又在找你了。”
居然没被为难,夏栾有些意外,看着徐不让身后的徐当仁,他点了点头,恨恨瞪了地上那人一眼,带着他的人跑了。
“你就真打算一句话不跟我说了吗?”徐不让回头看徐当仁,这场事件中他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徐当仁一个白眼,拍了她后脑勺一下,和白月儿一起去扶地上的人。
“你,你们是与那纨绔子一伙的罢!红脸白脸,唱得一出好戏啊!”那人才喘匀了气就讥讽道。
听到这句话,徐不让忽然想把他再扔出去。
“走吧。”徐当仁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站了起来。
小二眼尖地走过来为他们结账:“几位爷,一共是十二两三钱。”
卫泉眉头一皱:“我可是这常客,你们什么时候涨价涨了那么多。”
大概为了印证这句话,本来在柜台后面的掌柜看他不忿,也跑了过来。
“哎呦,卫小爷,本来这点茶水钱怎好意思收您的,只是您这朋友,把楼上雅间家具全砸了,还摔了两个前朝的花瓶,小店小本经营,这不是没办法……”掌柜搓着手,一副为难的样子。
想起那个不成器的表弟,徐不让也头疼:“算了,我来出吧。”
“得了得了,你出了到时候没钱不又得找我,那还是我的。”卫泉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掌柜:“不用找了,记账上下次直接扣。”
掌柜得了银子,和小二点头哈腰给他们送到门口。
“你们就这么走了?”被打的男人本来做好准备被他们花言巧语劝说一番或者被威胁,现在人家扬长而去根本懒得搭理他。
“怎么,你还要说什么?”徐当仁回头看他,一张臭脸倒是有点威胁的味道。
“回去告诉那小子!我是不会离开锦绣姑娘的!”
这让他们带的话实在莫名其妙,徐不让只是不想夏栾胡闹搞出大事来,毕竟仅从听到的几句话里,也断不了谁对谁错。
“下战书给本人下去,事后英勇有什么用。”她越过徐当仁的肩看那人。
虽然灰头土脸的,倒没见什么大伤,实在是因为这茶馆二楼不算高,他掉下来是先摔到支出来的棚子上,最多摔个青紫,伤不了内脏。一张普通的脸,却有双桃花眼,身材中等,别的都是普通读书人的行头,放在人群里,第二眼就找不出。
“哼!你们这些世家大族,躺在功勋簿上吃老本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们等着,我一定会考取功名,把锦绣姑娘带出那烟花之地。”
“好志向,但是与我们无关。”徐不让笑嘻嘻,拉着三个人扬长而去。
去了一趟柳街,前夜那满街卖儿卖女的不存在了一样,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巡城兵逛来逛去,除了再去府衙查证,白月儿这事算彻底断了线索。
本来打算一起去南大营看看,卫家的小厮跑来找卫泉,似乎是有什么事要他定夺,于是又只剩下两人。
“啊,天气正好啊,也不算太晒。”徐不让没话找话。
“说起来,其实我去联姻,你说不定也要娶个公主郡主啥的。”
见徐当仁还是不理她,徐不让压低声应道。
“我娶就娶了,还能把我绑在宅子里,跟你能一样吗。”他皱着眉,总算对徐不让开了口。
“那我不一样吗?我嫁就嫁,难道还能把我绑在宅子里?古有妇好王后领兵出战,我就不行么。”她笑着看徐当仁,眼里全是认真。
“现在哪里还找得到这样的男人!”
“就算找不到,你对我发火也没用啊。”徐不让伸手,拉住他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像一个人的两只手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他确实是在迁怒,或者说无能狂怒,被戳中以后,反倒安静下来。
“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哥,你知道的。”
徐当仁用力握回去,心里酸冷。
“我们家,为大尧死了那么多人……现在居然要因为无所谓的猜忌,把你也舍出去。”
“嫁人而已,怎么就舍出去了,我生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徐不让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傻子,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别人。”他侧脸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矮快一个头的双胞胎妹妹。
徐不让第一次在胞兄眼里看到那么苦涩的眼神。
“那你给我选一个你放心的好了。”她笑,拖着徐当仁小跑起来:“走吧,反正没事干,去找弟兄们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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