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学宫以后苏沁作息也好了不少,大清早楚王使人过来时他已经起了。

    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样子苏睦友有些意外。

    “为父今日当进宫面圣,沁儿可要陪着父王?”他言笑晏晏,完全看不出两人有隔阂的样子。

    苏沁自然也是要去的,倒不是为了他。

    “朕与姑父也许久不见了。”小皇帝看他来,没表现出什么感情,只例行问了楚地一应事宜,最后才说到苏旻卖官鬻爵之事。

    “这事本不想惊动陛下。”苏睦友微微低着头,看了眼身后无动于衷的苏沁:“小儿年少,不识奸人,为人所惑,臣已严加管教过了,又彻查涉案之人,奸人已然伏法。”

    “可朕怎么听说,买卖官爵的是你那庶子和他之亲族?”

    苏睦友咬牙,但只能陪着笑:“小儿虽然顽劣,却也是识得大体之人,这种事是断不会做的。”

    “荆州刺史来报倒是确如你所说,大概真是朕记差了。”高彻含笑看着苏沁,又说了些闲话。

    虽然面前这个小皇帝谈不上什么威压,但苏睦友还是聊得万分难耐,说到无话可说时,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重又跪拜道:“听闻陛下守孝一年,太庙无尊,今年七月便要除了孝,臣有二女,虽无大德,好在赋性柔愿,德纯行笃,体貌清雅,愿献与陛下。若能传承宗嗣,臣也不算无状此生。”

    高彻事先也知道这件事,安然道:“姑父这份礼物倒是特别。”

    苏睦友没有抬头:“东宫不立,宗庙无继,社稷不安。以充中宫,是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二女虽不才,若能有幸为陛下诞下一儿半女,常伴陛下左右,也算天下首善,更不枉臣对她们多年的悉心教导了。”

    “朕若是拒绝,反倒是不成人之美了是吗?”他笑嘻嘻地答应:“先皇驾鹤后宫中却是寂静了些,那便挑个良辰吉日迎进宫吧。”

    见事成,苏睦友暗暗松了口气,再谢圣恩后出了门。

    苏沁却被高彻留下,看到他和小皇帝关系还不错,苏睦友内心有些复杂,身旁的太监见他长久伫立不动,问他是不是还有事要禀明陛下。

    “无事,本王只是有些乏了。”他摇摇头,出了宫。

    “另外一个就是苏旻的同母妹妹。”

    高彻借着天气好,又赖掉批示工作,两人来到御花园,站在小亭子里,屏退左右,苏沁小声说道。

    “哦。”高彻掰着点心撒在水里,水中有些金色和朱红的鲤鱼,见他投食,都游过来。

    “苏砚虽蠢,却比她那兄弟胆子大些,陛下要当心。”

    高彻笑了一声:“这世上还有你觉得不蠢的人么?”

    “自然是有的。”苏沁却不在意。

    “朕知道了。”他想了会又说:“胶西王这次称病未曾进京,临淄王说是奉孝,只让幼子前来。”

    苏沁点头:“太后那边呢?”

    高彻努嘴:“之前封了王兮之、王策之爵位,倒是要安静了些。听说要开恩科,把王凌赶紧叫了回来。”

    说到这他好像想到什么,忽然说:“王凌发妻前年就死了,这两年他一直没娶,太后最近似乎有心要给他续弦”

    “嗯。”

    看他不悲不喜的态度,高彻有些失望:“徐将军把一双儿女送到南安当质子,若要让天家放心,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

    苏沁还是无动于衷,高彻像是给自己解释一样继续说下去:“可王家却不会让她那么简单进朕的后宫,太后已经安排了两个王家的女孩准备送进来。”

    “若是娶了徐不让,等于徐家势力就站在王氏一族阵营中了。”苏沁总算多说了两个字。

    “哎呀,人家郎才女貌的,家世也相当,若是母后让朕赐婚,朕还真没有理由拒绝啊。”高彻假装可惜道,“若再让王凌主持了科举,他政绩有了,未来在朝中也是大有可为。”

    最后他又望着苏沁:“那可就不是朕不守约的问题了。”

    知道他是在催促自己,苏沁抿着唇似笑非笑:“陛下还是太着急了。这点臣妹苏沂就教养得不错,希望未来在宫中,她能帮到陛下戒骄戒躁。”

    楚王回到楚王府,苏沁的东西已经搬过来了。

    前院堆得满地都是,无非是些书啊,衣物啊,还有他的琴和香料。

    苏砚看他回来,马上迎上去摇了摇头

    “就放东侧院。”管事问他要归置到哪,苏睦友不太耐烦地说。鼻尖萦绕着某种幽香,让他从见了高彻以后那股火气愈烧愈旺。

    “他那些人呢?”他压下心头火,问苏砚道。

    “关在别院呢。”苏砚答道:“已经给他们好好立过规矩了。”

    听到这,他才舒心了些,让人泡了碗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苏沁又去拜会了一众太妃和他母亲的亲姊高阳公主,回王府时已接近晚饭时间。

    苏睦友到这就安排着玩乐,请了个戏班子在王府唱戏,看他回来,面上满是笑意地让人摆膳。

    “咱门王府也许久不曾团圆了,你两个妹妹不久就要入宫,这一顿你我父子应该好好喝一顿。”他似乎非常高兴,怀里搂着昨日见过的人介绍给苏沁:“昨日匆忙,未曾告诉你,这是梁夫人,也是旻儿和砚儿的姨母,去岁才来王府上。”

    那女人生得倒是容姿绮丽,举手投足都一副媚态,她袅袅上前给苏沁见礼,苏沁却像没看见一样绕过她径直往后院走。

    “大哥!你就没看见小姨跟你行礼吗?”苏砚还是沉不住气些,朝他喊道。

    苏沁停下脚步看她,又看看苏睦友,:“葬于司马门外的,不用跟我介绍。”

    他这一句话刺得苏睦友眼皮一跳。

    他正妻淮阳公主过世后,除当时在籍的,新娶之人竟是再没允过封位。

    也就是说不管他有多少女人,都是不被皇家和宗亲承认的,连个妾也算不上,进不了宗庙也入不了祖坟。

    他咬着牙,压下一旁的苏砚,把梁夫人招回来。女人满是委屈和不解地依在他身边。

    “今日王府有喜,为父这些年与你有些生疏,何不今日开怀畅饮一番,也好热络一下父子感情。”

    苏沁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便转去自己的院落:“求之不得。”

    东侧院门口,苏沂早就站在那等他。

    看见女孩有些怯怯地跟他打了招呼,苏沁柔和了些面容,让她进去。

    这院里是他从前在楚地王府中院子的老下人,两个书童,几个护卫,一堆小厮。

    碧玺从侧间冒出来,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就要告状:“殿下!今早上他们……”结果看他手势又闭了嘴。

    “随意坐。”苏沁把碧玺打发走,自己坐到主位上,马上来人端盆端水给他净手,再端茶倒水,一应事做完以后,才退了下去。

    不管他们现在是谁的人,苏沁的习惯都还是知道的。

    “圣旨已经下来了。”苏沂咬唇犹豫说道。

    “你不后悔吗?”苏沁把弄着茶杯却不喝。

    苏沂忽然站起来,给苏沁跪了下去:“兄长大恩大德,苏沂永世难忘。”

    “起来吧,马上就是要当娘娘的人了,跪我做什么。”

    她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沂儿母家无依,能有今日,全拜兄长见怜,再世之恩,我不会忘记的。”

    彼时楚王府后院,她母亲是萧夫人的陪嫁丫鬟,被楚王看上又诞下她,却因难产一命呜呼,萧夫人哪甘心当日被个下人抢了一头,虽然收她在房中,却不好好相待,使唤她与使唤下人无异。

    楚地冬日湿寒,她爱长冻疮,手便也不听使唤,那日她摔碎一个花瓶,被萧夫人罚跪道中,苏沁好不容易回趟家,就看到这一幕。

    见到来人,她本来想让,却不受控制地倒在苏沁脚边。

    她当时害怕极了,嚎啕大哭着抬头看这位尊贵的兄长。

    苏沁也低头看她,双目古井无波。

    太监本想把她赶开,却听他开口:“女孩子还是要笑才好看。”

    之后她从湘竹院中接出,养在故王妃的相知院,由故王妃的嬷嬷们管教。

    虽然规矩极严,但再不是以前那样吃不饱饭还受冻的日子。

    即使是王府,孩子的夭折率也不比寻常人家低,甚至于,高宅大院中的斗争,远比寻常人家更残酷。

    即使是当时如日中天般受宠的萧夫人,也在诞下一子后得了失心疯,而孩子也早早夭折。

    那么些年她在王府中看得清明,思及此,她更是感念当日苏沁的援手。

    前段时间苏沁遣人问她愿不愿进入后宫,她也便一口答应下来。

    “陛下虽然有时脾性大些,却是心善之人,相处久了就知道。”他让苏沂坐下,“你与他少年夫妻,当互相扶持才是。”

    苏沂一一答应,临走时苏沁让人送她出门,她忽然笑道:“她笑起来,确实很好看。”

    苏沁本来转身离开,闻言又扭头望她:“心思多了些。”

    毕竟还是十来岁的女孩儿,刚才严肃了一会就绷不住了,她吐吐舌头:“在后宅中总是得多想些的。”

    她一直不明白苏沁为什么会帮他一把,因为王府中很多事都是苏沁惹出来的,别人都说他怨着楚王,见不得王府好。

    帮她几乎没有任何好处,她娘没名没份,死了没人管,她死了更不会有人追究。

    王府那么多孩子,长到成年的却似乎并不多。

    这些年她一直记得当日那句话,笑着应对各种事。

    现在大概明白了,许是眉眼间的三分相似。

    只三分,就能得他垂怜。

    只三分,也应该快活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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