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城郊混了两个多月,也不知道这鬼地方什么时候有座道观。

    苦哈哈爬上去,正好有人从道观里出来。

    那是个鹤发老者,一身短打布衣,肩上扛着锄头,似是正要去下地。看到徐不让,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拉起头上的箬笠,上下打量着她。

    虽然看着面善,但徐不让确定自己应该不认识他。

    “老人家有什么事么?”她笑嘻嘻地问。

    “你是……”他又摇摇头,勉强带上了笑:“只是觉得你面善,小姑娘到这道观来有什么事么?”

    徐不让喘匀了气,直起身:“老先生认识这道观中的道长么?”

    他看着像是住在这里的,自然是认得,便带了徐不让去找道长。

    这道观的掌院道士看着比这老者年轻些,听了徐不让说出此行的来意,并没有多问,带她去了道观后山的一片空地。

    这地方辟了几块田,种了些桃李之类的树,现在有的已经结了果。

    而在桃李尽头,却有两座小小的坟冢。

    “故人啊……”徐不让摸了摸脑袋,“不知道长这里可有些香火纸钱?”

    她完全没想到徐当仁让她来见的,是两座坟。

    这道观虽小,应该也是要到乡间去做些法事挣钱的,徐不让接过道士递给她的的香蜡纸烛,塞给他几两碎银当做香火钱。

    道士也不推脱,只让她点完纸钱以后看着火灭了再下山,便做自己的事去了。

    门口遇见的那老者却站在旁边迟迟不去。

    “老人家有事要与我说?”她问道,看着他是要出门去干活儿的,怎么守着她就不走了?

    薛催回过神来,低下头,揉了揉眼角笑道:“你自己做自己的事就好,我看这块地也长了些草,得除除草才是。”

    这地方看着常有人打理,种的青菜长势喜人,却没见什么野草。

    她觉得奇怪,又不好对陌生人多说,决定先把手头的事做完。

    两座坟离得有些距离,她先看到的一座,是个名为薛白氏的妇人的墓,看儿孙的名字,应该是她那舅婆。

    薛家也算大族,应当有自己的陵园,怎么居然葬在了这?

    她扫了墓前的地,点上香蜡纸烛,再叩头祭拜后,就去了另一座墓。

    果然,是她外祖母薛梦的墓。

    夏家并不是什么望族,并没有自己的陵园,却也不应该让她葬在这无名山头上。

    可她从来没听外祖说过关于外祖母墓葬的事情。

    就在她跪在坟前思考其中关联时,老者在旁边问道:“原来都是你兄弟过来祭扫,怎么今日让你一个小姑娘独自过来?你家大人呢?”

    “他平叛去了。”

    齐地四国叛乱的事虽然一直压着不发,但前两日还是传开了。

    一封《讨王氏乱党檄》在南安传得沸沸扬扬,王氏一族里里外外忙了起来,高彻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跑来看他们比赛。

    薛催漫无目的地翻找着菜地的手停了下来,两人再没说话。

    看着香蜡纸烛烧完,火星子也没了以后徐不让才站起了身。

    蹲久了忽然站起来有些头晕,她摇晃了一下,垂着头站了半晌。

    薛催看她不太舒服的样子,担心又不敢上前,板着脸问了句:“你看着身子不太好,女孩子还是要多吃东西,别为了身材什么都不吃。”

    徐不让低笑答应道:“知道了,舅爷。”

    老者沉默了半晌,最后哼了一声:“聪明得讨人厌这点也很像。”

    薛催带她来到道观的厨房,寻了罐蜂蜜给她泡水喝,又要给她煮面:“大早上肯定没好好吃饭。”

    徐不让浅啜着蜂蜜水,也不拦他,虽然早上吃过了,但谁能拒绝老人的好意呢。

    一碗阳春面清淡鲜香,再卧上个荷包蛋,美绝了。

    薛催看着她吃面,面色柔软了下来。

    徐不让从面碗上看着他笑:“没想到还能吃到舅爷亲手做的面,娘和舅舅们知道怕是要眼红了。”

    薛催又极不自然地板起脸:“少说些好话,吃完赶紧回去。”

    她本来就不饿,便更是不急,一根根挑着一样慢慢嗦面,看得薛催手痒,只想找根小树枝摆在旁边催她好好吃饭了。

    “那老东西叫你来的?”

    徐不让才数了半碗面,薛催终于是按奈不住,问道。

    “我哥让我来的啊,跟道长说过了。”徐不让继续盯着面碗慢慢数。

    可一碗面再怎么慢,总会有吃完的时候,她连葱花也一颗颗挑了吃,最后还是磨不过了。

    “那就谢舅爷招待了。”她站起来打算洗碗,却被薛催抢了去,“女孩子家,少一个人到处跑,以后没事别来了。”

    “我这不是有事么。”徐不让双手合十,做祭拜状:“而且这还有舅爷您。”

    “油嘴滑舌,我不用你看。”

    要是这么轻易说和了,薛催就不会让薛家避夏家那么久了,徐不让也不忙,嘻嘻哈哈被薛催送出门,并不在意他的拒绝。

    “那我下次带吃的过来。”

    道观门砰的一声关上。

    徐不让摇摇头,走下山去。

    她这次出来还有一事,马不停蹄去了望京。

    邱纪明候她有些时候了。

    “其实不用请我吃饭的。”前段时间邱纪明去了信给她说为那些囚犯的事,想请他们三人吃饭,现在那两走了,只有她一个人赴约。

    平时这种场合都是徐当仁上的,看到邱纪明有些谄媚的笑,她有些不太自在。

    “邱大人没必要如此多礼的。”

    他在酒楼安排了个小包间,打开门,里面居然还有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一身布衣,显得十分素净,一张脸蛋粉扑扑的还有些稚气未退,看着很是可爱。

    本来人多的话邱纪明没打算让他妹妹来,不过只有他和徐不让,孤男寡女的,影响属实不大好,就叫了小妹作陪。

    “舍妹年纪小,不懂事,还希望不要冲撞了徐大人。”他笑呵呵地介绍。

    徐不让也懒得与他说许多场面话,埋头就是吃。

    邱纪明自己唠唠叨叨,也不会冷场。

    “你调进京了?”她忽然听到邱纪明提到自己升迁南安府尹,有点意外地问道。

    “正是,到时候还要拜托徐大人照顾。”邱纪明放下碗筷,郑重说道:“这还得感谢二位协助剿灭望京附近的匪类……”

    虽然都算是邱纪明的业绩,不过这升迁得确实有些突然了。

    徐不让挑挑眉,想她开始来南安时,还进过京兆尹大牢,最终连京兆尹正面都没见到就被卫泉捞了出来。没想到这位这么快就滚蛋了,也不知是升迁还是贬谪。

    “京中势力混杂,邱大人一定要谨言慎行。”

    邱纪明知道她家中势力,本也是想攀一攀关系,看她不置可否的模样有些自讨没趣,还好酒肉无言,便埋头吃起来。

    邱家小妹一眼一眼地看徐不让,等各自分别以后,看着远处快马扬起的烟尘,她忽然问道:“她会是我的新嫂嫂吗?”

    邱纪明万幸没有在吃东西,干咳了一声:“你知道她是谁么,大哥我就是卖了你也凑不够足以娶她的彩礼。”

    小姑娘哦了一声。

    邱纪明望着徐不让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一开始没搞清楚的时候他也曾与杨春夜私下提过这事,当时杨春夜看他的表情与看傻子无异。

    “你知道她是谁家的?”

    邱纪明有些底气不足地看着杨春夜,他只知她兄弟徐当仁,朝中姓徐的官说少不少,确实不知道具体是哪家。

    杨春夜摇摇头,觉得这同年的胆子真不小:“她是河西节度使镇北候徐乘风的嫡女,翰林院夏掌院的外孙。”

    这样的身份,非天皇贵胄谁能匹配?

    他到现在都没摸到权力中心的边儿,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扫过坟,吃过席,她今日也算无事了。

    回南安城时还不算晚,徐不让绕道去买了两份绿豆糕和玫瑰饼。

    谢府关着大门忙上忙下,谢霓裳被嬷嬷盯着学习宫中礼仪,也没空理她,魏南衣临盆就在这几日,谢夫人叫了谢家几个庶出子的媳妇儿们过来帮忙,她自己更是脚不沾地。

    徐不让这时候来,反倒显得碍手碍脚,识没呆一会自己就溜了。

    并不是封后大典,但也提前给谢霓裳封了妃,她寅时初就起了身,任着宫中派来的嬷嬷们给她梳洗打扮。

    她很少起得那么早,虽然是盛夏,但屋外还一丝亮光也没有,

    开脸,梳头却都是谢夫人亲自过手。

    她父亲在任上,不能赶回来,一家里就谢夫人一个人作主。

    “……二梳白发齐眉,三梳……”

    “这可不兴哭啊,谢夫人。”宫中的教养嬷嬷在旁边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今日一天都得顺顺遂遂的。”

    “是,是我失礼了。”谢夫人赶紧抹了抹眼角,把谢霓裳关切的脸扭回去:“今日是我儿的大好日子,一定顺遂的。”

    她不能穿正红的喜衣,那是寻常人家新娘穿的。

    后妃的吉服是不适合这个季节的大袖长裙。

    拜别谢太傅,屋外站着她的庶兄谢白石。

    本来背新娘出门是谢千行的工作,但谢千行也赶不回来,谢兰舟又年幼了些,不能当此大任。

    谢白石是谢家二房的老大,虽然比谢千行还大些,平时玩不到一处去,但与正房的兄弟姐妹们也算有所往来。

    看到谢霓裳,他笑着站到门口勾着身,轻松就把谢霓裳背了起来。

    谢兰舟追在一旁,想拉她的手又怕被嬷嬷们说,左右看着没人才塞给谢霓裳一个小荷包。

    摸着手里沉甸甸的重量,估摸着是他的小金库。

    谢霓裳无声地笑了,却不敢笑得太大,悄悄伸手捏了谢兰舟一下。

    虽然不是普通婚礼,也不用哭嫁,但谁家新娘出嫁不哭?

    她从小窗伸出手,拉着谢夫人有些冰冷的手不想放。

    “我儿……”谢夫人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娘要好好的,照顾好大嫂……也照顾好自己。”平时爱哭的谢霓裳却忍着没掉下泪来,只是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吉时到,再怎么不舍也得离开了。

    谢兰舟追着轿子出了谢府那条街,最终还是被家仆拦下来。

    大街上还没什么人,谢兰舟孤零零的身影在街尾越来越远,直溶到夜色中去。

    “娘娘,放下帘子吧。”旁边的嬷嬷说道。

    正当谢霓裳想放下帘子,街尾一人一马追了上来。

    她不禁捏着自己的领口,但早在这前,她已经喘不上气。

    “什么人!速速退下!”

    队尾护送她的禁军护卫警觉起来,手按剑上想要拦住那人。

    “我也要进宫,怎就不能从这路走了?”

    听到徐不让的声音时,谢霓裳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放开衣襟,吩咐嬷嬷道:“我表姐,让她跟过来吧。”

    她还没进宫,但毕竟位分在那,是主子,嬷嬷们听过徐不让的事,不想因为这件小事误了时辰,便让护卫们放她过来。

    徐不让也懂事,今日是谢霓裳人生大事,她好像真的只是同路进宫,隔着一名护卫,和谢霓裳的轿子齐头前行。

    进了宫,早有人候着接应。

    谢霓裳的轿子直接去后宫,徐不让得先去找高彻。

    她看着轿子走远,身旁的太监笑道:“徐中郎将担心什么呢,谢娘娘是陛下点名亲封的,以后荣华富贵那可是享不尽呐。”

    “承内侍吉言。”她回身:“烦请内侍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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