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乘风在凉州苦心经营这些年,当初听闻北胡南下,除了派出先遣骑兵一万外,后又率领近十万人守住大尧朔方一线,使北胡不能西进。

    可惜当时东线王道然动如脱兔,他一垮,河套一片加上晋州、冀州大片失守,加之皇驾南移,民心亦散,竟是半数江山落入北胡手中。

    王氏一党把控朝政,他就是有苦也说不出,这两年与北胡你来我往,却依旧碍于王道然所守东线战事不利,不能有实质性的进展。

    之前还因为执意迎回被北胡掳走的王储,被断了粮饷,无奈将自己一双儿女送到南安,以示自己并无不轨之心。

    现在王氏一族轰然倒塌,镇守东线的换了自己的女婿的军队,军权还在自家女儿手上,这对他来说如虎添翼,怪不得他在徐不让跟前喜形于色。

    汉阴解围后,他应该回到陈仓与自己的主力汇合。东线楚军已经从洛阳开拔,正要顺江西进希望能与他会合。

    “你的意思是?”他看着地图抬头看徐不让,这个女儿的打法他太熟悉了。

    “直接北上朔方,调兵南下,与楚军汇于延州。”徐不让看着地图冷冷说道。

    “不愧是我儿,这一步可谓气势豪横。”徐乘风笑道。

    这两年王道然一直据守黄河南岸不敢冒进,徐乘风怕自己深入太远反倒被人切断后援,所以也一直配合着他困于黄河两岸。

    徐不让这一招不但是把北胡切断两边防线的爪子剁了,还想要砍掉对面整条手臂。

    “既然决定了,那就快些吧,大军调动也要时间。”徐乘风拍拍手,吩咐后勤兵去整备马匹。

    “就这样说定了?”霍浩然还准备了一堆说辞想让徐乘风同意这个计划,没想到对面比自己当初接受还快。

    “不然呢?”徐乘风外头,又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又不是打不赢,还是说你们楚军不能配合?”

    徐不让都半步迈出门了,听他这样说又退回来:“那还不是你看着太不靠谱了,说什么都像开玩笑。”

    “末将不是那个意思……”看着自己又要引起一出家庭血案,霍浩然赶紧解释道。

    “有劳霍将军把他带回陈仓,别的按照既定计划就好。”徐当仁出门时揽着徐不让的肩:“少说两句,又要连夜赶路了。”

    在教训这个爹的事上,双胞胎默契简直到达了最高点。

    “哎,哎?不用我一起去朔方吗?”徐乘风追在两人后面,想跟着走。

    “陈仓的部队和罗叔还需要你策应,你跟着跑什么。”徐当仁晃晃刚才盖上徐乘风大将军印的空白纸卷。

    “哎呀,儿女长大不中留啊。”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徐乘风叹气道。

    僵持两年后,大尧终于易守为攻,这场后世名为延渭之战的战争拉开了对孝愍皇帝末期北胡大规模南侵行动反击的序幕。

    这场规模宏大的战争由三路人马协同完成,诈败引诱,回旋包抄,奔袭穿插,丰富的战略战术让北胡引以为傲的骑兵东奔西逃,溃不成军。也让他们在清晏年初的渡江行动成为了葬送北胡十万兵马的失败之举。

    双胞胎再见徐乘风,已经是快两个月后。

    徐乘风座驾已经移到长安,两人才刚进院子就听得一妇人大喝:“跪下!”

    徐夫人夏蘅大概是这个家中最说一不二的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两人纵然是大脑没反应过来,膝盖先自动软了。

    等跪在地上以后才反应过来夏蘅并不是在说他们,摸不着头脑的爬起来继续往屋中走。

    “……娘。”徐不让有些忐忑地在门边探头,十个月没见母亲,现在除了思念,还有些害怕。

    屋里除了夏蘅,跪着那人他们也认识。

    “辞儿,善儿,快进来。”徐娡惨兮兮地跪在地上,希望这一双弟妹来后母亲的注意力能从她身上移开。

    “好呀!你们倒是来得巧!”夏蘅很少用这种尖利的声音说话,而用到这个声调,就意味着她已经怒不可遏。

    “姐姐,娘……”看到她盛怒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徐当仁不用她发话,老实巴交先跪下了。

    看到他跪,徐不让从善如流也跟着跪在他旁边。

    地上一排跪了三,徐夫人就算真有火要发,这下也发不出来了,只得阴阳怪气地说:“你们有本事再把轩儿也叫来跪着。”

    “那么久不见,先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徐娡看夏蘅怒气消散,赶紧抓住机会劝道。

    “你两起来,你接着跪。”夏蘅冷哼一声,把双胞胎点了起来。

    即使是徐不让也比夏蘅高了一些,但两人站在她面前只能垂着脑袋,等候她发落。

    “我苦命的孩子。”这话隐隐有些鼻音,夏蘅叹气,展臂抱住了两人。

    双胞胎对视一眼,知道她今日的火应该烧不到他两身上,赶紧找台阶下:“娘,我们回来晚了。”

    “晚什么,让你们去南安,怎么又回来了。”她摸着徐不让的脸:“你方嫁人啊,就这样回到前线,你夫君要怎么办。”

    “他自己挺好的,前线战事未平,我怎么好心安理得在南安苟且。”

    徐不让收到地上的徐娡眼神暗示,赶紧道:“这样的世道,咱们一家人也难相聚,让姐姐起来吧。”

    夏蘅又横了徐娡一眼:“让她跪着,和你们小孩子没关系。”

    “哎呀,娘啊,我不就是和离了么,你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啦!”见徐不让劝说无效,徐娡也不干了,虽然还跪在地上,但叉着腰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什么?你和弋哥和离了?”徐不让闻言也惊道。

    “你还有道理了?你老娘我当初是怎么劝你的?嘴巴都说破了你非要嫁,嫁了这才几年又要离?合着你以为小时候过家家啊!”看她这态度,夏蘅被双胞胎抚慰下去一点点的火气蹭又冒上来。

    “哎呀!谁知道他会这样啊。”徐娡被母亲吼了一通,又想到罗弋带回来的女人,心中满是委屈。

    “娘,算了,这样咱们不欠罗家,罗家也不欠咱了。”徐当仁也知道他们的事,看两人吵得不行,劝道。

    徐夫人倒也不是一定要徐娡继续和罗弋过下去,只是觉得她折腾这一场,白白浪费了年华,还一点好处没留下。

    非要说罗弋错,也许有些,但驰援旧京甚至差点死在里面非他所愿,身体残缺前途半毁非他所愿,他甚至没想过重新回家再见徐娡,还是徐不让强制将他送回去的。

    徐不让拉着母亲的胳膊,忽然有些迷茫。

    或许对徐娡来说罗弋还是‘死在战场上’比较好?

    母女两又吵了半天,等到徐乘风回来,最终以他跪着接受夏蘅所有的怒气完事。

    晚上徐不让洗了澡,坐在屋顶看星星。

    “这样的天气还在屋顶吹风,当心又头疼。”屋檐下传来徐娡的声音。

    徐不让倒钩在屋檐上,垂下脑袋看她。

    “看什么,下来。”徐娡从窗口让开一些,好让徐不让进来。

    她单手一翻进了屋,徐娡拿着干燥的巾布让她坐下背对自己。

    “我……”徐不让犹豫开口,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安慰?道歉?徐娡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想问你弋哥的事吧,他没事的,婆……罗夫人看见他高兴坏了,虽然腿和眼坏了,但至少人活着。”徐娡细细擦着徐不让的头发,她小时候头发营养不良似的枯黄,长大了虽然身体好些,但不注意养护,看着也毛毛糙糙的。

    “你呢?”

    “我也开心的。”她低着头,嘴角含着自己也不懂的笑。

    “可是为什么你们还是和离了?我是不是不该把他和江姑娘送回去。”

    “不,你做得对,是生是死,我们都要算个清明,他若死,我为他守着罗家人,他若生,不管什么样我都接受。但是在此之外,是他变心,我没有对不起他。”徐娡咬着牙,有些困难地说道。

    当时罗弋回来,她也是欣喜若狂,可冷静下来后,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女人,她就明白她喜欢的那个人,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这样我们就不欠他们了。”擦得差不多干,她收起帕子,搂着徐不让的脖子,埋在她发顶:“谢谢辞儿宝贝关心,但你姐姐不是个为了男人就要死要活的,我还有爹,还有娘,还有大哥和弟弟妹妹,怎么就不能过了呢。”

    徐不让扶着她的手臂,依旧有些意难平。

    “不说这个,为了迎他回家我连你的婚礼都没去,真真该死。给我说说你那夫婿是什么样的人?”徐娡打起精神,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徐不让明白这件事不是她在这纠结就能解决的,既然徐娡这样决定也这样做了,她能做的只有支持她。

    “他……”新婚分别两月多,忙得马不停蹄时还感觉不到,闲下来才有种空虚的感觉。

    傍晚的时候听说她来了长安,莫璠那边赶紧派人将一叠书信和礼物送了过来,他的信一开始还能平和地风花雪月,嘘寒问暖,后来一封比一封急,一月底他们打得火热时,后方也收到了前线战事的消息,他的语气就更憋闷了,望回、盼回,只差写上徐不让你快回信!

    ——子若空山鹤,杳然不见影。

    ——楚阳台一别,风月再无信。

    ——云梦不辞游高唐,洛水解佩酬沧浪。

    她都想奏报高彻让他干点别的去别写小黄诗了,可看着看着,还是苦笑着写下长长的回信。

    “他啊,小肚鸡肠的,脾气傲还记仇。”

    “哎?可我听说他是个很端方知礼的人。”徐娡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自己与罗弋虽是一别两宽,但好歹有夫妻恩爱,柔情蜜意的时候,怎么徐不让这个丈夫听起来那么不靠谱。

    看她笑起来,还以为是开玩笑,搡了徐不让一下:“臭丫头,正经与你说话呢。”

    “我喜欢他的,即使以后时移世易,我也不后悔嫁他。”

    看她如此坚定,徐娡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她自己是个反面教材。

    “哎,真是可惜没能亲眼见你出嫁。”

    徐娡将徐不让留在自己屋里,两人像小时候一样睡一张床,说了半夜的话,才被闻声摸来的夏蘅守着闭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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