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池穿着新拖鞋在家里溜达,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五分钟内从沈放面前经过了三次。

    沈放本来不想看他,可他每次经过,视线都克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瞄。

    换了合脚的拖鞋,沈清池走路时也变得像猫一样无声无息,他脚腕本来就细,踝骨和跟腱就看得十分清楚,不算特别突出,是恰到好处的漂亮分明。

    沈放的目光在他脚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从他白皙的脚背看到拖鞋上支棱起来的猫耳,忽然伸出手,虚掩住了自己的嘴。

    ……更可爱了。

    他昨天究竟是发什么疯,非要给沈清池买拖鞋?

    这不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吗。

    他强行克制着不去看他,可沈清池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在勾人犯罪,一会儿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又站起来去拿东西,再回来坐下……如此反复四五次之后,沈放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安静待着?”

    沈清池停住动作,一脸无辜道:“可是,我没事可干,叔叔又不让我继续盘核桃……”

    “那你就去盘,”沈放也不想管他手好没好了,只想快点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不要总在他面前晃悠,“别再把自己弄伤就行。”

    沈清池乖乖地应了一声,捧起放在茶几上的盒子,从里面拿出那对核桃。

    沈放又说:“回你自己房间去。”

    “唔……好。”沈清池抱起一堆东西,起身走了。

    沈放松一口气。

    好不容易眼前清净,他刚拿起遥控器想搜个电影看,就听“咔哒”一声开门声,沈清池的声音重新在身后响起:

    “叔叔,我才发现原来卖家有送手套耶,戴了手套就不会再被划伤了吧?”他说着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疑惑,“不过这手套怎么是这个样子,是怕夏天太热吗……”

    沈放听着他的喃喃自语,没忍住回头去看,一看之下,顿时倒抽冷气。

    沈清池正在鼓捣一双……嗯,黑色的,半掌手套。

    少年白皙的手背露在外面,与纯黑色的皮质手套形成鲜明对比,将露未露、半遮半掩,比不戴手套杀伤力还要大上几分。

    因为两只手都戴了手套不方便,他甚至还用牙齿去咬,试图把手套再往上拽拽。

    张嘴时,能看到一小截粉红色的舌尖。

    沈放只感觉自己的眼皮剧烈地跳起来,扣在沙发扶手上的五指用力收紧,他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终于腾地起身,不堪忍受般快步走向二楼,一言不发地逃离了现场。

    沈清池眨眨眼,还在用无辜的声音唤他:“叔叔?”

    二楼传来关门声,动静不小,像是慌乱中匆忙摔上的。

    沈放背靠着房门,长长吐出一口气,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这个沈清池……天真单纯也要有个限度,是真的不怕他不做人吗!

    半掌手套和猫耳拖鞋似乎给沈放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以至于一连好几天,沈清池都明显感觉他在躲着自己。

    先是故意不看他,不主动跟他说话,被他搭话的次数多了,甚至开始回避跟他碰面,除了吃饭时间,沈放要么躲在二楼,要么干脆不在家里。

    他越是这样,沈清池反而越好奇,好奇如果把叔叔逼到退无可退,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不过他并不打算太早地进行尝试,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录取通知书的事,而且如果他做得太明显,可能会引起沈放怀疑,一旦沈放怀疑他,再取得信任就难了。

    于是沈清池难得老实了些,没再去打扰沈放,等到周五这天,到了约定好要去见青大校长的时候。

    因为要办正事,沈放终于主动开口跟他说话,叮嘱他道:“等见了校长,他问你什么,你实话实说就行,别表现得太激动,也别显得太好欺负,明白了没?”

    沈清池乖巧点头。

    两人吃完早饭,沈放看一眼时间:“出发吧。”

    沈清池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方法把自己偷渡出别墅,但也没有追问,沈放这么有把握,他总问个不停显得不信任他。

    他很快换好衣服,就听沈放对他说:“你先等会儿,我下去看看。”

    沈放说“下去”,沈清池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要从地下车库走。

    也对,沈敬派来的人,监视他们也只能在别墅外面,如果他们从车库离开,他提前在车里藏好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

    正想着,沈放从车库回来了:“检查过了,没进脏东西,走吧。”

    两人来到地下车库,上了其中一辆车,沈放调整座椅,让沈清池蹲在前后排的座位之间。

    少年人本来就瘦,蜷缩起身体时,能完全藏在座椅后面,不会被看到。

    车缓缓驶离车库,虽然知道被发现的概率接近于零,但沈清池还是难免有点紧张,毕竟这是关乎到他能不能顺利上大学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本来还以为沈放要让他去后备箱,现在看来,叔叔好像不太忍心。

    离开别墅的过程中,沈清池屏住呼吸,努力藏好,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沈放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响起:“你还要藏多久?不难受吗?”

    沈清池这才抬头,小心翼翼地压着声调:“我们已经出来了?”

    “都开出去两公里了。”

    “他们没跟上来?”

    “……都说了,他们是监视你,不是监视我,”沈放无奈,“这几天我每天都出门,你见他们有跟踪过我吗?”

    说的也是。

    沈清池这才放心了,艰难地爬上座位,揉了揉被硌红的膝盖,扭头向窗外看去:“明明也没在叔叔家里住几天,却好像已经很久没出来过了似的。”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清楚地传到沈放耳中,让他皱了皱眉。

    正常高三毕业的学生,都在享受这个没有作业、不用学习,一身轻松的假期,只有沈清池,明明考上了名校,却要为能不能顺利上大学而发愁,却要被人监视,躲在家里,连随便出门都做不到。

    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该拥有的生活吗?

    沈放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说不上有多疼,存在感却格外强烈。

    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几乎不假思索地开了口:“很快就会结束了。”

    沈清池回过头,没懂他在说什么,疑惑道:“嗯?”

    “我是说,距离你开学只剩十几天,很快就结束了,我会让你顺利报到的。”

    “嗯,”沈清池用力点头,冲他笑了笑,“我相信叔叔。”

    沈放收回视线。

    这个沈清池,居然还笑得出来。

    该说不论遇到什么,都能保持对人的信任与积极乐观的态度,也算是一种美好的品德吗?

    沈放无声叹气,不知道是该说他善良还是该说他天真,同时在心里想,他之前还考虑把这个麻烦送走,现在看来,这个念头纯属多余。

    根本送不走。

    他完全没办法不管沈清池。

    如果放任他自生自灭,恐怕不需要两天,他就可以看到被周望延糟践完毕的沈清池了。

    他视线不自觉地往后视镜里瞄,看到沈清池认真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色,就像是蹲在窗边向外张望的猫。

    没办法不管他,甚至没办法不去注意他,明明他这几天一直在刻意回避和沈清池碰面,自以为已经做足了心里建设,可仅仅是这么短短的几分钟,所有建设已然全线崩塌,变得完全不受控了。

    车内的空间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狭小起来,他莫名觉得很热,把冷气又开大了些,加快车速开向目的地。

    和校长的见面地点并没有约在青大,而是在离学校很远的一家茶楼里,沈放停好车,捞起扔在副驾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居然约在这种地方,还真是不习惯啊。”

    他声音带笑,故意拖长声调时,更显得慵懒且散漫,只一瞬间,已经从“纯情叔叔”模式切换出来,变回了那个外人眼中的沈放。

    沈清池对于他的一秒入戏叹为观止,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进了茶楼。

    服务员立刻迎上来:“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沈放:“有,姓蔺,应该是……203还是204?”

    “蔺先生是吧,204,您这边请。”

    蔺先生应该就是青大校长,沈清池之前上网搜了一下,校长的确姓蔺。

    两人来到204,一进门,沈清池就看到雅间里已经有人在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面相十分端正,儒雅且威严。

    他放下品到一半的茶,抬头看了一眼沈放:“约我见面,还让我等你,沈先生真是好大的威风。”

    沈清池躲在沈放身后,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现在是早上九点四十,所以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几点?九点半,还是九点整?

    和青大校长见面还能迟到,不愧是沈放。

    “嗐,工作忙嘛,”沈放掸了掸西装上的褶皱,“这大学放假了,您老闲得没事干,我可不行啊。”

    沈清池:“……”

    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你?工作忙?”蔺校长似乎很不欣赏他这种自由散漫的做派,眉头皱出了深深的褶皱,“废话就少说吧,怎么,我的学生又去你的ktv喝酒了?”

    沈放拉开椅子坐下,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就要点:“也不是不行,您要是想看的话,我马上可以安排。”

    蔺校长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有了怒意:“沈放,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无辜?是,我的学生去你ktv喝酒喝到进医院,是他们的问题,可你身为老板,让服务员毫无节制地给一群大学生推销酒水,真的没有一点问题吗?”

    “您怎么还翻旧账呢,我们这事不是和解了?”沈放用没点燃的烟敲了敲桌面,“再说了,要不是我的服务员发现他们酒精中毒,及时送到医院,能不能抢救过来还不一定呢。”

    沈清池一脸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插不上话。

    所以,沈放说的和青大校长有“交情”,指的是青大学生去他ktv喝酒差点喝出人命,闹得太大,被校长知道了?

    这能算是交情吗……

    “强词夺理!”蔺校长耐心告罄,不想再跟他继续聊下去了,“你要是没正经事,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说罢,起身就要走。

    沈清池神情愕然,心说这是谈崩了?明明正事还没说呢,他要不要追上去拦人?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放,沈放却依然不慌不忙:“校长,我可真没跟您开玩笑,您的学生确实没再去我那喝酒,但我现在就可以邀请他去——还没入学的学生也算学生对吧?”

    蔺校长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又停住脚步:“什么意思?”

    “这不是吗,”沈放一推沈清池,“您的学生,将来时。”

    沈清池被他推得踉跄了一步,一下子从无人注意变成了全场焦点,只好小心翼翼地对蔺校长说:“校……校长您好,我叫沈清池。”

    “沈清池?”蔺校长回过头,面对沈放时的不耐烦瞬间消失了,语气重新变得和蔼起来,“我好像有点印象……哦,是今年录取进来的学生吧?”

    “嗯,是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蔺校长变得和颜悦色,笑着拍了拍沈清池的肩膀:“好,好啊。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沈清池用余光瞥了眼沈放,见他没有半点想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只好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我的录取通知书丢了。”

    “丢了?”蔺校长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责怪他粗心大意,又忍住了,叹口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所以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找我?”

    沈清池点头。

    少年眼眶微红,似在强忍泪意,蔺校长见自己的学生这么委屈,很快又心软了,语气重新柔和下来,安慰他道:“没事啊孩子,学校的系统里都有存档,纸质的通知书丢了可以补办,你现在跟我去学校,我让他们给你补,还来得及。”

    沈清池摇摇头:“我知道,但恐怕不是补办就能解决的问题……其实通知书不是我弄丢的,而是……被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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