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玄羽不知哭了多久才停下来, 眼睛都跟着肿了。
谢危就这么任他一直抱着,时不时拍拍他肩膀,像安慰个小孩一样。
直至应玄羽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谢危微笑着拍拍他, “哭够了?”
应玄羽回过神,也觉得刚刚哭的有点丢人,还好周围的人早被他遣退了,并没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他慢吞吞从谢危怀里起来,抹了把眼泪, 后退两步,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谢危笑道:“怎么?我脸上长花了?”
应玄羽看了好半晌,才缓缓道:“原来小师叔长这样啊……明明挺好看, 为何之前非要戴个面具?”
谢危幽幽道:“为了躲某个坑崽的人啊。”
这事司昆说过, 应玄羽一瞬间想起来,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合欢宫少宫主的身份, 还颇有点不敢置信, “原来小师叔竟是魔主和妖王的儿子, 师祖他老人家知道吗?”
谢危望天,“当初我就是突破时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被他一路拎回来强制收徒的。”
应玄羽:“……”
行叭,这上一辈的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谢危想了想,又道:“你不让你徒弟接近我,是为了怕我不慎暴露身份?”
应玄羽张了张口,一时愣住。
这……小师叔看样子是不知道混账徒弟对他的心思, 这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
算了, 还是先瞒着, 给徒弟那边再说道说道, 最好让他自己打消这念头。
他干笑一声,“是……是这个意思……”
谢危疑惑地看他一眼,敏锐地察觉他似乎瞒了什么事,但出于对师侄的信任还是没多做计较。
他叹了口气,道:“他因果线断裂,除非我主动坦白,短时间内他是猜不到我身份的,也不必对他如此严肃。”
应玄羽脸色扭曲了一瞬。
瞧瞧!果然不愧是小师叔最偏爱的崽子,他不过是凶了徒弟一下,这训斥就来了。
好歹我也是你养大的崽啊!这偏心都偏到没法看了!
应玄羽心里都快酸死了,脸上还得露出一抹强硬的笑,强行撑场面,“……小师叔说的是。”
这连续两次的干笑终于让谢危忍不住了,怀疑地打量他一圈,道:“总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应玄羽……应玄羽只能干笑。
万幸谢危没太计较这件事,他一手负在背后,仰头望向远处的天空,长长呼了口气。
“青云仙境快开了。”
应玄羽脸上的干笑一瞬间敛去,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他也仰头看向那片天空。
自半月前开始,仙门中部的天空就泛起了五彩霞光,空间也不稳地波荡起来,而近日那霞光更是越来越刺眼,范围也越来越大了,天空上隐隐出现了一片世界的倒影。
不出三日,空间通道就会彻底成型。
应玄羽眯起眼睛,缓缓道:“金灼厌领悟了吞噬法则,在这个时节挑衅我,必是为了青云仙境的事,而且他不惧小昆昆的时空法则,我怀疑他还有后手。”
谢危冷冷地笑了一声。
“当年金法宗宗主金御,天道院院长临云,烈阳宗宗主炎灼,华丹宗宗主柳絮之,冰玉宫宫主商决一起围攻我,他们蓄谋已久,准备充分,逼得我不得不跳入十绝献祭阵里,一部分血和羽毛以及莲瓣被他们夺走,那些东西里都含有法则之力,我原以为那五人都死绝了,我甚至用死亡之火把他们焚成了灰烬,以确保万无一失,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漏了一个人。”
应玄羽脸上一瞬间布满杀气,“谁?”
谢危沉默一会,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眯起眼睛,轻声道:“血泣子临死前告诉我还有一个人活着,我一开始没信,因为我万分确定那五人绝对被我杀了,但越来越多的事实摆在眼前,逼得我不得不信,无论是金灼厌百战不死,那可怕的防御力,以及金旭体内属于我的血,还有血神宗那十绝献祭阵和阵心的金血,都在提醒我那人的确还活着,我也是见到吞噬法则后才醒悟过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应玄羽沉默半晌,缓缓说出了一个词,“大命运术。”
命运法则才能施展的大命运术,其中最为出名的命运颠倒——将自己和别人的命运互相颠倒,自己死了,还可以在别人身上复活。
不过这并不是没有限制,毕竟是真死一次,修为全无,还得重新修炼一次,没个几百年休养恢复不了巅峰。
但最可怕的是此术防不胜防,一般人根本无法得知自己无形中就被人颠倒了命运。
除非同为大乘强者,或才有一丝感应。
“难办了啊。”
谢危轻“啧”一声,摇了摇头,“青云仙境的青云海遍布残破的法则,他若想恢复巅峰,必会前去青云海,一个明面上的金灼厌,一个暗地里作妖的人,此次青云仙境一行少不了折腾。”
应玄羽道:“我以为小师叔会认为是金灼厌之父金御没死。”
“不是他。”谢危却想都不想就否定了,“金灼厌看似和我身上的东西关联至深,但他太过招摇了,领悟命运法则的一定是个深谋远虑的人,城府之深难以预估,金灼厌只是他放在外面吸引目光的一颗棋子罢了。”
应玄羽想了想,的确是这样没错。
那人一定还没恢复实力,不可能这么招摇的。
谢危轻轻一拂袖,望向远空,道:“吞噬法则诡秘异常,能不直接对上是最好的,青云仙境限制一切法则,我会在那里解决他,以报你被伤之仇,顺带去青云海恢复修为。”
应玄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虽然我是很高兴小师叔能为我报仇,但……您打算以什么身份去?”
谢危轻声一笑,“你不是猜到了?”
应玄羽叹气。
“等小昆昆续好因果线,明尊就可以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万剑宗等这一天好久了,小师叔,今日我请你喝一场,不醉不归!”
谢危一笑,“好啊!”
远处,昆玉山。
司昆站在山巅之上,遥遥看着这边的景象。
他看到谢危和应玄羽抱在一起。
看到他们相谈甚欢。
即便隔了这么远,依旧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之亲密。
他看了半晌,忽而转身一拂袖,空间波纹一闪,下一刻已来到了万剑宗的藏书楼内。
他走过一排排书架,最后在一列书前停了下来。
伸手,取了一本书。
书名:《友人之间的正确相处方式》。
司昆捧着书哗啦啦翻动,最后在一页上停了下来。
上面是这么写的:
关系亲密的友人在久别重逢后会以拥抱作为庆祝,此时不免喝点小酒,聊一番彼此近日的景况,醉意上来或可同塌而眠……
“撕拉!”
司昆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书撕成粉碎,又在书架之间走动了一会,挑了几本书收入储物戒里。
书名类似于:《我和我的霸道陛下》、《谈情说爱一千零一守则》、《教你如何得到一个人的心》、《如何不动声色地离间一对挚友》、《我靠计谋踹走了我的师尊大人》、《倒霉师尊是如何变成倒霉师尊的》……
司昆捧着一摞书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昆玉山巅,往乾音殿一看,院子里两人已经开始喝上了。
司昆……司昆瞳孔骤缩!
时间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那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一直在院子里聊着,酒喝了一坛又一坛,逐渐和当日谢危与孔维相认的那一晚重合了。
司昆呆呆立在昆玉山巅,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天。
成了一块望夫石。
直至月上中天,那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
两人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屋子里走去,中间应玄羽似乎一步没踩稳,“嘭”一声摔到了地上,被谢危撑着虚软的身体拽着脚脸朝下给一路拖了回去,路上碰到台阶石子全都一路碾过,估计那脸早青紫一片了。
直至两人以这种方式进了屋子,屋门关上。
空间波纹“哗然”一荡,原地已然没了人的踪影。
下一刻,乾音殿门前骤然出现了一道黑衣人影,手里捧着一本书立在门前,手抬起似乎要敲门,下一刻又顿住。
要不要进去?
人家俩好友聚会,他凑进来似乎不太合适。
不进去的话……
脑海里忽而闪过书上那句话:
醉意上来或可同塌而眠……
司昆眼一眯,理智瞬间抛飞,手一抬就要推门。
“吱呀——!”
屋门被打开,谢危顶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推门而出,没注意到门口有人,脚步一迈就走了出去,“嘭”一声撞在了司昆身上。
谢危醉的不轻,撞到人的一瞬间就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司昆下意识接住,手一瞬间就搂在了腰上。
司昆骤然僵住。
这样鲜活的,温暖的,真实的谢危就在怀里,这似乎是他明白自己心意后,第一次与有意识的他这样亲近。
虽然是醉的。
谢危醉醺醺地看了眼面前的人,反应过来什么,眼神朦胧地笑道:“是……是你啊……”
他伸出手,直接抱住了司昆的脖颈,笑道:“正……正好……我累了,我先……先睡会,你……带我回去吧。”
说罢,他头一歪,直接没了意识。
这样信任与依恋的姿态,是司昆做梦都想要得到的。
手下的腰身看着细,触感却劲瘦又有力,靠在他身上的身体能感觉到很流畅的线条起伏,宛如猎豹一般紧实优雅,口鼻呼出的热气就打在他的心口上,司昆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脸也慢慢地红了起来。
他愣在原地怔了好半晌,才恍然发觉这不是梦,怀里真真实实的确就是他喜欢的人。
明明清醒的时候那么排斥他,醉了之后却又这么亲近他。
好……好可爱?
司昆猛地一晃头,把这个恐怖的想法抛出脑海,一弯腰打横抱起怀里的人,隔空把乾音殿的门关上,一踏步就回了昆玉山。
他坐在山巅之上,将怀里的人抱在怀里,想起书上说的那一句话。
醉意上来或可同塌而眠……
我这……也算是同塌而眠吧?
以天为被,以地为塌。
以月为灯,以风为手。
夜风在脸上徐徐吹过,带起谢危额角的碎发随风飘舞,似有一只手温柔地拂过。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第一次敢如此肆无忌惮地直视他。
明明长得如此漂亮,惊世绝伦,俊丽无双,说是修真界第一美人都不为过,但却没有一个人会认错他的性别。
只那一双上挑的眉眼,就带出十足的英气,睁眼时张扬肆意,闭眼时又安静如莲。
大概是有圣莲的血脉,那嘴唇的颜色也带了一点花瓣的娇艳,红中带着点淡粉,唇形纤薄而俊丽,看着格外地性感,也格外地……诱人。
美中带英,飒中带艳。
再没有比这更能触动他心头的人了。
司昆宛若被吸引般,不自觉低下了头。
四瓣嘴唇慢慢靠近,靠近,再靠近,最后一错而过,落在了额头上。
司昆闭上眼,心里被一股浓浓的温情占据,心尖那块肉在剧烈地搏动,抽动,跳动,几乎要抽搐般颤动成一团。
抱着人的手不自觉收紧,向来冷峻的五官写满了柔情爱意。
从未有过如此想把一个人揉进怀里的冲动。
似乎怎么都抱不够。
谢危……谢危……
他心里喃喃地唤。
不论你是谁,我都喜欢你。
师尊说我会怕,那是他在胡说。
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不论多久,我等你。
第二天一大早,万剑宗的人就开始集结。
青云仙境开启在即,所有人都准备出发了。
万剑宗的弟子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演武场上聚集了大堆的人,一艘巨大的仙舟停靠在广场上,仙舟的甲板上站了约莫百来个弟子,各个皆是一脸的兴奋和期待。
能去青云仙境的俱是化神以上弟子,合体期的长老也都来了,只有化神以上接触到法则才不会一瞬间被冲垮识海,这也是为他们冲击大乘境提前做准备。
没能登上仙舟的人只能在远处艳羡地看着他们,脸上不见挫败,反而满是战意。
争取下一次坐上这艘船的是自己。
谢危站在仙舟顶层的甲板上,不断揉搓着脖颈和腰,纳闷道:“我昨晚到底是怎么睡的,怎么全身都酸疼酸疼的?”
司昆在一旁专注地捧着一本书看着,神情专注貌似没听到。
就是被他抱着半躺半坐了一晚上,临到早上快醒时才给放回屋里去,造成一种彻夜都在屋子里睡的假象。
绝对不承认是他抱人的姿势不对。
第一次抱人,不熟悉,多练练就好了。
司昆专心致志的看着书,心里一本正经地想着。
直至一道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响起,“司小昆,你的书反了。”
司昆:“……”
司昆若无其事地把书正过来,继续看书。
谢危翻个白眼,“一看就有鬼的样子。”
所幸现在时间紧迫,也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周围,道:“时辰差不多了,该走了。”
司昆手一翻把书收了,看了眼底下等候已久的弟子们,手指一动,掐了个诀,巨大的仙舟徐徐升空,带起磅礴的风压肆意吹荡,把还准备过来告别的应玄羽直接吹翻了几个跟头。
应玄羽望着徐徐飞去的仙舟,含泪挥爪,“小……小昆昆,谢危,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然而无人回他,仙舟向着远方悠悠而去,徒留身后一只依依不舍持续挥爪的人。
百里青木在旁看着,不屑道:“人家都懒得理你,你还在这告别个屁!”
应玄羽一脸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高深莫测道:“你不懂。”
百里青木嗤笑一声,“我再不懂,你和徒弟告别也就罢了,就算那谢危是你救命恩人,你和他又没什么感情,告个别还拉上他,煽不煽情!”
应玄羽看了看他,忽而道:“你不是说谢危之前看着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是谁吗?我知道他的身份了。”
百里青木继续不屑,“就算是熟人,我也不是那等故作煽情的人。”
应玄羽呵呵一笑,凑到他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百里青木骤然睁大眼睛,眼里一瞬间蓄起一层水意。
应玄羽高傲地看他,冷漠评判,“煽情!”
百里青木倏然一伸手,揪着他衣领猛烈地晃动起来,激动到没有分寸,“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啊啊啊???”
应玄羽差点被晃散架,“轻点轻点!本掌门还伤着……是真的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百里青木骤然一转身,无情地把人往边上一扔,脚踏飞剑就要追上飞舟,被应玄羽一把拉住了,“你走了,谁来保护我?”
百里青木一瞬间整张脸都扭曲了。
半晌之后。
原地两个人流着泪挥着爪做着同一款动作,“谢危,走好,快点回来啊!”
话落,两人彼此互相对视一眼,又互相嫌弃地移开了眼,继续流泪挥爪恭送小师叔来了又走,并快点再来。
他都没和小师叔说一句话!
百里青木眼神阴沉,满脸杀气。
都怪掌门师兄这么晚才告诉他,自己还得在这保护他这个伤患而不能去和小师叔一起闯荡。
气死个人!
又是想弑师兄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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