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反正他也听不到,我跟在他后面,为了转移我在腿上的注意力,喋喋不休的说着“他们唱的实在是太难听了,的亏你听不到。”

    “可能是第一天吧,我第一天学这个的时候也这么难听么?”

    “今年好热啊,但是他们的收成还不错,你看路旁的稻米都已经熟了。”

    “你这个身手,要是去开荒,肯定会很快,到时候我们就有更多的粮食可以吃了。”

    看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就有更多平时不敢和别人说的话,这几年积压下来的情绪,想宣泄出去,“你知道么,当年我领着阿弟走了好多地方,他们都不同意我们留下。

    当时我只有九岁,阿弟只有五岁,他还什么都不懂,以为是我带着他出来玩,我尽了全力,想让我们两个活下来,我也怨过阿翁,为什么偏偏是我,分明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姊妹,我有时也在想,要是当年我也和他们死在一起就好了,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阿弟的身体一直不好,冬天总是反反复复的发病,第二年春天吧大概,从家中带出的钱财都花完了,带着的几件首饰更是全都典当了出去,衣服也只剩下两身。

    有人想把走阿弟带走,他们家没有男孩,也没钱再娶个妾,就看着阿弟模样招人喜欢,想要当自己的孩子养,不过我不能留下,我有些自私的想着,要是没了他,我能过的更轻松点,就狠心收了他们的钱,哄着阿弟说我会去接他,把他留了下来。

    其实当晚我又回到了他们院外,听着阿弟哭了一宿要找我,第二天早上嗓子都哑了,我有些后悔,就找他们换回了阿弟,想着我带着他总能活下来,大不了就一起饿死。

    一路上我们两个不敢走大路,阿弟还小也不能爬山,路过了好多个村子,其实遇到的人都很好,愿意给我们吃的,但是这个年头,谁家也不能多养两张吃白饭的嘴,走走停停的,最终就到了这里。

    到了这之后,里长竟然让我们两个住到了村边没人住的破屋里,虽然破了一点,只要下雨屋里就会漏雨,但是起码,我们两个有了住的地方。

    村里的阿婶们看我俩可怜,还时不时会送来些吃的,我不想总是靠着他们的救济,就想到要帮他们洗衣服,不管干不干净,他们也会送过来让我帮忙。说来也奇怪,自从没钱去看医师之后,阿弟再也没生过病,也越来越懂事了。帮着来回取送衣服,省了我好多力气。

    遇到先生,还愿意收下阿弟,我现在都像做梦一样。我总觉得是天上的哪个神仙看我们不容易,才让先生来的。也许,是阿翁他们的在天之灵在保佑我们。”

    把平时攒在心底,无人可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我感觉轻松了好多。长舒一口气“还好你听不见,要不然怕会被我烦死。”

    我第一次觉得去河边的路这么近,我从将暮手里接过了木盆,放到了水里,准备浣洗,看将暮没有要转身离开的意思,在地上写下“你不回去么?”

    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盆里的衣服,犹豫了一下,写着“一起”。

    因着不想让将暮等太久,我洗完先生和他的衣服后,把我和阿弟的衣服草草的打湿再锤了两下就放回了盆里,准备回去。还没等我找到他蹲在哪个树上,他就出现在了我面前,端起了盆向回走去。

    等我站起身之后,我觉得腿比来时还要疼,想喊将暮让他走的慢一点,想着他也听不到就没出声。眼看着追不上他了,我就赌气般的停了下来,泄愤般的拽着路旁的野花碎碎念“真烦人,走那么快干嘛,我走不动了,你自己回去吧。”没想到将暮好像听到了一般,停了下来,还回头看了看我,我只好又站起身,踉跄的向着他走去。

    回了院子之后,可能他们喊累了,屋内只有先生的声音传出来。我边晾晒着衣服边听着先生的声音“大师掌六律、六同以合阴阳之声。”

    “阳声:黄钟、大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

    “阴声:大吕、应钟、南吕、函钟、小吕、夹钟。”“皆文之以五声:宫、商、角、徵、羽;”

    “播之以八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

    我跟着在心里默背“皆教六诗:曰风、曰雅、曰颂、曰赋、曰比、曰兴。以六德为之本,以六律为之音。”

    回到屋里,我把裤腿拽了上去,看见腿果然明显的肿了起来,用手碰了一下“嘶~”果然好疼。正当我想要再戳两下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将暮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我还没来的及遮住的腿,把手中我不知道叫什么的野草递了过来,“给我的?”我指着自己。

    他点了点头,我接过野草,不解的看着他。他看我没动,把草又拿了回去,揉搓了两下,等草出了绿色的汁液,想要直接放到我的腿上。

    我连忙拦住他,接过草自己放了上去。感觉放上去的时候冰冰凉凉的,腿上的胀痛感消去了很多,我拿过剩下的,学着他的样子,都敷了上去。我冲着他笑了笑,说着谢谢,又反应过来他听不见,还在想找什么东西写下来时,他就转身出去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我送来这些,也许是想让我快点好起来别耽误给做饭浣洗衣服吧,我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他这几天一直送过来的草。

    将暮拿来的草效果挺好的,很快我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腿就消肿了,不过二、三天我就能正常的走路,不觉得疼了。为了表示感谢,这些日子我给他的饭菜都特意多盛了一些。他应该也注意到了,会在我走路还不方便的时候,接过装着衣服的木盆送到河边,等着我洗完之后,再帮我端回去。

    路上我还是会自顾自的说一些事,比如我给他多盛一些菜饭之后,注意到他总是剩下一种菜,就会说以后不许挑食,要都吃掉。

    比如看着阿弟一天比一天学的多,我好开心。

    比如今天先生讲了“婴但捾援,何竭负戴。谿谷阪险,丘陵故旧。”我就会说要是当年我的先生也是这么讲的话,我就能回答出阿翁的问题,少抄两遍书。

    比如我看见了燕子明显多了起来,是要过冬了吧。要给大家准备厚一点的衣服了,回去翻翻当时村里给先生送的拜师礼里面,有没有麻布之类的东西,要多做两层才暖,如果要是是兽皮的话,就更好了。

    有些话我路上说了一遍给自己听之后,像让他不许剩菜就会到了河边再用树枝写一遍,有些时候怕他看不懂,我就简易的画出来。

    最开始大多时候他还会写一两个字回应,后来只看一眼就直接消失。

    本来对于这一切,我都很满意,直到那天,先生带着学生上山,去教他们六艺之一的‘射’。

    回来时候的先生是我从没见过的模样,上穿素色窄袖短衫,下着长裤,腰间却系着玄色的革带,足蹬素色方头翘尖履。分明长相没变,但是周身气质却好像出鞘的剑一般。英气逼人,带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先生把手上拎着的那只,千疮百孔的兔子扔到了地下,对着空气说到“将暮,一会把这个兔子处理一下,晚上好让苏蓁炖了加餐。”

    不知道哪颗树上,传来了闷闷的一声“是”。

    声音低沉又干涩,我突然呆住了,先生是在和将暮说话?刚刚是将暮在回应?“将暮能听见?也能说话?”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木然的问了出来。

    “当然,将暮怎么会听不见也不能说话。”先生看着我,语气带着不解。

    先生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我,又看了一眼刚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将暮,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第一次听见先生笑出声来“苏蓁你以为将暮他,哈哈哈哈哈哈…”一边笑着一边带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阿弟向屋内内走去,只剩下了我和将暮在院子里尴尬的沉默。

    “你为什么骗我!”我气坏了,对着将暮喊到,我觉得我的声音要是隔壁有人,隔壁的屋里都能听见。

    将暮依旧低着头,声音带着些许的不情愿,可能是被我吓着了“我没有”。

    我愣了一下,他是在,和我解释?我开口之前,已经做好了他不理我直接离开的准备,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好像,确实从开始到现在,他确实没说过这些,先生最开始也说他是不喜说话,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他听不见。

    他的态度给了我继续蛮不讲理和他喊的勇气,“那我说你听不见时候你为什么不反驳啊?那么多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说啊?你诚心让我在你面前难堪是不是?以后我才不管你吃什么!你能瞒着我就能自己弄吃的!”

    可能是提到了吃的,将暮突然抬起了头,有些慌乱的否认着。“不,不是,我没有想要瞒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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