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占地面积很大,三人也逛不了多久,走马观花看了一圈,留出回房更衣的空挡,各自吃接风宴。
虽是接待小辈,但接风宴还是非常正式得在正堂摆在了一大桌。
团团见过礼后,春生担起职责,笑道:“表兄,我来给你引见。这是温家表兄,最是爱护妹妹不过,算年纪小你一些。”
“温竑见过世子。”
“温贤弟不必多礼,一家子骨肉,唤我兄长就是。”虞松风作为嫡长子,已被请封世子,做惯了兄长,对弟弟妹妹们很是照拂。
阿温犹豫了一下,见两位表妹对他微笑鼓励,也从善如流唤了一声:“虞大哥。”
“这是钟仙翁的玄孙钟勉,钟小大夫年纪虽小,医术却不俗,为我和迟生开了许多药膳调养身体,我们多蒙他照顾。”
“不敢当,小子钟勉,见过世子。我和家祖在此,多有叨扰。”钟勉笑着起身行礼。
“到底是老仙翁亲传,家学渊源,西北与云南相隔千里,咱们能遇见,是多么难得的缘分,钟贤弟也不要客套,唤我兄长就是。”
互唤贤兄、贤弟,本就是交际中最普遍的。迟生却听得笑出声来,“表兄当兄长上瘾啊!”
“你懂什么,我们这是英雄惜英雄,惺惺惜惺惺!”虞松风回头瞪表妹。
这下,在场诸人都笑了,这是什么话本桥段。
迟生笑得最厉害,属实小学鸡发言了。
安国公也笑着从门外走进来,问道:“谁家英雄相惜呢?”
众人又要行礼,安国公笑道:“都坐、都坐,家宴,不要拘礼。”
世女和白昆山跟在后面,一起落座。
桌上除了云南本地特色风味之外,还做了西北特色,茶水、果汁好几种,吃得虞松风连连赞叹,只说云南果然是他的家乡,饭菜都很合胃口。
一家子也不讲究食不言饭不语,虞松风讲了父母近况和西北风俗,几个小辈也在桌上叽叽喳喳约他出门游玩。
春生和迟生是不敢说这话的,她们最近筹备寿礼,功课都缩减了。
忙碌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就道了寿宴正日。
安国公府门外已经摆上了流水席,无论是谁,只要来说一句祝寿吉祥话,都能坐下吃一顿饱饭。越过喧扰的人群,安国公府内灯火辉煌,路边火把烧得正旺,照得府邸明如白昼。再往里走,到了正院正堂,这里的灯烛都用玻璃罩子透光,光线更明亮,也少失火风险,一片富丽堂皇。
安国公穿着礼服端坐上首,威严又亲切。下首左边是朝廷天使,右边是世女,左下手第二位坐的是钟老仙翁,右边下首第二位是白昆山。这几人单独一桌,剩下两两一桌,不然这大堂还摆不下。
迟生、春生姐妹笑盈盈看着祖母,虞松风和温竑也小声说着笑话,江德和钟勉抱怨都好久没来国公府了,在的时候埋怨功课多,现在休息几个月,又烦恼找不到玩伴。几个小孩子的位次如此靠前,众人也都没意见,能做此有一座,谁不是天子之骄、家世显赫。
到了时辰,鼓乐大作,众人举杯先敬寿星。敬过三轮,安国公请众人观赏歌舞,气氛这才从庄重转到轻松,难得的社交场合,众人也纷纷左右攀谈,这样的好日子,最适宜联络感情。
一曲终了,舞女折腰摆袖退下,突然,正堂灯火熄了数盏,突然暗淡下来,不等宾客惊呼,一个轮指琵琶声炸响,众人心神都被吸引过去,知道这是表演才放松下来。
轮指、扫弦先声夺人,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背光一个乐人抱着不知名的乐器正在弹奏,这乐器是……琵琶?也不确定,灯光太暗看不清,众人还在猜疑的时候,乐声渐渐低下去,轻拢慢捻琵琶弦,余音袅袅中,战鼓之声响起。
随着战鼓声,两队人马从两侧冲杀进来,灯光也随之亮了起来。
只见一人穿着利落窄袖衣裳,手持苗刀冲杀入阵。另一人发辫高梳,脸上有图腾纹样,举着厚背长刀和她对砍。
主将战在一起,下头人也拼杀在一处,看着这有模有样的对打,经历过的人想起来了。“这不是大土司平白水谣一战吗?”
随着灯光亮起,众人也慢慢看清了场上表演的人,春生和虞松风打得虎虎生风,迟生斜坐一旁,领着诸乐人伴奏。
拼杀的小兵慢慢倒了一地,主位的两人还在奋战,手法快速、步伐灵活,刀随步转,步步杀机。横斩有力,左右挂刀逼退敌人,驾刀接反手握刃斩,春生一刀劈段敌人兵刃,顺势一脚把人踹倒,然手撩刀,收刀入鞘。
乐声恰如起份响起啰音,仿照战场鸣金收兵,只有琵琶声余音袅袅,伴随着又暗下去的灯光逐渐低沉、遥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等到表演完毕,灯光再次大亮,春生、迟生和扮演白水瑶首领的舞者上前,安国公定睛一看,笑道:“清朗怎么也让登台了?”
清朗是虞松风的表字,松风水月,容貌清朗。虞松风笑出一口大白牙,“孙儿长至如今,才见外祖母一面,哪能不尽孝心。若论心意,还是两位表妹至真至纯。”
“好,好,都是好孩子,起来吧。”安国公叫起三位孙辈,令他们入座。
小辈登台表演,彩衣娱亲,在场诸人无不夸赞他们的孝心和德行,纷纷恭维安国公、世女和白昆山。
朝廷天使生于中原繁华之地,见识也广,笑问:“下官自诩见识不俗,如今才算见世面。不知二姑娘用的是何乐器,可是土人所属,以往倒是没见过。”
“天使明鉴,此乃琵琶,因旧式琵琶传音不广,我为祖母寿宴,特意改了。”说着,迟生就把琵琶送到天使面前。
天使见过镶金嵌宝的名贵乐器不知多少,拿到手中一摸就知道这琵琶用黑檀木做琴身,也没贴点儿金玉作装饰,唯一的亮点就是用琴弦了。
天使拨弄琴弦,笑问:“可是用铁做的。”
“正是钢弦,此曲为表现祖母战绩,当然要用钢弦才应景。”
天使点头,对安国公赞叹迟生的孝心。
安国公笑道:“小孩子胡乱做的,王郎官是行家,不要笑话才好。”
天使少不得又谦虚几句,心想,云南果真冶炼技术高超,能把铁炼成钢,又把钢拉成这样粗细有别、件件精致的钢丝,给一个小姑娘用。这不正表明云南兵强马壮,连姑娘家日常玩器都能如此奢靡,这比珠宝金玉更贵重。还有最后一刀斩断敌人厚背大刀,是不是说明云南的苗刀铸造技艺更好?回头要写进奏折里,不,该当面禀明陛下才是。
昆明主官李知府最爱的却是大姑娘的武艺,笑道:“早就听闻大姑娘受国公大人教导,小小年纪武艺超群,令我等文弱书生见之羞愧啊。”
“李大人谬赞了,我年纪尚幼,武艺还待精进,全靠各位叔伯婶娘帮扶。”
李大人却不这么想,他也听说过大姑娘继承安国公神力的事情,今日一见,果真不是空穴来风。看来大姑娘继承人的位置越来越稳,他平日也该多亲近些,他那孽子闯祸被逐,也能送到社学,听闻社学要选拔尖的人陪读,曲线救国也好。李大人暗下决心,回去就督促孽子上进!
茶山瑶一支的头人却在暗自思量,两位姑娘是安国公的孙女,另外一个是外孙,都是安国公最嫡亲的血脉,他们为什么要表演这一出。就算要彰显安国公的战功,为什么就偏偏是打败白水瑶一场?
当年那场仗太惨烈了,白水瑶几乎被杀绝了,仅存的妇孺小儿,改嫁的改嫁,改姓的改姓,这一支都灭族了。虽说当年也有旧恨,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拿出来反复鞭尸,难道是他们哪一支的人又闹幺蛾子了?听说最近有个轰动一时的盘瑶孤女案子,他来得迟没听全乎,明天一定要找人细细打听,别犯了大土司的忌讳。
一支苗人圣女却是大喜,寿宴这样的大场合,第一个登台献艺的是两位姑娘,看来极受重视,她们最有可能继承大土司的位置。如今世女是女子之身,两位姑娘也是女子,那么她作为女子,争夺寨主的位置更添一重保障。寿宴过后一定要去拜见世女和两位姑娘,无论被谁接见,都要把消息传出去,让人知道自己也是有门路的。
若是迟生能听到观者的心思,必定要感叹果然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关键这些哈姆雷特想的基本和舞剧无关,也是有趣。
够资格当堂献礼的可不多,她们兄妹三人过后,是钟勉出列献上了一册医书。钟这个姓氏就是最大的金字招牌,安国公苦留钟老仙翁,可不正是为了他老人家高明的医术。
“云南多瘴气、多毒虫、多瘟疫,咱们各族人都过得太苦了。有时听到瘟疫的消息前去查探,一村一寨的人都死光了。我也有救人之心,可刀枪棍棒打杀不了疫病,一切还要靠大夫。”安国公亲自走下去,郑重接了医书,对钟老御医拱手:“老仙翁医术高明,还请在云南多留几日,也让我地边民,受老仙翁妙手。”
钟老御医捋着发白的胡须,笑道:“老朽正要在云南多留一段日子,此地草木金石可入药者甚多,还需多多研究啊。”
“大善!”安国公抚掌大笑,“得老仙翁妙手,百姓又多一条生路。今日可谓双喜临门,来,举杯,敬老仙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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