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自己吓自己,母亲出巡多次,身边人又有经验,不过一次小病。我看青山将军和朱医官很有章法,以前肯定也遇到过,只是怕我们担心,从没和我们说罢了。”迟生安慰道。
春生笑道:“也是。”
在深夜的火塘旁,春生想起母亲的点滴,“我没想过母亲在主持制图,你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误会了,母亲并不是不关心我们,只是她有她的责任。”
“嗯。父亲审案的风姿也令人难忘。”迟生笑道:“我们是幸运的,父母不仅有家世,更有才干。可我们也不能妄自菲薄,我们也需要父母陪伴,也配得到父母的全心照顾。”
“春生,我们值得。”迟生握着春生的手,“我们感觉没有错,父亲、母亲可能并未把我们看成最重要的,可谁说父母要把子女看得最重,我们不也更濡慕祖母吗?”
春生勉强勾勾嘴角:“是啊,之前就分辨过的,我还钻牛角尖。”
“多正常啊,都怪今夜夜风微凉。听说文人见到落花秋叶,还要感慨飘零,自哀自毁,咱们这样多正常!”迟生笑着又去拉春生,突然被爆响的栗子吓一跳。
“别拉我,你是不是悄悄把糖擦我衣服上了。”春生笑骂,“我就知道。”
“冤枉啊,我又没放糖。”
“那我手怎么黏黏的。”
两姐妹相互开解,终于高兴起来。
另一边,世女的院子里,气氛却越来越凝重。
“青山将军,老朽无能,世女反复高热,控制不住,身上的红色小针眼越来越多,我推测该是中了某种瘴气。”
“推测?”青山冷声反问。
“医术一途,本就是经验之谈,排除已知的,探求未知的。我与你共事多年,不愿虚言粉饰,我对世女的病情,确实没有把握。”
“你能控制住多久?世女的身体能支撑长途远行吗?会不会传染?”
“之前贴身照顾的人都没有出现病症,你们一同去的几人也没有发病,大约是世女身体不好,又郁结于心,才会染病,这病目前来看,不会传染。”
“郁结于心?”
“是,从脉象上看,世女确有郁结,结于心而伤于脾,人的情绪是会影响身体的。你该听说过气大伤身之类的俗语,常年郁结,身体也会吃不消。”
“那你之前为何不治!”青山生气,朱医官一直负责世女的身体。
“一直在治,这些年,世女常常喝药,你道是为何?”
“我以为那只是养身汤……”
朱医官幽幽一叹,“是啊,身体的败坏,总是一点点的。”
“你给我句准话,高热能降下来吗?我们能支撑到昆明吗?”
“我尽量。”朱医官如此回答,青山就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春生、迟生接到通知,马上回程,两姐妹被单独安排在一辆马车里,照顾她们的人与照顾世女的人分开,护卫也不许有所交集。
青山还派人飞马回去报信,一行人急匆匆往回赶。
看着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春生、迟生也不叫苦,服从安排。一路上两班倒,坚持不住的护卫、马匹就地修养,谁也没有多说,沉默是一路的主旋律。
峨山与红塔毗邻,红塔与晋宁接壤,人刚进了晋宁州地域,白昆山已经策马而来。
“世女如何了?”
“温度退下来一些,人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朱医官答道。
“春生和迟生呢?”
“两位姑娘安好,此病不过人。只是连日赶路辛苦,正在休息。”
白昆山点头,大步往后院去。他们在一家客栈歇脚,条件简陋,亮明身份之后,也有不少官员、富商献出宅邸、别院。只是治病如救火,实在没有与人闲交际的功夫,直接在道路旁的客栈落脚。
朱医官看着白昆山背影才想起来,青山也在世女房中,只是愣了愣,他终究没有叫住人。
世女房门未关,白昆山大步进来,只见青山坐在床边,神色温柔地喂药。
世女正面朝外,白昆山一越过屏风,世女就看见了他。世女有一瞬间的慌乱,生怕白昆山误会。可白昆山却眼神都未动一下,走到床边轻声问道:“可好些了。”
世女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失望,淡淡点头,“略好些了。”
“那就好,我已派人去接钟老仙翁,算算日子,也快到了。你放宽心,安心养病。”白昆山环视一周,皱眉道:“此地简陋,先去我府衙养病,等信使的消息。钟老仙翁和你相向而行,若是老仙翁赶不了远路,我护送你去迎他,一切以你身体为要。”
说完,他对青山平和点头,谢道;“你照顾世女,我去看看两个孩子。”
白昆山来得急,走得也急,他出去之后,青山再喂药,世女摆摆手,叹道:“喝不下了。”
“我给你拿蜜饯。”青山转身放下药碗,捧了蜜饯匣子过来,轻声安慰:“白大人心里惦记你,才疾驰而来,我看他鬓发都被风吹乱了,鞋上还有泥,定是接到消息,一刻不停赶过来的。”
“嗯,我知道。”
“钟老仙翁医术高明,待他来了,自然药到病除,我们先去府衙养病,两位姑娘也该好好休息。”
“我累了,想歇歇。”
“好,外间有人值守,有事千万叫人。”青山扶她躺下,给她盖上薄被,才缓缓退出去。
外间的确有人值守,就是青山。一路行来,青山不假人手,一切亲力亲为,不赶路的时候都在世女外间打地铺。
世女被接回晋宁府衙,当夜又起了高热,又是一通抢救,到了第二天夜里,世女才重新苏醒。
睁开沉重的眼皮,世女坚持让人把自己扶起来。
“你还病着,不要吹风。”青山温声劝慰,世女却非常坚持。
青山无奈,只能扶世女半坐半躺,在她身后垫了厚厚的被褥做靠垫。
“叫他来吧。”
这个“他”字就很微妙,他,人人都能用的代称,但在特定的人嘴里,他就是特定的人。恩爱夫妻一个他字,是心照不宣的甜蜜;陌路夫妻一个他字,是冷漠中透着厌烦。
“你刚醒,多歇歇吧,天还黑着……”青山温言细语劝慰,抬头见世女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已打定主意,随即出门请人。青山从来不会违背世女的意愿,从他见到世女开始。
白昆山衣着整齐来的迅速,他也没有休息。坐到床边,白昆山轻声道:“好好养病,不要着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来。”
“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病中最忌多思,有什么等你病好了,我们慢慢说。”也许是觉得对病人不该屡次拒绝,白昆山难得诙谐一次,“到时候你打我,我也不躲,可行?”
世女并不理会,只问:“你从未倾慕过我,对吗?”
“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做什么。”
“青山常年贴身护卫我,但我与他之间,从未有越界,你信吗?”
“我信。”白昆山答得毫不犹豫,“你性情骄傲,若想另嫁,绝不屑遮掩。青山君子风骨,对你最为爱重,绝不愿伤你分毫。”
“隐秘处并非没有流言,你听到了,就不曾有一丝怀疑吗?”
“不曾。我信你、亦信他。”白昆山很坚定。
世女自嘲一笑,“果然如此。佛家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1,你从未对我有男女之情,自然能理智判定。”
“我多次与你说过,情爱不是夫妻间必须有的。”
“是啊,你给妻子的是尊重,你理想中与妻子相处该是相敬如宾,我要的却是倾心相爱。道不同,我走了许多年才看清,自己往日所为,不过缘木求鱼。”
“你是病中多思,等你好了……”
“就这样吧,这些年是拖累你了,抱歉啊。”世女说完,幽幽一叹,头侧向床内,白昆山见她不愿再谈,也不知她病中叫自己来说这些老三篇有何意义,顺从得出去了。
转过屏风,却见青山就在外间。
白昆山示意青山和他一同出去,到了院子里,白昆山郑重嘱托道:“你多照顾她,她恐不愿多见我。”
青山对上白昆山,当年有些心虚,毕竟倾慕有妇之夫;后来见白昆山不珍惜世女的情义,又觉他不知好歹。这么些年过去,青山都习惯了。外人听到流言,以为他俩关系肯定剑拔弩张,实际上,相比起世女和白昆山的次次不欢而散,青山和白昆山从来都能心平气和说话。
送走了白昆山,青山等到送药的婢女过来,接过药进到里间,故意问道:“白大人这么快就走了?”
世女不耐烦一勺一勺喂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用热水漱口,还是压不下口中苦味。
“青山~”
“是,我在。”青山坐到床边。
世女缓缓把手覆盖在青山的手背上,青山一怔,无措得看着她。
“我想通了,等我病愈之后就和离,到时,你娶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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