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餐厅内,萨克斯的音乐悠扬地奏响,服务员已将他们面前吃完了的餐盘收走,面前的桌上剩下一滩水渍。
面对赵枫枫的提问,林植杨收回视线,一双眼睛古井不波。
他缓缓地说:“一个人的生活喜好、言语习惯、表情动作,很大程度上具有稳定性,没有办法完全受到环境的影响。”
“即使是另一幅面孔,另一个人,长期的习惯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
“当我发现你给我的号码就静静的躺在自己的通讯录里时,我感到非常费解。我大概,崩溃了一周吧。”
“其实是我最迷惑的时候,出现了那场爆炸案。它让我,失去了很多工作时间,但也有很多机会去思考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电梯中带着她往外冲,进入一个清洁员的小空间里,喧闹一瞬暂停,在那么紧迫、那么高压的环境下看着她,纵容着精神飘飘然地想着关于过往的事情。
他不自觉地跟她说了“许慈”的事情。
直到那时候林植杨才发现,什么玄学,什么不切实际,什么无法想象,原来不过都是浮云。
即使是迥异的外表,同样的灵魂带来的一颦一笑,一句话,一个字,原来根本就是无所遁形的。
“当时,我和她说了许家的一些事情,对,我不应该刺激她,当时我也还没往那里想。我按照的是卷宗描写的和她叙述。”
『7月9日,我们在市区一处工地发现了一个女孩的尸体。』
他说:“但是在我告诉她之后,我发现她的表情居然是疑惑的。”
的确,事实情况就是许慈的尸体在工地被发现,死因是溺水导致的窒息性死亡。
但是经过法医的解剖分析和化验结果所得,工地内的水与许慈呼吸道内部的水并非同种水质。
所以工地并非是她遇害的地方。
并非是那个让许慈噩梦环绕、痛苦地感知见证自己的记忆戛然而止的地方。
“对于这条许家卷宗上的信息,我想一般人的态度都应该是感慨、震撼。但不会有疑惑,那是我们警察在做检验之前都不知道的真相,之后也不曾告诉任何人,而如果还能有疑惑,就只能是那个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了。”
听着他如此从容的分析,赵枫枫明白了,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早就知道,谢沛萱就是许慈了,是吗?”
只要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逻辑,唯一剩下的,纵使天马行空,也在所不惜。
林植杨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沉沉地说:“是。”
身后,忽然有人抽了一下鼻子。
林植杨自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她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但是无论听到多少,最后的那个“是”,一锤,尘埃落定。
许慈竟然就那样站在自己身后,她在他看向自己的一瞬,好像炸毛的兔子般抖了一下。
林植杨马上站了起来,“沛……”
许慈顿时眯起眼睛,心里的那股难受的感觉越发深重。
这得多亏餐厅里所有的厕所都满人了,她只洗了个手就回来了。她在[骚扰电话]是[师傅的女儿]的时候就回来了。
原来他们俩早就认识了。
她还没来得及气赵枫枫在怀疑自己是诈骗犯的时候就把电话给到林植杨,林植杨就表意清晰地说了“斯人已逝”。
明摆着知道了她是谁。
合着她这么久以来,林植杨一直都知道她是许慈,把她当成许慈。
那他怎么能够做到,对恨透了他的她每天这么殷勤,这么地笑脸相迎,在遭遇冲击时给她安慰,这些他是怎么做到的?
退一万步讲,谢沛萱可是他师父的女儿,被人侵占了身体,难道他不生气吗?
不敢再叫“谢沛萱”,林植杨结结巴巴,“……许慈,我……”
许慈直接打断:“别惺惺作态了,你不是知道吗?那你这次为什么要来接近我,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是为了给谢沛萱报仇吗,因为我侵占了她的身体?”
“不,不是的。”林植杨说,“我没有这样的意思。而且,谢沛萱……”
“我不想听,你也不用说。”
许慈直接略过,肩膀擦过林植杨的身体,对着赵枫枫:“递一下包。”她的语气算不上温和,甚至有点冷。
赵枫枫也默默地站起,把书包送了过去,“……我们走吧。”
“不用了。”许慈拒绝了她,“我想自己走,自己静一静。”
赵枫枫张了张嘴,辩解道:“对不起,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你就是……所以我才想着去找警察……”
许慈却没有回她,提上包,转身离开了。
林植杨像是一只被冷水浇头而下的金毛犬,但他很快就反映了过来,在桌上扔下几张现金,乱忙追了出去。
“你别走。”他追到许慈的身边,对方速度不减,他就用手拉住,手臂一甩,林植杨紧紧地握住,正好把她的手牵住了,“给我一个机会解释。”
“你做什么!林植杨!”许慈原本不想理他,终究是被气得忍无可忍,他有什么立场站在这儿抓住她的手,好笑,他们有任何的关系吗?
她反问:“我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好说的。”
盯着林植杨那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心里的话一咕嘟,全都出来了,“哈,你不是脸皮厚吗,那你就继续叫我谢沛萱啊。你明明那么早就知道了,装了那么久,很辛苦吧。”
“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对不起,我应该更早地和你坦白这些。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你甚至不会给我一个与你之间相处的机会。”
相处的机会?许慈冷笑,“瞒着我,然后利用我去知道更多许家背后的事情吗?许慈已经死了,但没死透,还能再榨干,直到所谓的正义大白于天下吗?”
“不,不是的,我想找到伤害你的真凶,我想弥补之前的那些对你的伤害。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给你一个机会?”她把这句话念叨了一遍。
想到了前世种种,和今生的那些相处,她说:“林警官,无论前世今生,你一直都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你说是为了查案就是为了查案,你说为了保护我就保护我?想做什么事情自己做了就是了,又何需我给你什么机会?”
“你若想要一个工具人你就直说,我有权利配合你们的调查,只是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贵,该做的我都会做。重来一次不容易,别再互相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林植杨面如金纸,听着许慈平静的宣告。
“而且我告诉你,从今天起,这个身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用对我负什么责。”
许慈的身影越来越远,林植杨如梦初醒地冲上前,像是把最后的赌注拍在桌上,歇斯底里。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冰库里说的是什么吗?——我说我喜欢你。”
“许慈,你能给我一个机会相信我吗,以前的事情真的只是误会,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你。”
“呵。”脚步突然顿了,一张脸,戏谑、难过、埋怨,淋漓尽致。
那张脸上的表情像是昙花一现,可浓墨的色彩,大概比上面她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决绝而锋利。
“林植杨,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许慈没有再对他说任何一句话,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林植杨站在原地,人流穿过。
——
赵枫枫原本是想追出去的,但来结账的服务员把她拦住了,硬是给她找了零钱。
中年女人把钱推给她后,她连忙朝着外边冲了过去,速度太快,以至于撞到周围的行人。
“唔……”
肩膀一阵闷疼,她捂住右肩,发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也停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赶时间。”
没来得及理会这一切,赵枫枫朝着许慈和林植杨离开的方向小跑着过去。
宇帆雄将鼻梁上的墨镜上抬了些,“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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